说老实话,两家人之前根本就没敢想齐振业能这么早早中了秀才! 在他们看来,老齐家祖宗八代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就齐振业那吊儿郎当的劲儿,临死前能考中就不错啦! 这不光是弟,那是真恩人! 齐振业闻言闹了个大红脸,不大自在地在座位上挪挪屁股,小声替自己辩白,“饿自己也学么……” 次日回到白云村,一番寒暄暂且不提,次日秦放鹤又去拜会了老村长,如此这般说了许多,再回家时,秦松就拿着功课等着了。 年初秦放鹤叫他去考了一次,没中。 但到底有了经验,如今再说起科举,便没有曾经的茫然和惶恐了。 见秦松欲言又止的样儿,都不用问,秦放鹤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明年继续考。” 秦松闷闷应了。 能去考,自然是好的,可他总觉得对不住十一郎,那二两保银还是十一郎给的呢! 自己这样蠢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考上…… “觉得不安,就努力学,尽快考上。”秦放鹤头也不抬道。 如无意外,乡试之后,他返回白云村的次数必然更少,需得尽快为白云村培养出另一名秀才,保全火种。 且多一名秀才就多一份免税名额,村民们少交税,日子就能好过些。 很多精神层面的追求,只有在人吃饱穿暖之后才有可能实现,比如说读书。 大禄地方官三年一任,可连任,如今已是周县令在章县的第七个年头,已经达到基层官员平均年限,政绩不算顶顶突出,却也稳定在中上,随时有被调动的可能。 包括方云笙方知府在内,这两位是秦放鹤迄今为止了解最深,交情也最深的官员,而恰恰就是他们,基本能够决定秀才归属。 秦放鹤自然不会舞弊,但只要秦松能将他划出来的考试重点和套路背熟了,用对了,中秀才不是问题。 实话实说,秦松虽然刻苦,但天分实在一般,思维也稍显僵硬,终其一生,大概率便要止步于秀才之列。 若要中举,非天时地利人和齐聚不可。 所以不求名次,能中就好。 但要快,尽快。 若不能赶在周县令调走之前考上,那么之前秦放鹤搜集的讯息就要作废。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长期钉在章县,要摸清新任县太爷的喜好风格,便不那么容易了。 其实秦松不太能理解秦放鹤的打算,但他有个好处,就是听话,比齐振业更听话。 只要是十一郎说的,哪怕会死,我也要去做。 “对了,”秦放鹤批完作业,想起来另一件事,“我今天同老村长说了,等你中秀才之后,多带带梅梅。他年岁大了,下头的人也不大识字,日后书面上的东西,都交给梅梅去做吧。衙门那边有秦猛帮衬,日后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梅梅今年也快十一岁,是个半大姑娘了,还是有点虎,但脑子依旧灵光。 其实哪怕到了现在,白云村的人对梅梅读书这件事还是不大能够理解。 女娃么,又不能科举做官,读书有啥用? 但因为秦放鹤说的,所以无人反对。 这就是威望的作用。 而威望又会在积累到一定程度后转化为权力。 绝大部分时候,权力远比口头辩论来得更简单有力。 在秦放鹤看来,只要有能力的就要用,放开了用,谁管是男是女! 七月二十五,秦放鹤等人辞别山长并县学诸位教师,一起奔赴清河府,踏上乡试之路。 一路上,众人都在热烈讨论着即将到来的乡试。 没考过的茫然、惶恐、不安,考过的少不得回忆各种不堪回首的往事,然后情绪堆积,进一步加深了茫然、惶恐、不安。 秦放鹤:“……” 这不自己找罪受嘛! 一趟运货的马车迎面而来,见这边车队上插着“赶考”字样的旗子,知道上头坐的都是秀才公们,慌忙避让到一边。 随行护航的秦猛冲他抱了抱拳,对方很是受宠若惊,匆忙还礼。 “秦兄,”高程丝毫没被影响,与马车擦肩而过后,兴冲冲凑过来,“我有一题!今有二马车相向而行,若……” 秦放鹤:“……” 大哥,咱就不能消停一回嘛? 他直接闭上眼,“没听见,聋了!” 高程:“……” 马车摇摇晃晃的,日光也不错,瓦蓝的天上掺着几缕棉絮,十分鲜亮。 时间久了,秦放鹤的思绪便发散开来。 乡试竞争固然惨烈,但真要说起来,其实秦放鹤并没有太大压力,甚至比当初县试更有信心。 因为县试之前,秦放鹤几乎一无所有,如蛛丝高挂,上下悬空无所依,所凭借的唯有本能。 但现在不同了,他脑海中藏着主考官清单,在孔家的帮助下,那些人的出身、履历、喜好等,尽数在胸。 现在摆在秦放鹤眼前的,更像填字游戏,而他只需要摸清规律,把该放的放上去就好。 想要获胜,一看规则,二看对手。过去几年中,他一直在搜集各县县学刊刻的选本,发现自打孔姿清考走之后,就……没什么能打的对手了! 这两年各县案首也不过尔尔,至于之前的,前几届都没考中,这一届也不大可能对秦放鹤的解元之路构成实质性威胁。 欣慰有之,遗憾亦有之。 他要解元,只要解元,其余的,都可以忽略。
第42章 乡试(六)开始 一行人七月三十就到了清河府,秦放鹤和秦山、秦猛照例住在齐振业在府城的宅院。 高程还想跟着,被齐振业毫不留情地撵走了。 那厮闲着就做题,闲着就做题,叫人不得清净。 快考试了,可不能再留他在身边。 肖清芳等人都最起码考过一次乡试,很有经验,提前托人租了几座小院子,根据各人财力分配房间。 被齐振业拒之门外的高程没奈何,也去与人分了个房间。 他性情孤傲,年纪也小一些,与县学中其他人并不亲厚,虽住在一处,却也不大说话,倒也清静。 连着赶了五天路,众人也着实累狠了,连素来爱玩的齐振业也没了精神,头一晚胡乱吃过晚饭便草草睡下,次日日上三竿方醒。 阿发已带着秦山去外头转了一圈,熟悉环境,回来时顺便买了许多素肉包子并一壶盐津津的豉汤,一碗炸鹌鹑,另有几包网油卷着煮了的鸡鸭签子,一个清爽炒鲜菜。 额外还有几篓子带着鲜嫩绿叶的时令瓜果,都预备切了吃。 秦放鹤和齐振业慢吞吞爬起来吃了,听阿发和秦山说些外头的见闻。 “贡院在城外,出了北城门直走约莫七、八里就是,三年没用了,听说里头长了好些荒草,月初就开始有泥瓦工匠进进出出,忙着修补……” 之前的府试和院试虽也在清河府举行,但当时参与竞争的只是清河府辖下的学子,而乡试不同,考试地点不同,考生来源也不同。 套用现代社会的行政级别,就是前者是市级考试,后者则是省级考试。 对章县学子们来说,最幸运的是莫过于清河府便是本省的省府所在,其他诸多别的府城的考生,莫说赶路五日,便是十五日、二十五日的也不在少数。 自古以来,教育资源都面临极大的倾斜和不公平,小处是,大处亦然。 江南农耕发达,直接带来繁华的商业经济,又有六朝古都……多方作用之下,文风盛大,那历届进士榜上,江南才子曾一度占据半壁江山还多。 纵然历代朝廷有意调和,譬如在北方广开公学,如今的江南学子仍不容小觑。 清河府所属保华省地处北地,与都城望燕台之间仅隔一省,不过一千六百余里,多少占了点天子脚下的便宜,故而虽算不得大禄朝第一流文风兴盛,贡院却也能同时容纳数千人。 而江南文风鼎盛,譬如南京贡院,可容超两万之巨,实在是难以想象的繁华。 保华省辖下十府,共计一百四十八县,本届乡试报考人数近六千,可谓庞大。 但考生来源并不均衡,清河府作为省府,师资力量最为雄厚,考生也最多,保华省每一届的举人名额,近三成要落在清河府辖下。 余者诸多府州县,多有连续数届不得中者。 可即便如此,每年清河府所能得到的举人名额,也不过寥寥数个。 上次孔姿清那一届的八个,便已是许久不见的多了。 “……靠近贡院的地方已经戒严了,但仍有许多百姓、客商往那边去看热闹。”秦山笑道。 三年一次的乡试,可不正是大热闹? 还有好多富裕人家从各地赶来,预备榜下捉婿呢。 秦猛就想起来之前陈嘉伟的事,皱眉叹道:“也不知又要有多少男人抛妻弃子……” 固然有人想榜下捉婿,可抛开孔家相公和十一郎这般异类,大凡能中举人的,再年轻也得二三十岁,甚至更老,几人没有家室? 他也不过在衙门干了三两年,却已经看过太多男人发迹之后抛弃糟糠之妻。那留着发妻在老家侍奉父母、抚育孩儿,自己在外面养着外室的,竟已算厚道了。 阿发看了两个主子一眼,不想他们在这个当口听太多糟心事,因而笑道:“且莫担心旁人,只小秦相公年轻,如今正是说亲的年纪,你倒是想想怎么护他周全才好。” 此言一出,秦猛果然顾不上旁的了。 十一郎才学出众,生得又俊,可别给人抢去当了女婿! 秦放鹤不紧不慢吃完饭,对齐振业说:“我欲出城一观,你呢?” 齐振业知他从来不做无用功,当即使把沾了油的手帕子一丢,跟着站起身来,“走,换套爽利衣裳就走!” 稍后众人果然换了衣裳出门,街上已是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接踵,果然是大城气派。 当初秦放鹤等人来考秀才已是热闹至极,如今轮到考举人,更是热闹了十倍,连带着街头生意也好做了。 一路走来,就见路边各色糕饼铺面里摆着“登糕”“桂香”等好意头的点心,销量极好。 秦猛和身体最健壮的阿财一前一后开路压阵,替秦放鹤和齐振业挡开过往杂物、车马,秦山和阿发在两侧照看,顺顺当当出了城。 众人走出去约四五里,就有衙门的人拉起红色帷帐,不许向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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