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的。”陆行川不屑一顾,答得轻松:“对我来说,你才是排在最前面的要紧事。” “只要你高兴,其他什么都好说。” 话语间,船只徐徐抵达岸边。 由于此番为礼部尚书韩府做东操办,所以从下船接应到引路,再到食宿装点等一系列安排,指派的都是韩家的仆众。 陆行川手下的小厮递过帖子,对方恭顺地半压下身子接收查验,随即引领一干人等前往开宴的场所。 意气风发的公子阔步行进,周围簇拥着丫鬟侍从与护卫,犹如众星捧月。 宋辞懂礼识矩地跟在他侧后方,并没有与他并肩前行。 许多时候她是自强而骄傲的,但也有某些时刻,她由礼节生出谦虚,甚至由差别生出自卑…… 毕竟在古人之间,阶级的差异是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哪怕宋辞这个自现代而来的女性,并不会妄自菲薄的被旧社会的阶级轻易击垮。 可参宴的身份不被人所认同,这总归会令人有些不太自在。 他陆行川是堂堂正正受邀的侯府嫡子,而她只是他携带而来的伙伴。 虽然不算奴,但她知道,也绝算不上是客。 如此一来,她便也失了挺胸抬头走在前面的勇气。 一路兜兜转转行进内里,侍从向两人聚了一躬,说道:“今晚的餐宴临水举办,地点就设在湖边。” 宋辞听闻他的话,顺视线望过去,只见岸边早已搭建起了避阳的景台,此刻有一群贵妇贵女正围坐在一起,面前摆着茶盏蜜饯和点心,边摇扇谈天,边笑得花枝乱颤。 仆从又继续说话了:“眼下我们夫人小姐正在望湖居与众位宾客闲谈,奴才过去禀告一声,您二位请自行观赏游玩,奴才告退了。” 韩府仆从退身离开,陆行川与宋辞对视一眼,他笑了,问道:“想先去哪?到湖边玩?还是去韩夫人那里打声招呼?” 宋辞短暂思虑片刻:“要不还是去韩夫人那里吧?来了以后不声不响,岂不显得咱们很不懂礼数?” “没关系。”陆行川注视着宋辞,越看她越觉得乖巧,忍不住抬起手呼噜了两下小脑袋瓜,满心欢喜:“餐宴前夕自行游玩,待席面开始再聚到一起,寻常宴会都是如此,你不必觉得有所拘束。” 宋辞不自在地微微闪躲,怕伤害到他,所以动作幅度不算太大。 她回答:“再怎么说,今日是我初次受邀出席这样的场合,我想还是露个面,更合礼数一些。” 陆行川笑意更盛,言听计从:“好,你说的对。” “走吧,咱们一起过去。” 陆行川对她伸出手掌…… 宋辞一时怔神,应也不是,拒也不是。 他却没给她纠结的机会,径直牵过她柔软的小手,带着她阔步走向厅中。 树荫之下,火热逐渐盛起的日光穿透叶子的缝隙,将斑斑点点的光晕打在身上,随着树叶摆动,仿若披上了流光异彩的锦袍,为本就名贵的布料又增添上几分华贵。 来到望湖居,厅中端坐着男男女女共有十几二十位,不知聊着什么,氛围相较起外边倒是端庄安静几分。 瞧见陆行川的到来,众人纷纷转动身躯与面庞,将视线落到二人的身上。 “呦!宋丫头!我前不久还跟他们说起过你呢!紧跟着这就来了!”韩夫人脸上大大方方地笑开,尽全了宾主之仪:“快,到我边上来,给你留了位子,待会儿咱们看几局牌!” 韩小姐也笑盈盈的,对她招了招手:“宋家妹妹,我娘且盼着你呢!担心你抽不出空闲没法到场,半天都在念叨!这回可好了,你来了,她放下心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了!” 面对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宋辞知道自己对权贵圈子的规矩懂得不够纯熟,下意识看了看陆行川。 他心领神会,将她的手往掌心里攥得更紧几分,迎面向厅内走去,爽朗道:“受韩夫人韩小姐之邀,我们小辞倍感亲切荣幸,怎有不来的道理呢?” “只是这看牌嘛……”他垂下头,无奈摇了摇,好笑道:“她对自己的技法实在懊恼,若韩夫人有兴致,行川可以陪同凑个搭子。至于她,就让她在一旁好好学学吧,最好还是别上桌了!” 玩笑似的一番话,既轻松诙谐,又替双方打了圆场。 韩夫人丰腴地身躯笑得微微颤动,连连打趣他:“怎么?难道你还怕我把宋丫头的银子赢光不成?” “哈哈,我侯府数百年家业,倒是够她敞开了输的。”陆行川看了眼宋辞,然后又将视线抬起来,扬了扬眉,故作鬼鬼祟祟地用手掌将嘴唇侧挡住:“就是输狠了,生气了,回去不好哄!” 语罢,在场很合时宜的引起一阵发笑。 经过陆行川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暗示,场上近乎所有人都将误会坐实。方才还用打量窥探去审视宋辞的目光,此刻也都变得和善许多。 虽然京中权贵们都是相邻相通的,他们以往没有见过宋辞,更没有听说过哪家有个“宋小姐”。 但比喻得难听点,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嘛,自然也不仅仅来源于个人的本身。 或是哪家高门权贵的子女,或是公爵侯爷的妻妾……关系与关系之间盘根错节,可不管怎么说,七姑八姨左邻右里,总得搭上一架天梯,才能变为踏进这个圈子的门槛。 至于宋辞? 管她是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是贫是富,是贵是贱。 只要她随着陆行川出场……他愿意将她捧上台面,那想要结交恒宁侯府的,便也要高看她宋辞一头。 不过背地里怎么想,是尊重还是唾弃,那就不得知了。 一晃来到傍晚,宴席顺利举行…… 中途陆行川一口一个“我们小辞”,“我们恒宁侯府”,几次三番的将错觉烙印进在场宾客的记忆里。 宋辞也不是没想过反驳。 转念一想,她用什么方式反驳呢? 强硬?会折损陆行川的面子,更甚还会叫旁人觉得她又当又立,不知好歹。 委婉? 她倒是委婉的表达了几番,隐晦客气地撇清了两人的关系。 可落到其他人眼里,无非是小女儿家闺阁中的羞臊,不好意思同陆行川联系到一起…… 于是一整顿晚宴,她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宋辞确实没有想到,她随他赴宴,他竟会如此这般的刻意宣扬,简直就将“这是我未来的夫人”写在脑门上。 面对在场好事者的探听,乃至起哄,她简直欲哭无泪。 当时她同意跟他一道前来,为的就是西丘民风坦荡明朗,不设男女大防。 虽也有避嫌一说,但那都是为古板迂腐之人所准备,其余宴会男女可同席,可同游,乃至独处一室,除了会惹出些非议,却并不是捉到就要被浸猪笼的程度。 宋辞自以为坦荡,与陆行川是好友,而且在场这么多宾客,她被带来后想来会很轻易的淹没在人群里,了无痕迹,自顾自在下面玩玩乐乐。 谁成想一遭“言语亲昵”,竟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这与被架在火上烤无异。 原本,参宴的宾客是要在桐城留宿的,因觉得不自在,陆行川当晚便带着她离开了。 驶回都城的路上安静无比,轿外只有蝉鸣,轿内只余沉默。 陆行川了然她的情绪,小心翼翼道:“你生气啦?” “抱歉,我,我……” 吞吞吐吐半天,最终重新归为缄默。 能怎么办? 他是故意的。 全都是故意的。 他根本没办法跟她解释…… —— 片刻后,马车即将抵达侯府。 这时,平坦的街道上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他们朝向侯府的方向,而对方则恰好背对侯府离开,双方擦身而过,各不相干。 踏进府门,盈盈见到宋辞略有些诧异:“咦?小辞姐姐不是跟大哥去桐城了吗?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韩夫人没有请你们留宿吗?” 陆行川从车轿前将宋辞护送回院,理所当然出现在了这里,听闻,立刻对盈盈使了个眼色:“你小辞姐姐困倦了,你们姐妹赶紧去睡下吧,别提桐城的事了。” “哦。”盈盈鼓起圆鼓鼓的小脸,闷声回答。 突然,她重新抬起头:“对了,想起个事。” 陆行川围绕在宋辞身后,将她平稳送进屋里,随后看向盈盈:“什么事?” “方才殿下身边的息竹来过,说答应为小辞姐姐筹办的食肆已经……” “唔……” 一声惊呼,后面的语句在陆行川的手掌心中戛然而止。 另一边,息竹脚步沉重地踏进书房。 桌案后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映照,投下黑漆的影子,压迫感十足。 息竹抿了抿唇,犹豫几番,终硬着头皮开口:“殿下,属下去过侯府了。” “听那里的侍从说,宋辞姑娘随同陆公子前往桐城,今夜要在那留宿……不回来了……” 颤颤巍巍的声音落尽,执笔男子身型一怔。 狭长飞扬的狐狸眸轻轻抬起,只此一刻,便在黑夜中散发出无尽的肃杀。
第131章 戌时许, 薄暮降临。 大片的墨色自天际挥洒而下,阴沉地笼罩在整个西丘的上空,仿佛预示着风雨欲来。 夜幕中的摄政王府, 坐落在京都灯火辉煌的盛景当中, 远远望去,低敛的黑灰砖瓦连作一处,形成一桩庞大却无甚稀奇的宅院。 推开门径直走入, 里面鲜少燃灯,月光照映出广夏细旃,点亮堂内丹楹,描摹刻桷, 为一切事物披上一层皎色光辉。 书房内, 刚从宫中归反的萧让尘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想着顺手料理完今日事物, 然后一道更衣洗漱,回房歇息。于是便掌起几盏烛火, 挑灯夜战。 接连数日的面圣,令他的身躯与精神疲惫不堪。 身为辅国的摄政王,从前听说过的要么是帝王御驾亲征, 亦或新帝年幼, 再或是帝王性命垂危自身难保……如此, 辅国之人便可凭自身意愿, 一手遮天。 他却不同。 如今西丘的皇帝虽年迈, 病体孱弱,但神志依旧清醒。 他口头上将朝政全数丢给萧让尘, 自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则萧让尘做出的桩桩件件,没有任何一样逃得脱他的视线。 哪怕他信守承诺, 确实没有更改过萧让尘任何一个决定。 可前提是,萧让尘本分客观,守礼守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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