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他跟着你,给口饭吃,往后成家讨个媳妇,就不用再送他出去学手艺了!” 古代的孩子不比现代,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读书。 像隔壁这样的寻常百姓,不单单是难以负担学堂的费用,更多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念书没用。与其耗费大量银钱去对科举有所期待,还不如送到手艺师傅那里,学一门技术傍身,以此谋生。 隔壁家的大儿子早早便被送去拜师学艺,等轮到老二,一晃志学之年仍未凑够束脩,这才一直耽误下来。 碰巧人算不如天算,宋辞阴差阳错住到钱婆婆家,把摊位开在他面前,倒是恰好成全了他。 宋辞手头准备着年糕与配料,笑笑:“婶婶放心吧,润弟聪明懂事,给我帮了不少忙,以后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亏待了润弟的。” 隔壁婶婶听闻,脸上更是喜难自胜,笑成了一朵花:“好好好!那敢情好!” 她早知宋辞性子要强,喜欢折腾,想来断不甘藏于闺中昧昧无名。 只要东街的生意红火一日,润弟的营生就有一日的保障……保不齐以后真的做大做强,开了酒楼,她家老二还能混个管事,立马比周围一起长大的伙伴们高出半头。 言谈间,几人各揣心思,各有悲喜。 钱婆婆将肉及菜食切好,用刀刃横拦在案板上收起肉丁菜丁,再移到堆放的盆里,很自然地推扫下去。 所有的食材均已加工完毕,老人长舒了口气,放下菜刀,解开围裙:“小辞待润儿如亲弟弟般,人家两个的感情好着呢!咱们不必担心……” 说至一半,婆婆停顿片刻,才继续开口叹道:“只是眼下,征地的事……一日不解决,我这心里就一日结成个疙瘩。” 宋辞默默垂下头,揪着手里的年糕团,闷声道:“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邻里们也不会遇到这样大的麻烦。” “不然,我搬出去吧。” 钱婆婆和隔壁婶婶异口同声:“胡说!”“搬什么搬!” “你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现在突然说什么要搬出去?以后可怎么生活啊!”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势单力薄的,搬到别的地方他们岂不是更好对付你了?还不如留在这里!哪怕咱们人微言轻,好歹仗着人多,一时没人敢拿咱们怎么样!” 婶婶连连点头附和:“钱姨说的对!既然他们是冲着你来的,那你就更不能轻易落单了!再说……恒宁侯家的公子不是你的朋友吗?若他知晓了其中内幕,肯定不会让那知县得逞的!” 宋辞眼眸低垂,长睫顺势搭下,尤显伤情:“我长这么大其他的没学会,唯一学到的,就是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眼下征地迫在眉睫,当初知县的说法是只给三天。时至今日,三天期限早已过去。我虽不知中间被何事所耽搁,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或远或近,这事肯定躲不过去……没准今天,没准明天,又或许后天,保不齐哪一刻,就又会带着人冲上门来。” “陆公子现如今远在京城,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两个月,就算消息传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隔壁婶婶闻言,跟着叹了口气,道了声“也是”。 但紧接着,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垂下的头颅再次抬起,眼眸里仍旧充满希望的光亮:“就算小公爷离得远,那不是还有他朋友呢嘛!依我看,他的身世地位也不容小觑。即便比不得侯爷府,可京城里来的,关系通达深厚,知县总要给几分面子的。” “况且……我见他对你也很是上心。光是看那忙前跑后的传话小厮,就知道背后肯定没少为此事出力。” “不然,你去找他试试看?” 宋辞反问:“那我要以什么身份去找他呢?找到了,又要说些什么?” “他既然能与陆公子同行,想来应该也有几分权势。我若去求他,没准真能帮我解决掉这个麻烦。” “可是人家凭什么帮我?帮了,我又能回报给他什么?” “越是站在高处的人,就越是重视付出与回报。论钱论权,我统统不及他,除了我这个人,其他我什么都没有……” “于我而言,我自己本身无上珍贵,千金不换,一旦全部倾注出去,我将一无所有。但对他来说或许一文不值,可以随意抛弃。所以我不敢赌,也不能赌。” 宋辞一张俏丽的小脸,表情凝重认真:“我知道那位公子是个好人,听说我落难,一直从中周旋,不过我不能将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 “他毕竟是外人,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总归不会感同身受。此番他哪怕只是搭了把手,也叫人感激不尽。至于能否解决……我想,我还是依靠自己为好。” “我想过了,既然此次征地风波是因我而起,那么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我不在这了,章家就不会伙同知县继续针对我,自然,也就不会无故牵连到大家了。” 宋辞一番话神情恳切,笃定坚强。分明纤弱的一对肩膀,却好似要挑起整个亭乡的脊梁。 她为人向来自觉,若真有因自身原因害了旁人的事情,远比将她的心肝放在油上烹煎更让她难受。 尤其乡民们视故土为性命,只有闹天灾的时候才会不得已背井离乡,否则他们永远不会离开故土,更不会搬离祖祖辈辈生活的祖屋。 自征地一事闹起来后,宋辞便没少听邻里们抱怨。 有的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说是宋辞过去欠下风流债,惹的人家步步紧逼,这才牵连了周遭百姓。 一时间谴责批判声四起,乡亭街坊纷纷嫌弃宋辞,数落她的不是,连带站在她一方的钱婆婆和隔壁一家,都陷入了相互对峙的两难处境。 还好早在宋辞刚搬来之时,左邻右舍便听说了有关毁亲离家的一档子事。后又给她帮忙,彼此加深了解,认定了宋辞是个好姑娘,断不会像传言那般不堪。 了解内幕的人当然不会容忍外界的恶意诋毁,但当强征牵扯到了自身利益,大家的心情就变得微妙复杂起来。 这些天除了出摊,宋辞几乎不怎么出门。 即便平素闭门不出,她仍旧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就差被人指着鼻尖的骂。 原本她便是自觉自省的性子,这样一来心中的不安更是无以复加。每次出门对上邻里的视线,哪怕她没有错处,却仍会不自在的四处闪躲。 钱婆婆看了心疼,不止一次的为她出头,关起门来又百般的呵护安慰。 今日她突然提出要搬走,婆婆心里别提有多不是滋味,轻抚着她的背,沧桑的声线拉得轻且长:“没事的小辞,别太担心,总会过去的……” 然而世上事,总是那样阴差阳错事与愿违。 就在那句安慰的话语落尽后,满打满算没超过两天,这清晖镇上偏远角落的小宅院,便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浩荡阵仗。 当日,时辰将要近晌,金轮步步攀升,马上就要登上顶空。 院子里依旧是熟悉的几道身影各自忙碌,唯一清闲的是那十四五岁的素袍少年,微垂下面庞,顺从有礼地替自家主子传话。 宋辞做着手里的活计,时不时温婉地抬头看他一眼,示意自己有在听。另一边在脑中琢磨他口中这位“体贴热心”又“神通广大”的主子,背后的真实势力到底是恒宁侯家的少爷,还是那个不讨人好感的冷傲公子…… 想着想着,没等思绪飘远,一阵杂乱众多的脚步声,以及人群议论喧嚷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 这群不速之客们显然不想给宋辞他们太多的准备机会,很快便单刀直入地杀到门前,粗鲁莽撞地大力敲响院门。 润弟拦住宋辞,一路小跑着抬起门阀……等推开门一看,不禁有点傻眼。 外面为首的是四个佩刀官兵,门神般杵在眼前,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横肉。 身后十好几个侍从四散围在一顶轿子的旁侧,待车轿停稳,下属谄媚谦卑地上前掀开轿帘,伸出手臂以供轿内人攀搭,恭恭敬敬的将人请了出来。 而轿内人也把排场展现到了淋漓尽致,扬着下巴一脸倨傲,前后依次将那白色官靴底踩踏在地,站稳后双臂向后一甩,拿腔作势地将官服长袖理在身后。 润弟蹙紧眉头:“你哪位啊?要找谁?” “大胆!”佩刀官兵刷拉一下,将闪着寒光的利刃抵到润弟脖子下方:“见到知县大人,尔等草民还不跪地拜见?” 宋辞听闻此话,不着痕迹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在心里暗叹:“哦,原来这就是那传说中官权相护的狗知县啊!” 她连忙上前拉回润弟,将他从那骇人的刀刃下救回,故作礼待的微笑:“小孩子不懂礼数,冒犯大人了,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宋辞带着人微微退后,余留出空隙,咬着后槽牙将礼数做全,后不卑不亢地站起身。 体型略显肥硕的知县点点头,走上前,因体态的笨拙,动作稍有摇晃,格外滑稽。 他端了几刻架子,任氛围安静了许久,这也是某些上位者施以威压时的惯用手段。 终于,他开口了,油腻而慢条斯理:“宋辞……?” “正是民女。” 他用手指搓了搓嘴边的胡子,漫不经心:“听说你这个小姑娘,有点本事,在东街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名声也是日益壮大。” “本官猜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本官今日为何而来吧?”
第34章 宋辞自认为还不算太傻, 更有提早得来的消息在手,她当然明白他此番是为着征地之事而来,且多半不怀好意。 不过, 想要对付他这样的人, 仅仅不傻是没有用的。 凭今日的局面,她越是一上来就将所有事剖个清楚明白,告诉他自己深谙内幕, 对方就越会揪着不放,顺理成章的跟她谈条件。 反之,若是她什么都不懂,单纯傻气, 只说公不说私, 将知县捧得高高的……他才更拿她无可奈何。 “嗯,民女明白。”宋辞打定了主意装傻, 回答的脆落果断:“早听闻知县大人要在咱们镇上建立盐场,造福百姓, 想必此次一定是为了征地的事而来。” 狗官倒没成想她能回答的这样敞亮豁达,以为她是强装淡定,故意坏心眼问道:“那关于这件事, 你是怎样看待的呢?” 宋辞微垂下头, 守礼守矩:“自古军政等要事, 皆由朝廷做主, 民女不懂, 不敢妄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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