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其中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地来到宋辞面前,干瘪的嘴因哭泣细微的抽动,握着她的手扑跪到她面前。 “丫头!我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大家吧!” “这宅院是我老头子留下的,家中世世代代先人都扎根在这!他的后人们也要在这里生活……我孙子前不久刚刚成亲,重孙落地没几日,你说这宅院要是拆了!让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等我百年以后到了地底下,老头子和夫家先长问起,我该怎么说我没守住他们的祖宅啊!” 老妪伛偻的身躯在地上叩头,如丝般白发随着动作,余留出几缕在半空游荡,显得格外孤寂可怜。 宋辞去扶她,不料老人看似瘦弱,实则很有力气,一对手臂如钳子般挣脱不开,平白惹得人议论。 渐渐的,人群的声音从议论,到辱骂,到请求,最后变成了不由分说的压迫。 “就同意了吧!明明有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为什么偏要拧着来呢?” “一个外来的,连累咱们整个亭乡老老少少这么多人,你忍心吗?” “看着挺好的一个小姑娘,谁想到脸皮这么厚啊!” “答应了吧!”“对啊对啊!赶紧答应算了!饶了我们吧!” “咱们沦落如今地步,全怪她!要是她不肯,惹得咱们被征收,以后她走哪我们跟哪!” “没错!不想好?行!那咱就谁也别想好!” 知县背着手,腆着肚子,站在舆论的顶峰,微眯着眼看向宋辞,一副得逞的狡猾:“我说宋姑娘啊!不占民心,做什么事都是做不成的。” “不然就答应了吧,本官和章公子,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格外咬重“章公子”三个字。 无疑,这是给她的预警,也是试图压倒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知县之所以亲自兴师动众的找来,想必也是想看到这样的效果。 宋辞咬紧银牙,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就此落入他们的掌心,任其揉圆捏扁吗? 可是不从又能如何呢?众人站在自以为的正理上,觉得是她害了大家,哪怕以后对她施以恶行,也会用正义的名号自圆其说。 她进无可进,同样,退无可退…… 一对明媚的水杏眼眸逼出泪光,就在她精神即将垮塌瓦解的时候,马上就要破罐子破摔,选择妥协…… 突然,一道底气十足的威严女声传来。 “恒宁侯府,特来迎宋辞姑娘芳驾。” 围拢在侧的人们被亲卫拨开一条道路,笼罩于上方的凝重氛围当即不攻自破。 知县指着从空路走来的中年女子,刚要开口:“大胆!你是哪个?竟敢……” 未成想女子连眼神都没偏给他半分,端正庄严尽显气势。 她直接来到宋辞跟前,口气略转的柔和:“姑娘,侯府的大夫人眼瞧着就要到北境了,咱们预先商议好的,请你入府主膳,是否该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宋辞心里大概知道这是有人在替她解围,但冷不防,不知该如何接话。 反倒是那知县抢在她前面:“大胆草民!你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吗?” 女子倨傲地白了他一眼:“我乃侯府大夫人近身女使,我家大夫人有诰命在身,且早与宋辞姑娘许下约定,怎么?你区区一个知县,还敢以下犯上,冒犯我家大夫人不成?” 知县还想挣扎,支支吾吾:“我刚才……” “刚才?”女使冷笑:“你若是不提呢,我本还不想揭穿。既然你自己不知廉耻的撞上来,那就休怪我不给你留颜面。” “什么自掏腰包贴补之类的话,也就你好意思说出来唬一唬这些乡民。但你骗的了他们,却骗不过我!” “征地建造盐场,那是朝廷的事,偿款自然也是朝廷给拨放,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地方官自掏腰包了?你有那么无私清廉?” “按征收地界不同,如数上报,朝廷如数发放,或多或少还不是凭你一张嘴?若是你上报的多,实际用到的少,中间产生的差数,还不一并落入了你的腰包?” “再者,这处亭乡并不是建造盐场的好地方,你腔子里揣的那几斤心眼子,别以为天地间就你知他知。” “我奉劝你啊,还是好自为之,尽忠职守的另寻佳址,倒也算你造福一方百姓,今日事,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否则……” 女使抻长尾音,留出余韵供知县胆颤,亦留周遭百姓猜想。 她说话直白狠辣,一下子就将背后的污秽曝露在阳光下,使其的险恶无处遁形。 见宋辞还愣着,满脸震惊,女使终于松缓板住的脸,笑笑,拉上宋辞的手:“好了,宋辞姑娘,咱们恒宁侯府的宋主膳,整个侯府上下都期待您的驾临呢!” 女使将她在众人的视线里,风风光光的请上轿。 直至车轮滚起,宋辞抬手刚要掀开轿帘,问询钱婆婆他们往后该如何安置。 女使按住她的手,让她安稳处于轿中,隔绝外界一切探究的视线。 她对宋辞摇摇头。 宋辞:“女使大人,这……” 女使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到了,姑娘便清楚了。” 车轿摇摇晃晃没多久,也就转了几个弯,路过几道街角,便停下了。 宋辞不解其意,内心忐忑地准备掀开轿帘,对待即将要面对的一切。 “呼……”深呼深吸,打开轿帘。 光线顺着愈渐开阔的视野,争先恐后映照进来。 她忧虑地蹙紧眉头,望过去…… 没有侯府,没有大夫人,没有她所忌惮恐惧的一切。 眼前,青涩的素袍小厮在对她笑,转头,女使对她温柔的点头示意。 小厮身旁,她咫尺之间的正对面,高大的男子牵着马,因快速奔袭而胸膛微微起伏。 萧让尘看着宋辞走向前,上上下下将她细致打量,酝酿了许久,告诉她。 “没事了。” 只此三个字,没有浓情蜜意,没有海誓山盟。 忽然,宋辞很想哭。 他破天荒的牵了牵嘴角,再次低低安抚道:“不要怕,都过去了。”
第35章 街角的青墙灰瓦在初冬中不语, 只遗枯干湿润的一片苔色,尚还存有半片不甘沉寂的余声。 墙面之下,萧让尘牵着缰绳的手, 不安地暗中挪动, 紧了又松。 他的额发略显湿漉,不知是因奔袭产生的汗水,还是寒风与口鼻气息相融后的霜露。 总之, 这些都能尽数被理解为,对她独一无二的情愫与关心。 宋辞望向他,见他的神情罕见的清冷高傲又不知所措,两者间的相互矛盾凝结到一处, 使得她心底生出个格格不入的词…… 可爱。 就那么对视着, 又四处闪躲,他不好意思, 她也不好意思,谁都不说话的相对而立。 终于, 聪慧的女使从中看出端倪,被逗得噗嗤一笑,上前解围。 “方听息竹回府传话, 称姑娘遭人为难, 我们公子一刻都不敢迟误, 立即驾马驱车前来……所幸紧赶慢赶的, 可算是替姑娘解了围。现下看您平安无事, 咱们也能放下心来了!” 身侧素袍小厮也笑眯眯的附和:“就是呢!我赶回去通禀时,主子正在会见外邦的好友, 听到宋姑娘遇到麻烦,整个人气息都乱了!抛下好友喊上琼姑姑, 急三火四的就杀了过来……” “咳!”一声不自然的咳嗽,将少年的话从中阻断,然后,威逼似得一字一句叫他的名字:“息竹!” 青涩少年闻言,吐吐舌头噤声。 可即便不能用言语表达,那对青杏子似得大眼睛仍不住的对着宋辞示意,暗暗往萧让尘身上瞥,悄无声息的宣告某人羞于启齿的偏爱。 宋辞面对突如其来的青睐,显得有些迷茫,但还是心怀无上感激。 她的视线藤蔓般顺着他的身形,一丝一缕向上攀。 洁白的靴底,袍下双腿隐隐约约的笔直轮廓,窄且精壮的腰身,宽广又未及夸张的胸膛肩膀……最后,落到天人之姿出尘绝艳的脸庞。 他的眼眸似妖非妖,似冷非冷,寒冰藏火般充满禁忌引诱。 宋辞强迫自己对上那对眼瞳,心无杂念,端正真诚的开口道出一句:“谢谢您。” “不用。”他轻描淡写的驳了一句,想了想,补充解释道:“不必以‘您’相称。” 眼见两人就跟相看亲事那般,面红羞涩,闹得尴尬,被称作琼姑姑的女使笑开了,亲切地握住宋辞的手,替自家不善言谈的小主子发出邀请:“好了好了,既然已经解决掉麻烦,那便请姑娘随着一道回府吧!老这么戳站在街上也不是个事儿啊!” “回府?”宋辞疑惑:“回去哪里?” 琼姑姑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自然是……咱们恒宁侯府在北境的别苑了!” 宋辞俏丽的眉微微凝起不解的弧度:“我知晓公子和姑姑此番是替我解围,可既然麻烦已经解决,我感激之余,实在不好继续到府上叨扰。” “等过几个时辰,那边的风头冷下来,我再悄悄回去,公子和姑姑请先行回去吧!不是还有外邦的好友候在府中吗?” 琼姑姑如此正统严肃的人,也不禁发自内心的被她逗乐了,拍拍她的手:“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傻!” “你真以为那救你出来的由头,是我信口胡编一个就能瞒混了事的吗?” “若我带你出来,很快又放你回去,那跟让羊羔重返虎口有什么区别?人家好歹也是七品知县,没那么好糊弄的!” 宋辞心想也是,不禁犯起愁来:“那该如何是好啊……” “自然是跟我们回府喽!”琼姑姑不着痕迹的收下萧让尘嘱托的视线,轻柔揽起宋辞的肩膀,往车轿上带:“我适才可没扯谎!侯府大夫人马上将要抵达北境是真,府里需要一位手艺高超的主膳也是真!” “所以姑娘不如顺应事态,先来咱们府里避过风头再说。至于家中,府上的主子自会差人前去打点妥当,你尽管安心便是。” 她被那股力量带动,不知不觉走到轿边。一番劝说虽如清风拂柳,半点没有强硬与胁迫,但偏是让宋辞无法回绝。 走着走着,即将要半推半搡着被送上车轿,突然,她一把握住旁侧的木质边框,死都不肯再踏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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