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走!咱们去楼上!” —— 宋辞余光瞧见三位公子移步雅间,又放眼打量了一圈前堂的嘈杂。她环住两个妹妹,边在前引路,边对母亲说道:“娘,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找个安静些的地方。” 沈之宜娴淑慈爱地跟着她走,宋韵怯生生打量店内,又看看姐姐。 只有小妹宋锦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阿姊好漂亮!好像天上的仙女!” 宋辞笑道:“锦儿见过仙女?” “没见过。”小妹摇摇头,答得诚恳纯良:“就算有一天见到了,我想,仙女不一定有阿姊漂亮!” 言谈间,母女几人来到二楼雅间。 宋辞将母亲和妹妹带进屋里,自己下楼去请钱婆婆,顺便照着原主记忆,点了几道她们爱吃的菜式。 前后里外找了好几圈,就是不见婆婆的身影。她问了一嘴传菜小二,得知婆婆竟在灶房帮忙! 她寻到婆婆,将她从烟熏火燎中拉出来:“婆婆!您在这儿做什么?我不是给您安排好了位子吗?为什么不去前堂?” “嗐。”婆婆咳嗽两声,不见外叹道:“都是自家人,又不是宾客,跟着瞎裹什么乱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你在外面迎逢场子,后边没双眼睛盯着可不行!” 宋辞慰她心宽:“这您放心,我提早便已经交代好了。润弟和叶四姐姐一个盯前堂,一个盯后灶。至于咱们住的院子,有叶三姐姐守着,无论哪边有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我答应等开张礼结束后,特意给他们备一桌席面,想来这群小贪吃鬼们都会尽心竭力的!” “不对不对。”她猛然反应过来:“不是这件事。” “我娘带着两个妹妹来了……” 随着“哒哒”在楼梯上的轻踏,嘈乱的推杯换盏声被甩在身后,愈渐愈远…… 到了二楼,越过屋门紧闭的“乐道间”,扳动隔壁“有味屋”的推拉门。 宋辞钱婆婆二人,终于与沈之宜汇合。 “母亲。”她亲热地坐过去:“给家里送去的帖子是最早的,见您未回音讯,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沈之宜抬手,刚欲抚女儿的面庞。可从上至下打量一番,发髻精巧,钗坠名贵,脂粉细滑……她生怕打乱那一派美好,无从落手,最终只得垂下,拍了拍她的手。 “今日是你十七岁的生辰,我怎会不来呢?” 宋辞瞳仁微微一震,渐泛起潋滟。黑漆的眸光中,有大小不一的光晕映射。 “母亲……” 彼时,窗外飞雪如鹅絮,铺天盖地的细密压下来。 从日昳到傍晚,外面已然存满厚厚一层积雪。 这期间宋辞与家人在有味屋浅酌闲谈,粗略说了一遍近期发生的遭遇。 不过即便是原主的亲娘,有些事也该适当有所保留。比如与陆行川无形间的进展,以及怀疑谁是那夜救她之人,还有……那一百两的赏银。 并非独财,而是以沈之宜的性子,柔软怯懦不会隐瞒,回去一定会对宋朗山据实相告。 若是便宜爹爹知道了,那便宜哥哥也瞒不住,到最后父兄姨娘等,一个个儿没有盼她好的,指不定又什么作妖,给她搞出点乱子来! 宋辞只模棱两可的说,这食肆是自己和朋友合伙开设的,起初朋友占红利大头,她占小头。 日后生意做起来,慢慢将朋友出的本金归还,朋友便全身而退,只当是借给她银子,还清了他就食肆再无关系。 这也是怕便宜亲戚们眼红,听说她开了食肆,以为赚得沟满壕平,再当牛虻贴在她身上,永无止境的吸血!到时候别说是小食肆,就算酒楼开的遍布整个西丘,恐怕也供不起几人水涨船高的胃口…… 不过宋辞并非全无良心。 她认真的告诉母亲,等她攒下了钱,一定会将母亲当时倾尽所有付出的嫁妆奉还。 不止尽数奉还,还要每月送去银子,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沈之宜时隔多日终于跟心心念念的宝贝疙瘩重逢,心里本就悲欢惆怅。听她这么一说,情绪更加动容,几个大人一连饮了好些酒。 宋韵宋锦见她们饮得痛快,软磨硬泡央着尝了几口……结果还没过半柱香时间,便醉得迷迷糊糊,眼睛像是被胶水粘住一般,死活就是打不开。 此刻窗外,夜幕沉沉垂下来。屋内长幼四人喝醉,各自趴在桌上酣睡。 宋辞脸颊发烫,脚底飘散发软,走着波浪线勉强开门,想到外面吹吹风。 走下木梯,避开前堂,从后边穿过到达居住的后院儿。 远远望见墙边立着一个身影,头顶天际沉静的幽蓝色,脚踩瑞雪刺眼的雪白。不知是天色昏暗还是醉酒的晕眩,眼前画面影影绰绰,显的极不真实。 她拍拍脸,摇摇晃晃走过去。 萧让尘从远方收回视线,看向她,视线由警惕变得松缓,最后放得柔和。 然宋辞却毫不领情,歪歪斜斜走过去,哼道:“看什么看?你很得意?”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忽察觉自己闻到一丝扑鼻而来的酒气,不禁以细微的角度蹙起眉。 “来,告诉我,摔到哪儿了?怎么受的伤?” “哈哈!笨蛋!” 萧让尘以为她在嘲笑“跌倒摔伤”这一愚蠢的行为,后知后觉自己这理由找的确实憨了点。 哪知她早已洞悉一切,从鼻腔里溢出不屑:“连撒谎都撒不圆……” “让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宋辞借着上头的酒劲儿,两步凑到他身后,依照记忆中黑崖山那最后一幕,抬手敲向山匪刺向黑影的位置:“是……这里吗?” “嘶……” 尽管萧让尘已经尽力克制,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仍是一阵隐痛。 宋辞虽醉酒莽撞,但手下却未失了分寸,用的力道不大,但也不过于轻飘,稍微有着些许重量。 小一个月过去,他伤口已然愈合的差不多,只是新生出的细嫩肉芽总会痒胀难耐,若大力碰撞,仍会有少许痛感。 将萧让尘的反应尽收眼底,饶是宋辞有些心理准备,仍不免神情一晃。 按当夜的情形来看,再神通广大的人,都无法逃脱那一刀。 救她的那个黑衣男子必定会受伤,其中只在轻重的差别。 所以第二日清早见到萧让尘若无其事,举止泰然,宋辞心想不可能,便慢慢排除掉了这个可能。 直到……他与他周围人露出种种反常。 “为什么要骗我?”宋辞美眸一半哀怨,一半委屈,盯着他发问道。 萧让尘似乎还想装傻:“何出此言?我何时骗你了?” “你明明!”她欲言又止。 指尖留下的触感尚还没完全消散,他衣衫之下分明是层层包裹的纱布! 可他生性别扭嘴硬,宋辞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他嘴里得到任何想要的答案。 于是,她只好另辟蹊径。 “可以借我只手吗?” “嗯?”萧让尘不解。 两人对视了有片刻,他终于妥协,迷惑之余缓缓抬起手臂,手掌向上递到她面前。 宋辞浅道一句:“抱歉,失礼了。” 随即缓缓用两只小手握住他掌的两侧,闭上眼,带着那只手掌,覆在自己的双眸上方…… 霎时间,人与事物乃止时光猛然穿梭流转,回到那个凛冽的山洞黑夜。 温热带有薄茧的手,一寸寸纹路散发出滚烫,自眼周围遍布到五脏六腑,烙印进全身…… 她不再被束缚的手将那只掌心轻轻挪下。 那道日思夜想的模糊轮廓,终于,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 握着他的掌心缓缓向下,再向下……抚上她的面颊。 宋辞握着他的手,侧头,驯服的小兽般枕在他的掌心。 只闻静谧雪夜中,她喃喃问出一句。 “是你……对吗?”
第72章 面对她深及肺腑的问话, 萧让尘无言以答。 唯有看着她的双眸,感受她面庞的细腻温热,嗅着带有她气息的香甜酒气……继续保持缄默。 恍然回想起她离开别苑这一个月, 他多半都缠绵于病榻。伤口反复溃脓发炎, 引起高热,整个人烧得萎靡混沌。 那段日子很难熬,几次在生死之间徘徊往复。 陆行川说他不懂惜命。 连不了解内情, 只知晓他被山匪所伤的顾桦诚,都摇头啧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这又是何苦呢?” 每每逢上剧痛高热之际,萧让尘自己也会被折磨的很烦躁, 心想要死不活的, 不如给个痛快! 但躯壳上的折磨还算能忍,最让人感到煎熬的, 是精神上的得而复失,一蹶不振。 药汤就那么永无休止的灌下去, 尝不出气味,只觉得嘴巴里僵麻皱涩。 三餐除了进用粥米,偶有清淡温补的汤羹可食, 皆是膳房费尽心机熬制而成。然他左一勺右一勺下去, 勉强果腹, 半点滋味全无…… 他这才发现, 原来在她离开之后, 身边不仅仅只是少了道倩影,被她一并带走的, 还有他生命中好不容易找回的绚烂色彩。 时光仿佛又倒转回年幼时,忽染上怪病的那几个夜晚。 同样的高热麻木, 同样的彷徨迷惘,面对未知的恐惧,还有,失去五感后变得索然无味的人生。 现今距离当初,十余年过去,萧让尘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十足坦然。 殊不知,失去与得而复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境。 初次割舍,也远没有再次剥离痛彻心扉。 尤其……在黑崖山事件发生以后,两人的相处前后皆遇到了阻碍。 将真相告诉她? 怕她对他杀了人心存芥蒂。 瞒着她? 因防止她撞破而赶她出门,彻底败坏了在她心中的印象…… 此时此刻,两人再度相遇,近到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 他曾经无数次心怀侥幸,试图将真相告知于她,两人重修旧好……连同样的梦都做过了四五回。 可当她聪明的猜出一切,问他:是你,对吗? 萧让尘却又摆出一副该死的清醒理智,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不过这对宋辞来讲根本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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