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身边这位白胖子压不住好奇,问管家难道上任前就见不到花大人了么? 管家一副第一次看到夷人的表情, “大人爱民如子、日理万机, 没有功夫见你。若想得到大人的接见好说, 待年度考满一等,就能见到了。” 白胖子欢喜地拱手应道:“多谢管家告知。” 陆南星暗自偷笑, 管家骂人不带脏字, 考满共分三等, 评估包括:品德、才能、政务和做官年限。试问白胖子符合哪条?再者说, 一等为优秀、二等为称职、三等不合格。当上一等,有机会被破格提拔,一个行省算来也不过能落得个一两个一等, 那都是真金白银拼来的。 干得好并不代表能升官, 只意味着上峰手里多了一个能脏活累活的人而已。 万民伞这玩意也是锦上添花,还指望百姓的呼声能传到大都皇城, 怕是痴人说梦。 不见花不只更好, 日后她做出什么事来, 此人若带着人马来她地盘巡视,立刻当做倭寇处理。 “大人, 月港县可有人等着与学生交接?”她见白胖子离开了,想了想还是问些实际的,与自己利益相关的问题。 管家眉峰挑了挑,“你是个见过世面的。月港县的上一任县令,在县衙吊死了。他倒是想与你交接,就看你是否有通灵的本事。” 陆南星故作为难地笑道:“死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活人。既然大人将话提点到了,不若告诉学生,这月港县可有多少亏空等着填补?” 管家想到他一口价的能力,哼笑道:“怕是那些亏空对穷鬼来说,只能上吊免除债务。对林老爷来说,不过尔尔。” 陆南星与他一同哈哈大笑,“大人太抬举学生了,既如此,学生便再无顾虑,还望大人时常多帮学生在花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她靠近管家,“自然少不了大人的好处。” “好说好说。”管家亲自掀开帘子,“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日后林老爷高升,可别忘了提携。” 陆南星连连道不敢,一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管家亲自陪着上了马车,好不风光。 直到马车朝着客栈行去,贺云都不敢相信,这官就买完了。 “难怪各地起义如火如荼,朝廷兵一打就跑,原来当官的都是花钱买来的……这与街市上买东西有何区别?” 陆南星喝了口茶,看了眼沉默垂眸的白束,轻笑:“区别可不小。现如今,有些大的票号还经营着朝廷命官借贷的业务。比如,我买了候补县令后,兜里再无一文钱走马上任。这时就可以拿着这封就任书去票号借贷银两,利息自然比平日里高上三至五倍,乃至十倍。” 贺云惊呼,“高那么多,外放官的月例也就那么多,还不上岂不是利滚利……” “为何会还不上?”陆南星哂笑道:“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官就为敛财,票号也知晓自己借贷出去的银两势必能连本带息收回来,大家心知肚明罢了。”说完说这句俗话,她才想起,也许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这句‘俗话’…… 白束听后恍然大悟,“难怪少主一路上只要进城,就会去当地票号换银票顺带问问经营范围,难道也对开票号动了念头?” 陆南星见他仍旧不敢看自己,先问:“白大哥可好些了?” 这句问话使得贺云和白束同时看向她。 白束说了句,已无大碍。余光发现贺云充满了探究的目光,在他和少主面前来回睃巡,心中下意识觉得这兴许是萧祈安的安排。 陆南星“嗯”了声,“我的确有此想法,不过一切待到了月港再说。”令她头疼的是,自从巢湖水寨离开后,她一直没给萧祈安写信。原因无外乎一切待定,写信也不知说什么。不若等到到了月港后,差事开始按计划进行,再写也来得及。 可萧祈安并不这样想。 他将沈三提拔为总哨长,并跟着他同吃同住。这可难死了沈三,想着还不如和萧十二那般将他关进大牢,还能伙同同个牢房的犯人赌上两把。 现今他才知,原来曾经的赌神萧六,如今的大帅萧祈安最厌恶的就是聚众赌博。 这段时日,见他严厉地处决了带头逃脱值夜赌博的士兵后,沈三就再也不敢露出对赌博心里痒痒的渴望来。 今儿总算接到了来自南边信使的急件,摸着厚厚的一沓,他赶忙拿着犹如圣旨般的信笺,跑进主寨,“大帅,信来了。属下过会子陪鸡头值夜,就就不回来睡了。”整日里睡地铺,他的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今夜总算是能找个地方安生地偷偷打上几把了。 萧祈安头也不抬,道了声,“放下罢。”就没再说话。待听到脚步声逐渐远离后,他立刻拿起信笺,瞧见上面熟悉的字是贺云的,表情微微凝固,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 贺云在信中,按照一路往南所见所闻开始记录。 萧祈安克制着想要通篇找寻陆南星三个字的欲望,耐着性子从头开始看。 “陆姑娘在路上都要看看良田是否有人耕种,遇到稍大些城池,都会去票号换银票。我嫌麻烦,但不敢说。这是为何?” 贺云知晓萧祈安识字不多,信中所用字眼大多平白易懂。 萧祈安见他问问题,拈起笔记录下来,“她想了解票号的实力,能否立即更换如数的银票。越往南,北边的票号的银票会有不认,若无法使用误事。” 又看到:“陆姑娘每到一座城池,都与白束探讨驿站如何安置。他们优先考虑靠近官道且通水路的地方。目前已经记录了十九个驿站,我想到要花那么多银子建这些驿站,值得么?” 萧祈安想了想,还是要逐一给贺云讲明白。 他明白的越多,帮陆南星解决问题时,也能将发现更多更深的问题记录下来。 于是回道: “三弟,驿站并非只有落脚歇息一个用处。她曾说,日后传递军情急报,只换马不换人,我认为这个法子非常有用且有效。故而,她要建立十九个甚至更多的驿站,是有这方面考量的,你不可提反对意见。” 随着贺云的笔迹,看到他们进入泉州后一系列的经历时,萧祈安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站在寨外的亲兵听到里面传出“砰”地一声,随后一声喝令,“去将刚回来的传信官,立即唤来。” 传信官名叫李平,大老远按照贺三爷的指示,跑死了几匹马,这才风尘仆仆地回到水寨。这会子刚坐下,正要和下了值的老乡们喝酒吹牛,就见大帅的亲兵将他拎起来就走。 他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一路哭喊着:“小人没有丢件,小人绝没有丢……”随着膝盖传来剧痛,被扔在了主寨梆硬的地板上。 萧祈安急于求证,也不顾上避讳,径直问道:“陆将军在泉州可安好?” 李平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爬起来磕了个头,“小的离开前,林……陆将军从泉州去了月港就任,一路安好。” “安好?那断袖之癖之说,从何而来?!”萧祈安气怒之下,抬起手想要将贺云的信扔在他身上,又有些舍不得,忍气放了下去。 李平听到这声诘问,脑子里轰地一声,炸裂开来。 他当时也不是没听说些许小道消息,只是……陆将军何等人,那就是女子中的翘楚,何等精明。若他今日将……他哪里还有命跟着陆将军,不不,他可能都没有命活着归队,出外勤赚的银子多,岂不是都成了泡影…… 萧祈安凤眼一眯,“你在衡量我与她,谁会要了你的命?”声音冷凝如冰,质问的口气中有股山雨欲来前的蓄势待发。 “不不,大帅饶命!”李平猛然被他戳中心事,吓得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小的说……小的听闻白先生,啊不白束的身份是陆将军的清客,小的一介粗人,不知清客是什么。兄兄弟们就说说,是主人身边通房丫鬟那那般……不是小人说的。后来,陆将军买县令,宴请花不只的管家那晚,回去后客栈掌柜那边就传出来陆将军断袖。管家还命很多女子陪酒,许许是陆将军怕身份暴露,贺三爷这样分析。”一股脑将所有人都拽了出来。自己若好不了,他们也有问题。 萧祈安自然不能满足他的说辞,倏然站起,继续逼问道:“缘何传出断袖之癖,他们都做了什么?宴请的酒楼发生了何事?”终究不愿再下属面前提到吹灭了灯,有损陆南星颜面之事。 李平那晚只在客栈里歇息,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那晚当值的兄弟们提了些……想了想还是自己小命要紧,只得实话实说,“小的那晚没有当值,听别人说更衣间被人吹熄了灯,过了好久陆将军与白束才出来。”
第八十四章 萧祈安还是不由自主地捏烂了手中的信纸, 冷冷命道:“告诉樊青,再选如数的信差随你一同回去。命替换下来的人只听贺云差遣,不得在陆将军面前出现, 只做护卫差事。若再传播陆将军有关的谣言, 就地正法,绝不宽宥!” 李平见他没提自己,差些瘫坐在地, 急忙磕着头应喏, 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 樊青听到风声赶来后,就见自家大哥挺拔的身影站在舆图前, 像一座风干的石像。他轻咳了声, 拱手道:“大哥, 我奉命选了二十名信差……都是不爱嚼舌头根子的闷葫芦,你要不要亲自看看?” “不必。”萧祈安转身捏了捏眉间, “二弟, 我想三日后攻打应天。” “为何?!”樊青心直口快地说道:“大哥, 你一向沉得住气, 这也另我佩服的手脚挨地。前日里,还开什么作战会议一致同意敌不动咱不动,紧着操练水兵, 端看他徐海打什么算盘。为何现在又改变了主意?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么?!” 萧祈安眉间笼罩着怒气, 瞪视他,“会上一致同意是众将领的意见, 你见我拍板了么?目的就是将我打算休养生息的消息散播出去, 打徐海一个措手不及。陆南星说造船强大水军, 为的是准备打吴起镇时速战速决。我倒要看看,攻打应天时, 他徐海敢不敢与我争夺这杯羹。” 樊青正闲的浑身不自在,听闻能打仗了,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他丝毫不掩笑意,“既如此,那我悄悄通知亲兵营的兄弟们及早做准备。这次可得让我跟着你打头阵,不然不干。” 萧祈安脸色微微缓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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