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在洹不明所以,又看向谢淮,谢淮则是同他没什么兄弟情分,他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还恶劣地用手指了指脸,示意他注意仪表。 “!” 赵在洹猛然回神,看着自己满是泥巴的手,想来他此刻的仪容也同这泥巴无甚区别,他立刻明了,于是愤愤地回过头,一声不吭地继续填着堤坝。 谢淮轻飘飘地说:“三公子好似颇为不忿。” “无妨,一时意气。” 赵在凌艰难压下上扬的嘴角,平复情绪,他移开视线,看着底下人来人往:“怎不见知府大人?” 不过这片刻功夫,就看不见李知府人影了,他不在这里督察,也不知是跑哪去了。 谢淮:“左右不过府衙。” “如此。” 府衙那处,唯有谢津和赵在泽二人。 “赵大人,可否于城中核对名册,也好清查一番。” 赵在泽顿了顿,接过户籍册:“遵殿下吩咐。” 转眼房内便只剩下谢津,他从容坐于桌后,神色淡淡,威仪不凡。 “微臣参见三殿下。” 谢津勾了勾嘴角,笑容温和,眼神凉薄。 “李大人,别来无恙。” “托殿下的福,微臣一切都好。” “……” 常青安办妥了事情后也来找赵渝,她关切问道:“殿下可有为难你?” “并无。” 赵渝想想谢淮,六殿下虽然烦人地紧,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嘴巴有点坏,但是其实还是挺关心人的。 如今赵渝是越发光彩照人,从前如明珠蒙尘,而今那尘埃褪去,便光华万千,她容貌明丽,心地善良却不胆小怕事,知书达理,明事理能担事,这样好的孩子,有谁不喜欢呢。 常青安看着她,眼神暗了暗,轻声问道:“渝儿可有意中人?” “母亲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赵渝愣了愣,脸色通红,她到底脸皮薄,攥紧炭笔,有些扭捏,不敢抬头看常青安,声如蚊呢:“我没有。” 她表情羞愤,一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的模样,常青安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喜的是赵渝还小,现在谈亲事还为时过早,还能在家中多留几年,忧的是已有人看上了赵渝,且来意不明。 “渝儿。” 常青安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顶,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借用将军府的权势了。 “母亲。” 赵渝看着常青安,感知到这话中的叹息,她有些不解。 常青安温声道:“去忙吧。” “好。” 赵渝点点头,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街道上不少人都默默注视着常青安,他们想知道皇子殿下来了后,那从前的许诺是否还作数,却碍于她的气度,不敢上前。 常青安看向众人,说:“诸位无需担忧,殿下宽仁,诺言自然作数。” 无数双眼睛亮起,他们面色欣喜,再次谢道: “多谢殿下,多谢夫人。”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常青安:“我虽非圣贤君子,却也当言而有信,还望诸位守望相助,同行其车,共渡此难。”[1]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灾民大多是平头百姓,他们大字不识一个,更难言四书五经,向来容易遭逢劫难的都是朴实的百姓。 只是他们虽不解其意,却听明白了“共渡此难”,以及常青安不会食言。 常青安心下叹息,读书难,知圣人言明圣贤意,更难,是故愚昧难以出头,更遑论改变,灾民中不乏几岁孩童,小小年纪便帮着做活。 不是他们不想读书,是读不起,偏远的村子甚至没有先生。 当晚,常青安拿了册书,来到帐篷外,此时尚有月光,还不算太晚,她席地而坐,一手拿了根树枝,就地讲学。 “《论语》,学而第一,在德。”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2] “此意为温习所学,莫不乐焉?得遇远朋,亦乐乎,不因不知而怒,莫非君子乎?” “……” 她以树枝于地面写下一个个大字,目色认真。 白日里大家忙于修固堤坝,晚间正是歇息时候,且孩子们做不了什么重活,如今更无农活,倒是颇有时间,加之已有主事人来到漳州,事情都走上了正轨,她也可以做点别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一开始没有人出帐篷,因为不明所以,常青安毫不在意,继续降下去,片刻后,有人反应过来了,立刻掀开帐篷,紧紧地看着她,还有地上一行行大字。 “快去。” “快。” “去啊。” “……” 渐渐地有孩子从帐篷中跑出来,有的是被大人们推出来,走到她面前,有的是由妇人牵着手引着坐下,不一会,她面前便坐满了孩子。 他们眼睛睁地大大的,好奇地看着常青安,有大一点的孩子比较稳重,他们知道常青安说的是什么,是书。 这些孩子如果想上学,首先得有夫子,而后交上束脩,只是由纸张糊成的书册,是他们买不起的,有上过学堂的孩子,从前都是以笔抄写下来以供温习。 而今常青安分文不收,坐而讲学。 她对上这一双双清澈眼睛,微微一笑,温和而不失威严,她讲得极慢,一字一句翻来覆去地说个清楚明白,争取让每个孩子解其意。 春兰和长静默默支起架子,挂上厚实布匹挡风,搭成一个小小的并无封口的帐篷,而后铺上地毯,让孩子们坐下,再燃起几个炭盆,以免受寒。 她们更点上数根蜡烛,又捡来一些树枝,分发给孩子们。 地面上有一字位于首位,端正方大,正是德之一字。 树枝点于字迹旁,常青安问道:“诸位因何而学?” 她声音柔和,并不严厉,更无恃才傲物的尖利之感,孩子们胆怯地看着她,畏畏缩缩地不敢开口。 “不知不罪,不知不学、学而不思,当为错。” 她轻声慢语,连语气都是平淡至极,不怒自威。 “因科举而学。” 在片刻的沉寂后,有一人鼓起勇气开口道,他目光坚定,手握成拳,衣衫褴褛,但是论字迹来看,他写的字并不算差。 常青安颔首,肯定道:“此为志,可。” “母亲让我来的。” 常青安也不恼:“此为孝,可。” “因识字而学。” “此为求学之心,可。” “……” 一个个德字被书写于地,尽管只是粗糙的树枝,字迹也大多歪曲别扭,但是已经是他们尽力而为的结果了,常青安起身,从第一个看起。 孩子们不由地紧张起来,捏紧了树枝,内心忐忑,常青安缓步走过,细细瞧过每一个字,她素色的衣袍于身畔拂过,整洁高雅,不禁令人自惭形秽。 在看过后,常青安说:“不错。” 听见她这样说,孩子们这才松了口气,他们手心里已满是汗水,有孩子偷偷看常青安一眼,趁她没发现,快速在破旧的衣衫上擦了擦手。 常青安假作不知,没有点破这些小动作,她并没有严苛要求每个孩子都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她没有那么多规矩,且如今只是刚刚起步,都得慢慢来。 “此为第一笔。” 她执着树枝,写下第一笔。 孩子们看着那一笔,抓着树枝仿写,而后常青安一笔笔写下,板板正正的德字出现于地面上,这次他们自己写的字要好些了。 常青安收起树枝:“三日为限,勤练书写。” “是。” 孩子们对视一眼,向她跪拜下来,学着大人们的称呼。 “夫人。” 作者有话说: 爷爷去世,家里办丧,请假两天。这段时间请假有些多,忙完我抽空努力多写一章补上吧。 ——— [1]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出自《论语》 [2]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出自《论语》 ——— 感谢在2022-12-23 21:13:17~2022-12-25 19: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尔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M学校了吗 70瓶;晨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在明明德◎ 有了皇子令后, 再收购粮食和药草等物则要方便许多,赵在凌也不用再继续自掏腰包,他也退居二线, 不再出头。 由三皇子谢津坐镇安排,漳州并没有再继续出什么乱子,只等堤坝稳固好后, 再行修建之事便可。 赵在泽提议道:“殿下不若遣人挖沟渠入田间, 一则疏通分流,二则方便百姓灌溉良田。” 挖沟渠是个繁琐细致的活计,也不轻松简单,更需要上面人定夺。 谢津沉吟片刻, 允了。 八十万两赈灾银,足够了, 甚至仍有余钱,因为赵府出力不少,他正可以做些别的, 修建水渠倒还不错,是项政绩。 来都来了,索性一并办了。 赵在泽揣摩良田分布地图,沉声道:“如今正是水患, 此图恐有所变,微臣愿实地走一趟,测绘水渠方向。” 谢津:“此事便麻烦赵大人了。” 赵在泽躬身行礼告退, 他要亲自去看一看此图是否为真。 这日,常青安继续于街上查看情况, 以免意外发生, 她先查验了存粮, 有了京城运来的赈灾银和粮草,撑过一段时日是可以的,粮食已经不必再担忧。 她又去往居民的帐篷处,瞧见有人正烧着黄纸,她顿了顿,凡是天灾人祸,出现死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逝者如何安置?” 春兰答道:“让亲人自寻葬地,就地堆坟。” “棺材等物呢?” “寿安堂的掌柜一手包办了,夫人放心,他并未坐地起价,也允许百姓们赊账。” 常青安:“如此,我记下了。” 看来还是有人仍然秉持底线,如果这种事也要贪上几两银子,那可真是丧良心。她脚步一转,便去往寿安堂。 这铺子冷冷清清,装修平平,更有一种莫名的阴冷,渗人得紧,阴气逼人,常青安扣了扣开着的门扉,以此提示屋内人。 春兰扬声问道:“掌柜可在?” “在。” 有一中年人于内而来,他面目冷肃,眉头皱的很紧,经年累月下来,眉心便有了几道折痕,看着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原来是夫人,草民叩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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