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了起来,耳鸣嗡嗡,外界的声音于他而言像是隔了道屏障,只能模糊听个大概。混乱中,不知谁揪住了他衣领,将他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 顾裴低低闷咳一声,在逼仄的窒息中,总算看清了顾南星那张狰狞的脸。 他还是那个样子,怒其不争地望着自己,嘴里翻来覆去吐着些大道理,看向自己的眼神愤恨又失望。 和那两个该死的女人一样,虚伪又恶心,道貌岸然又沽名钓誉。 不远处,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正冷冷盯着他。 哦,对了,险些忘了自己差点上了他未婚妻,他恨自己是难免的,估摸着是来看好戏的。 顾裴在心里笑了一下,又被顾南星吵得头昏脑涨。他没力气反抗,但仍能想法子给人找不痛快。 喉咙里血沫涌起,顾裴懒懒地抬眼,毫不犹豫地对顾南星的脸啐了一口。 好巧不巧,那口痰正正好啐到了顾南星脸上。没人敢对着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脸上吐痰,但顾裴敢,不但敢,还轻描淡写地骂出两个字。 “贱种。” 落在人家手里还敢狂到这种程度,那真是前所未有,就连立在一旁的季白檀都开始正眼瞧他。 顾南星平日体恤下属,看着很好说话,但若是跟他上一回战场,了解了他真实的性子,保准再也不敢放肆到他跟前。 季白檀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但他没有。 顾南星将人摔下,冷静地那袖子擦掉脸上的脏污,高高在上地垂眼看他,平静得像午后闲谈。 倘若忽略掉那双无甚情绪的眼睛的话。 “为什么当鬼主?” “还能为什么?”顾裴咳了两声口无遮拦,“想操人,想造反,这个回答满意吗?” 顾南星指尖微微蜷起:“后不后悔?” “后悔你大爷。”顾裴嗤笑道,“老子在鬼市想干嘛干嘛,比不上你在这破地方吃冷饭吹西北风?” 顾南星攥紧拳,终于憋不住怒喝:“将军府亏待你了?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这话不知戳中了顾裴哪片逆鳞,他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他娘的有脸说这话!” 他吼得比顾南星更响:“你和那个女人一样,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婊子,见了她就欢天喜地对我就置之不理,你他娘的配当我爹吗!” “七岁那年我被沈家贱种打得狗血淋头,我瘸着腿找你告状,以为你会替我报仇,你呢,你骂我软骨头!八岁那年我被冤枉偷东西,你不分青红皂白摁着我脖子让我道歉!十岁那年我被人推进水里,你口口声声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操你大爷的!” 顾裴脖子上青筋暴起。 “老子才是嫡子,那个婊子不过就是个女的,除了嫁人能顶什么用,你们倒好,把人当宝贝一样捧着供着,她不过说了句要学武,你真就昏了头亲自教他。同是一母同胞凭什么她就是人口夸赞的少年将军,我就是不学无术的锦衣纨绔,凭什么!” 顾裴突然挤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我刚入鬼市只有十二岁,日日担惊受怕被你们发觉异常,可你们从来不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所以后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如你所愿,我杀了人,让沈家那个废物万蛊噬心而死,没人再敢对我不敬,任谁都得恭恭敬敬称我一声鬼主。” “不喜欢我?那正好,我也不需要你们虚伪的关心与怜悯。”顾裴恶狠狠盯着顾南星,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他一字一顿地诅咒:“我巴不得你们全都去死,尤其是那个婊子。” 顾南星猛地揪起他衣领,毫不犹豫地一拳挥上去。顾裴在满腔的血腥味中吐出被打掉的牙,几近癫狂地嘶吼:“来啊!杀了我!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杀了我!” 冷冽的刀锋闪过,他没有等来利索的封喉,只有耳边传来的明显又清脆的咔嚓声。 他在双目泛白的剧痛里,望见自己的小指孤零零倒在血泊中。 顾南星的声音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今日过后,你我再无关系。” ----
第87章 心动 ===== 昭康三十七年九月,长安侯上书揭露镇南关鬼市一案,震惊朝野。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国各地,一时间民怨沸腾,流言四起。 金椅之上,昭康帝手掌玉玺,神色晦暗不明。在他身前,数不清的弹劾奏折高高叠起。 御前伺候的公公斟酌半晌,终是再次开口。 “陛下,那位……在外头候了多时了。” 闪电哗啦霹过又很快暗下,帝王阴鸷的神情掩盖在了寂若死灰的殿堂里。风不知何时大了,叩叩叩地击打着窗棂,枝叶摩擦舞动,只是抬眼的瞬间,骤雨便如鼓点般落了下来。 砰地一声响,震得御桌都抖三抖,玉玺盖下的动静与帝王沉沉的声音一同响起。 “迎。” …… 圣旨很快便飞到了镇南关,凡鬼仆与受害者,还清白身份,放其自由,统一安排住处进行教学,教官与加害者,按行事程度受牢狱之灾,鬼主顾裴,即刻带回京城,秋后问斩。 至于韩素等人,自然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封赏,。最高兴的莫过于长安侯,那近百两银子下来,他的玄甲军今年冬天总算不用啃树皮了。 这样的安排不算完美,但也挑不出错处,原先这事就该完了,但后来不知朝堂上哪位老官员拖着一把胡子,非要计较另外九个鬼市开展地。昭康帝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再下一道圣旨,命令各地驻守带一小部分人马捣毁那些地方,这才算把整个鬼市连根拔起。 一切尘埃落定后,韩素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和季白檀共同在镇南关住了一段时间。长安侯因那百两银子,越看韩素越顺眼,巴不得她多留一会儿。 秋分的时候,楼离伽驱完了最后一只蛊虫,总算可以将被关押了数十年的孩子放归尘世。分别那天,香芳院的学倌们来找过韩素,一群人叽叽喳喳闹了好久都没舍得离开,小七哭得停不下来,反复说一定要去看她,韩素自然是欣然应允。 430也来找过她,褪去了面具,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总算泛起了红润。她婉拒了朝廷的安排,而是选择拜师学艺,跳一辈子热爱的舞。 被掩盖在地底的灵魂重见天光,每一个都漂亮得纯透澈亮。 此间事已了,唯一让她头疼的便只剩下韩潇潇。 韩素其实一直都知道韩潇潇那点小心思,顾裴藏不住话,况且再一细想就很容易发现破绽。 先不说韩潇潇如何逃过顾裴的眼睛给人塞纸条,光凭她能画出鬼市的地点,就知道一切必然有顾裴的手笔。 但韩素不在乎,就算鬼主殿是刀山火海,她依然会义无反顾。 小丫头一时想不开走岔路罢了,何必计较这些,当下最重要的必然是将误会解释清楚。但韩潇潇或许是过于自责,一直无脸见韩素,每回都让她吃闭门羹,反倒是很黏楼离伽。 说实话,韩素心里极度不爽。 然而,正当她打算挑个时间强闯时,韩潇潇竟主动来找她了。 彼时韩素闲得无聊正翻东西玩,韩潇潇进来的时候,她恰巧转着楼离伽送的翡翠珍珠链。听到门口的动静,项链啪嗒一下就被扔在了桌上。 “潇潇?”韩素挑挑眉,笑骂道,“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有我这个姐姐。” 韩潇潇躲着没有出声,直到韩素作势要过来,她才缓缓从门后绕出来,张口就是哭腔。 “姐姐对不起。” “哭什么。”韩素无奈,“又没出什么事,也没怪你。” 韩潇潇惊道:“姐姐都知道了?” “小丫头的恶作剧而已。”韩素弯弯眼睛,“姐姐原谅你了。” 连续十几日的自责汇聚成滔天巨浪,在她即将被淹没的前一刻,有双手把她拉了起来。 “你体内的蛊解了吗?” 合欢蛊不是什么好东西,虽说现下韩潇潇全须全尾地站在她面前,但万一体内有残留…… “嗯,解了的。”韩潇潇面上闪过不自在,声音也越来越轻,“已经没事了。” 韩素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合欢蛊是怎么解的,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为好。 “吃点心吗?” 桌上摆着一盘桃花状的糕点,是今早季白檀特地去街市买的,味道还不错。 但韩潇潇却将视线放在了另一端,韩素顺着看过去,随口道:“楼离伽送的。” 那真是一枚极其漂亮的项链,温和莹润,雕工精巧,在太阳下微微散着光,轻而易举地剥夺人的视线。 韩素见她一直盯着不放,不由问道:“喜欢?” 韩潇潇骤然回神,掩饰性地转回目光,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道:“喜欢。” 倒不是喜欢项链,只是听到那是楼离伽送的,所以怔了几秒。 “喜欢就拿去吧。”韩素将项链塞给她,半开玩笑道,“反正我也戴不了。” 翡翠珍珠链触感冰凉,但韩潇潇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手,下意识道:“不行,这是给你的……” “是啊,给了我就是我的,任我处置。”韩素笑道,“拿着吧,用仙人醉换的,可不便宜。” 韩潇潇最终还是收下了翡翠珍珠链,韩素以为她是喜欢上面的图案,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喜欢送项链的人。 说不清是绝望下的依赖,还是那人将他护在身下时的安全感使然,她就这么无可救药地沉沦了下去。喜欢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原因,当韩潇潇望见那双烟紫色眼瞳的刹那,心动便像野草般绵延了百里。 可楼离伽不喜欢她。 她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躲在阴暗的角落窥探别人的幸福,就连唯一一样能和楼离伽有关的物件,也是姐姐不要的东西。 “说起来,南疆之乱平得差不多了,他也快回去了。”韩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笑了一下,“原先我还以为他无心皇位才外出避难,谁想得到……” 谁想得到他竟以身试险,设计让对敌露出破绽,自己与部下里应外合,将对方一网打尽。 此次回国,迎接他的就是新王登基。 不过想想也是,南疆以蛊定强弱,楼离伽擅长养蛊,心思重手段狠,自然不甘心只当个花天酒地的公子。 但这话落在韩潇潇耳朵里却如惊天霹雳,钝痛逐渐从心脏漫延到四肢百骸。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猛地揪住韩素衣服,祈求道:“我想跟他回南疆。” “嗯?”韩素正了神色,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心脏,“你说什么?” “我……”韩潇潇动了动唇,“我……对蛊虫有些兴趣,所以……” “想拜师学艺?”韩素眯了眯眼睛,神情变得意味不明,“跟楼离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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