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习惯把人往坏处想。 但不远处的阿木扎正冲她招手,韩素无奈,只能压下心底的念头,先跟了过去。 ----
第90章 眼睛 ===== “你傻不傻,不知道打把伞吗,冷不死你!”顾珊一边责骂,一边快速脱下外罩给人披上,“头发都淋湿了,跟个落汤鸡似的。” “对不起顾姐姐。”阿木扎微微敛下眸子,似乎很难过的样子,“今天是行刑日,你可能会伤心,我就想来陪陪你。” 顾珊硬邦邦道:“那怎么不进去等,穿这么薄也不怕回头发热!” 阿木扎小心地瞥了一眼里面:“他们说你不在,将军府又不让进,我只能等在外面了。” 他湛色的眼瞳很美,像繁星坠入大海,带着湿润与透亮。低头时那杏仁般的眼眶被睫毛掩着,看得人无端难受起来。 顾珊心脏像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麻痒中带着痛意,便也不忍说重话了。 “她没怪你。”韩素走到中间将两人隔开,“还记得我吗?” “记得的。”阿木扎认真点点头,“姐姐,我们上回见过的呀。” “记性不错。”韩素浅浅勾起唇角,“上回那只小白鼠还活着吗?” “当然啦!”阿木扎双眼立刻变得亮晶晶的,他笑眯眯道,“可亲人了,下回带过来给姐姐看。” 韩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汗颜。 “不用了。”她牵起阿木扎的手,“外面凉,先进去。” 门被推开一条缝,阿木扎走在最前头,刚一踏入还没站稳,大院却猛然传来一阵怒骂。 “怎么又是你?和你说了多少次今日将军府闭门谢客,禁止入内!”对方嗓音尖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想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赶紧滚出去!” 韩素脚步一顿,反倒是旁边的顾珊沉不住气,砰地一下把门撞开,怒声道:“谁敢让他滚!” 哗啦—— 门顶上的积雪纷纷扬扬斜扫而下,韩素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隔着莹莹白雪望见了那一幕。 说话的侍女正在扫雪,那把大扫帚就立在她身旁,那嫌恶的表情甚至还没收回去。见到顾珊的刹那,她面色一僵,紧皱的眉头高高挑起,神情变得又惊又恐。 啪嗒,膝盖在地面撞起闷重的声响,那侍女趴在地上,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去。 “小姐,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在,只是……”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顾珊微微抬着下巴,“我记得你,叫阿紫是吧?” “是是是!”阿紫很快地抬头,原先是想去看顾珊,但当她无意瞥到阿木扎的神情时,却陡然一怔。 对方半个身子藏在顾珊后面,敛着睫翼,眼神空洞又漠然,瞳孔像深不见底的海。他歪着头面无表情,不像打量一个生命,反而像在看一场无趣的戏剧。 阿紫背后倏然冒出冷汗,几乎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直到顾珊不耐烦地将话重复一遍,她才骤然回神。 “本小姐让你道歉,听到没有?” “是,小姐,奴婢知错。” 顾珊拧眉道:“你是在和我道歉?” “不……对不起,阿木扎殿下,是奴婢失言,求殿下原谅。”阿紫一字一顿,面色极度难看。 她俯在地面,双手攥得死紧。冰凉的雪缓缓融化在指尖,贴着皮肤一寸寸夺走温热,于是掌心变得麻木,毫无知觉。 阿木扎扯了扯顾珊衣角,又适时送上一个笑:“没事的,我们赶紧进去吧。” 阿紫头顶落满雪花,皮肤冻得几乎泛青,顾珊本就嘴硬心软,见状也不想多说什么,让人保证下回绝不再犯后便把她放了回去。 虽说顾珊将人带了进来,但长安侯与易夫人是绝不会迎客的。顾珊嫌无聊便把将军府珍藏的酒挖出来和人打赌玩,几轮下去上了头。推杯换盏一轮,连韩素也掐着眉心有些迷糊。 阿木扎还小,喝着果汁看她们玩。到后来酒坛快见底,顾珊眯着眼睛说她屋里还有几坛要拿来接着赌,却被阿木扎拦下,说他去拿。 酒精麻痹了人的大脑,顾珊什么也没想,挥挥手就同意了。她将门嫡女的傲气蠢蠢欲动,满脑子都是今日一定要将韩素喝趴下。 阿木扎勾着唇角,刚把果汁放下,手腕却被人抓住。 “等等。” 他抓着瓷盏没有松手,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韩素:“怎么了?姐姐。” 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乎藏着星辰大海。韩素拧着眉没有回话,也没有将手松开。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出手拦这一下。就像野兽,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活久了,某些时候的举动完全不需要理由。 理智告诉她阿木扎不过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甚至都没有自保能力,不可能掀起什么浪花。再者他不过就是去拿样东西,离开的这段时间也做不了什么事。 但不知为何,直觉却不断闪着红灯警告她。 不能松手。 不能松手。 不能松手。 韩素大脑仿佛宕了机,手却像把钳子把人钳得死紧,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硌人的腕骨。恍惚中她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抓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野性未脱的兽,她的手就是牵着野兽的绳索。 阿木扎的眼睛很快蒙上一层水汽,几乎是顷刻间,那杏仁般的眼眶里便盈满了泪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姐姐,你弄疼我了。” “哎呀你攥着他干嘛,让他去嘛!”顾珊拍了拍韩素,挑衅道,“莫不是玩不过本小姐,要认输了?” 京城贵府出来的小姐,骨子里的脾性约莫是一致的。若是平时,韩素定然不屑和顾珊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但今日或许是酒精上头,她竟也丢掉了引以为傲的冷静,势必要与人争个高下。 于是,她第一回 违背自己的直觉松开手,托着下巴目送阿木扎离开。 “来来来,接着来!”顾珊用力敲着红木桌,将酒盏塞到韩素手中,“该你了。” 后半段不知为何,韩素心跳总是很快,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干。又输了一轮,她仰头闷下一口酒,目光无意瞥过方才阿木扎待的地方。 那里放着一杯瓷盏,清淡雅致,上绘丹青,美中不足的是,杯身上留下了几道刮痕。这种瓷器坚韧无比,除非对方抱着极大的恨意与指尖断裂的风险,否则绝不可能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 韩素收回目光,没将这一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府邸后院的杂人居,阿紫将扫帚扔在墙面,脾气极差地踹开了门。她拧着眉,面色极度难看,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抖净身上的雪抬步入屋。 “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国都快破了还真把自己当皇子,装什么乖……喂,有没有人,我回来了!” 她高声喊了两句,一边换鞋一边嫌恶咒骂:“今天踩的什么狗屎运,又碰上了那个狗屁质子,老娘看见他就烦,真想把那双眼睛挖下——” 说话声在看到暗处的那抹人影后戛然而止。 角落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对方差不多到她胸口,垂眼盯着她的脚尖,像座精致的石雕般一动不动,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一手松松地搭在窗台上,一手转着把锋利的尖刀,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有种野兽看猎物的漫不经心。 “阿木扎殿下……”阿紫被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唇角抽动两下,扯起一个笑,“殿下怎么来这儿了,这种腌臜地,真是,哈哈……” 她说不下去了,此处较平日太安静了,给人一种莫名的森然。阿紫忍着心中的惧意往里挪动几步,而后绝望地发现与她同住的那几个侍女竟不知所踪。 她不死心,颤着嗓子高声道:“茉莉!阿露!质子殿下来了,快来迎接啊!” 咚! 一阵冷风刮过,将木门重重合紧,像是对她的嘲讽与回应。阿紫头皮一炸,有些僵硬地看向角落。 对方脸上再没有了原先的乖巧,反而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好戏,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直到阿紫望过来,他才缓缓直起身,笑眯眯地好心提醒:“他们都有事,暂时不会回来了。” 阿紫不敢深想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本想说些体面话送走这尊大佛,但阿木扎下一句就让她软腿直接跪在了地面。 对方晃着匕首,天真地抬头看她:“我刚刚听到,你想挖我眼睛?” …… 阿木扎拎着酒回来时,顾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张口闭口就是“再来”“今天非得把你喝趴下”“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好在韩素还没彻底丢掉理智,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半哄半强制地把她酒杯夺了。 推门的刹那,屋外有冷风溜了进来,顾珊混沌的脑子被风一吹,竟奇迹般地清醒了一瞬。 她看着阿木扎被冻得通红的脸,突然良心发现自己尽顾着和韩素打赌喝酒,忘了招待这位专门来陪自己的朋友,不免有些羞赫,便将功补过地笑笑:“不好意思啊,玩过头了,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不用。”阿木扎弯弯眼睛,“我吃过了,现在很饱。” 顾珊误以为他说的是来之前吃过东西了,便也没怀疑。她拿手肘戳戳韩素,想让她先把人送回去,不料却对上了一张沉沉的脸。 顾珊一愣,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陡然出了一身冷汗,脑子也猛地清醒过来。 擅武的人对伤口总是格外敏感,军人更是如此,几乎是一见到红色便能联想到血。 而此刻,大片的湿红刺得她眼睛都泛起疼来。 韩素盯着阿木扎:“你的袖口为什么有血?” ----
第91章 弹劾 ===== 阿木扎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像是刻上去的,看得人心里发寒。 他将那只染了血的手背在身后,歪头道:“没什么,不说这个了。” 顾珊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拉住阿木扎的手臂掀开衣袍,随即倒吸了口凉气。 莲藕般玉白的臂腕上,横着一条狰狞的伤疤。软肉外翻着,血迹顺着手腕四下流淌,将衣袖染得赤红,血腥味与雨后草木的清香混出一股腥气,丝丝缕缕地在屋内漫延。 韩素冷下脸:“怎么回事?” “下雪路太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被石头划破了。”阿木扎小心翼翼地抬眼,“没事的,只有一点点疼。” “你真能憋啊,回头伤口感染了哭不死你!”顾珊听得心头一窒,本想去找府医,谁料刚抬腿便脚步不稳,登时跌回了回去,“嘶……” “醉成什么样了还操心别人。”韩素无奈地将人扶住,“前些日子府医就休沐了,对自己的府邸上点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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