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河灯离自己而去,虞微烟着了急,喊道:“灯!我的灯!” 陆玄璟偏巧从桥上走过,一打眼便看见浮桥下方那款憨态可掬,咧着三瓣兔唇的河灯,吩咐了身边的太监去捞。 送到虞微烟手里,果然让她开怀不已,傻笑了一路。 幼儿总是纯真,别人举手为之的一点好事,便能让她感激许久。 陆玄璟一路牵着她的手而来,听她叽叽喳喳念叨着自己爱吃的猪蹄、爱喝的果露,心情也好了不少。 “陛下有心了。”虞姮清浅一笑。 陆玄璟捕捉到她脸上的笑意,也柔和了神色。 他今年其实已有四十岁,但许是保养得当,并不显年纪。虽然比虞姮大了十多岁,但两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年龄差。 虞行烟抬头瞧他们仿若一对璧人的样子,敛目深思,片刻后,和其余几人一同退了下去。 雪晴宫里一时只剩下两人。 “今日过得可还开心?” 没了其他人,陆玄璟不再顾忌许多,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至膝上,低声问她。 他一双鹰眸直直盯着怀中的女子,大手在她的细腰上缓缓地上下摩挲。 暗示的意味极为浓厚。 在两人私下相处时,他会表现出自己性格中强硬,霸道的一面。和往常不太一样。 “陛下!”虞姮柔声唤他,“臣妾身子不舒服。今日不能伺候陛下了。” 她忍着从腰间窜起来的酥麻的痒意,身子微微与他拉开距离。 “哦。”陆玄璟的兴致减了一些,却没有如虞姮想得那样放开他,反而环她柳腰的右臂又紧了紧。 “说好唤我三郎的,怎地今日又忘了。”陆玄璟眼眸中一道利光闪过,手从她腰间离开,又捉住她细嫩的柔夷,放于唇边,轻轻地嗅着。 这厮,是属狗的不成!?前些年还好,这几年,越发疯魔了。 虞姮飞快地将自己的手从他鼻尖抽走,毫不意外地在他眼里见到了不悦。 “听话!” “拿过来!” 陆玄璟加重语气。 虞姮忍住羞意,将手又伸了过来。 陆玄璟这才满意,平复了心神,边和她聊趣事,边处理太监们递上来的一沓奏折。 来得匆忙,他好些政事还未处理呢。 - 寅时二刻,月隐星沉时,拔步床上,大魏皇帝陆玄璟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就着窗外稀薄的月光,俯身打量身侧的女子。 女子睡得安稳,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在月色下如玉女般圣洁。 他定定地看了会,在她额下落了一枚极轻的吻,而后披衣下榻。 在外伺候的丫鬟们早就习惯了皇帝早起,各个屏息凝神,将身子融进了月色中。 “春桃呢?” 陆玄璟没看见一直伺候虞姮的大丫鬟,低声询问床头侍立的奴婢。 “春桃姐姐刚出去打水了。马上就回来了。”小丫鬟不敢看他,声音放得低低的。 她知道,陛下此刻柔和的态度,并非是对自己这样的奴婢,只是单纯不愿意打扰那塌上的美人罢了。 她可记得春桃姐姐对自己的教诲:不要试图引、诱陛下,否则御池中又会多一袋鱼的饵料。 陆玄璟“晤”了声,问她,“今日贵妃娘娘和娘家人叙旧时,你在场吗?” 小丫鬟忙不迭点头。 “你可有听清他们有说什么?”男人的声音又沉又凉,像是浸了无边的夜色。 “听清了,听清了!”她点头如捣蒜。 得以入选雪晴宫的丫鬟第一条要求便是耳聪目明,听力要比常人灵敏数倍。小丫鬟虽在外间伺候着,可里间几人说的话,却是分毫不露地落在了她耳里。 她记性极佳,很快便将当时的场景原样复述了一遍。 “孩子……”听到李氏最后说的话,陆玄璟的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痛色。 他往榻上之人投去一瞥,而后便双手负于身后,立在原地,透过槅木窗眺着月色。 沉默地似座木雕。 小奴婢直觉他此刻心情不好,不敢多言,瑟缩着身子,盼着春桃尽快回来。 终于,她听见了“吱呦”声,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很快,春桃端着个黄色铜盆,抬脚跨进殿门。 一进来,便发现陛下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她急忙向男人俯身行礼,慌忙解释自己只是因事出去一趟,方才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逐渐消退的戾气。 “日后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贵妃。知道了么?”陆玄璟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奴婢省得的。”春桃咬唇,飞快应了下来。 “将贵妃今日做的事,和朕说清楚。每一桩,每一件,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春桃“喏”了声,事无巨细地讲了许多。 从吃食,到做的事,再到见了什么人,聊了什么话,心情如何。 她也不捡重点,只囫囵说个彻底,如同过去的数百个日夜。 半个时辰后,男人方满意地挥手放她离去。 春桃心下微松,出了殿门后,才发现背后一片湿意,经风一吹,凉嗖嗖的。 繁星点点,夜鸦微鸣。 - 昏暗的室内。 “几时了?”榻上的女子似是有醒来的前兆,迷糊着问道。 她嗓音慵懒,惑人不自知。 “没什么,早些睡吧。夜还长着呢。” 男人语气温和,轻轻掖掖她的被角,又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搂着她,继续睡去了。 动作轻柔,似是捧着件无价的珍宝,又似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角落里,瑞金兽脑冉冉吐香,薄雾朦胧。
第35章 天还泛着蟹青色时,虞行烟便起了。 她轻手轻脚地从榻上下来,用帕子擦擦妹妹额上的汗,利索地穿好衣物,出了漪兰院。 宴席虽结束了,可虞家女眷却留在了宫中。无他,这是来自圣上的旨意。 是想要虞家人多陪陪贵妃的意思。 虞家人哪有不应承的。安置好后,很快在园子里住下了。 虞伯延,虞仲浔是男子,自是不能宿在宫中。是以,漪兰院里只住了虞行烟母女三人和李氏母女二人。 虞行烟早起,不是为了旁的,是想着给小姑酿些白莲花露来。 白莲须露,最是固精补虚,能改善女子体弱之症。用沙甑制出来,气味香冽,味道精纯。女子饮后,对身体有诸多妙处。 昨日母亲回来后,和她说起小姑双手冰凉,不如旧时温热,虞行烟便动了心思。 想要为她调些花露果茶,让她每日饮下,日子久了,身子会好上不少。 一路穿林拂叶,待视线中出现了一弯小桥,虞行烟止住脚步。 就是这了! 昨日和妹妹放河灯时,她便瞧见此处莲花开得葳蕤,茎叶笔直修长,足有一人来高。 水面清澈,随风而泛起阵阵涟漪。 虞行烟立于一块大石上,踮脚去探一支碧莲。 差了两寸。 她正要再伸手试,斜刺里,忽出现了只修长如玉的手,先她一步,将整支莲摘下。 她本能地回头去看,不期然瞥见了一张俊脸。 “给。”陆霁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将莲递给了她。 虞行烟打量他几眼,见鬓发微带着晨间湿润的水汽,便知他也是早起了,且比自己要醒得更早。 “殿下竟也起得这般早。”虞行烟喃喃。 “晨时正是练功的好时辰。”陆霁瞟她一眼,淡淡解释。 淡白的晨雾中,她美得似幅画。 虞行烟“哦”了声,陈恳向他道谢。 既是为了今日他的出手想帮,也是为昨日受封县主之事。 说实话,虞行烟当日献出《治水五策》时,只是单纯担忧京畿受灾的百姓罢了。且治水五策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她一人独创,乃后世无数先人的研究浓缩而成。 她有幸看过,又恰逢京郊发生了水患,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细细算来,昨日之事,归根究底,还得因自己受封而起,才惹了别人的馋妒,以至宇文淮出言挑衅。 看昨日宇文淮反应,她便知这“许县”之地应是一膏庾肥沃之地,对自己好处不小。 “……若非殿下,行烟也不能得了嘉赏。殿下心意,行烟感怀于心。”女子轻柔的嗓音自陆霁耳旁响起,语气充满欣喜。 “不必多谢。这是你应得的。”陆霁摆摆手,和她并肩而行。 晨雾如烟,两人行走在假山石林中,身影若隐若现。 到得一处石亭时,虞行烟忽地闻见了一股焦味,耳边也隐约传来阵“呜咽”细弱的哭声。 听声音来处,似乎就是脚下的假山山洞里。 “什么人?” 陆霁沉声问道,身子腾空而起,须臾之间,已落至地面。 他正欲进去查探,却发现从山洞里钻出个穿太监服的人来,身子极灵活地往地上一滚,又飞快爬起,顺着廊下奔逃。 陆霁反应比他更快,提气跃起,两三步便到他面前。 他一脚踢在太监腿窝,卸了他的力道,然后点住了他周身大穴,让他再不能动。 “你是何人?” 陆霁掀起他的帽,看见张面生的脸。 虞行烟这时也从石亭奔下,来至他身旁,说道“山洞里有些黄符和纸钱。你在祭奠谁?” 昨日是圣上生辰,宫内处处喜气洋洋,披红挂彩。现在宴席虽过,但余兴犹在,众人欣喜还不来及,怎会在此处行祭。 宫中本就禁止私下斋祭,何况又是这么个敏感的时刻?这小太监如此行事,想来是活到头了。 “殿下饶命,奴才是为了祭奠宋皇后。今日是她的奠辰啊。”太监带着口腔求情,说出的话令二人面色齐变。 怎么可能? 吃惊过后,虞行烟很快忆起,宋皇后的奠辰是在每年的六月初九。 距现在尚有三天。 难道这太监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事败露,所以才胡乱攀扯了个理 由? 陆霁因他的话眼里泛起薄怒,他揪住这太监的衣领,嗓音冰寒。 如握住鸡脖子般掐住了这太监的脖。 “你想死吗?” 太监喉中嗤嗤作响,他白眼乱翻,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只是他依旧未改其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吐“奴才……奴才…说的是…真的。” “宋皇后,宋皇后不是亡于六月初九……而是十年前的今天!” 他的话,如惊雷般,在二人头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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