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视之为天的丈夫,沉浸在和那虞氏的温柔乡中,极少会提起她; 她生下的一双儿女,在她当年病逝时却远在外地,没能送她一程,每年奠她也是在错误的日子; 她的兄长家族,只顾着讨好被立为储君的儿子,有意识的忽略了她; 便是她以前颇为疼爱的侄子魏栖,也忘却了对他千好万好的姑母,为那虞氏女说起了话。 那日,他刚好去找殿下,还没进得身前,便听见魏世子和殿下聊起了虞氏女。 赵德一听,便知道魏栖在试探陛下对虞氏女的态度。 听他说话的语气,魏栖对虞氏女并不反感。甚至有些欣赏的意味。 这怎么可以? 她姑姑虞姮可是令先皇后忧郁自尽的女人,算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 身为她的后辈,虞氏女应当受到众人唾弃,而不是得到他人的另眼相看。 不公平! 赵德无声喊道。 他故意在魏栖面前露了身形,引得他跟在自己身后,与他见上了面。 他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将他约在了一僻静之地,和让他说起宋皇后对他的种种好处。 从他在襁褓中时皇后送他的长命锁,七岁时的百卷书,再至成年礼时给他纳的几个良嫔。 话还没说尽,他果然看到了魏栖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显然羞愧至极! 就该如此呢! 赵德看了,心里莫名痛快。 这些人就是健忘,将逝者的好忘得干净。既然这样,他偏要他们想起来,让他们心怀愧疚,让他们为自己的薄情寡义而羞惭! 赵德眼中划过几丝凶狠,映在他圆润的脸上,极其阴沉。 “赵管事在不在?殿下有事寻你。” 男人的话从院门口传来。 “在的,在的。” 赵德赶忙将桌案上的东西收拾好,掐灭了香,又将木窗支起来散味。 做完这些,他方起身,行至门口,将外头的刘之横放了进来。 - 陆霁没等太久,刘之横便领着赵德进了书房。 陆霁看着一脸和善,圆圆胖胖的赵德,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幼时,赵德待自己极好。 他和妹妹是龙凤胎,他在胎里汲取了不少营养,生下来便身子骨强健。 妹妹却瘦小的一只,每日昏睡时间极长,便是给她喂饭,也会将饭呕出。 母后怕她养不活,便将她带在身边日夜照顾,从不假手他人。 相应地,对他的关怀就少了许多。 他是他父皇的第一个孩子,虽有嫡长的身份,但因父皇要求极严格,所以少时吃了不少苦。 他自幼聪慧,在三岁时便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来。凡是所读之文,皆过目成诵。太傅教他读的书,他也是一读便通,三遍后即可将书中奥义完全掌握。 他记得父皇的欣喜,赞他“麒麟吾儿。”,也记得母后的欣慰。 他们皆为养育出这样一位优秀的大魏储君而欣喜。 陆霁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只能一次次地逼迫自己。早起晚睡,练武习文,不敢有一丝懈怠。 日子枯燥得紧。 有时候,他看见母亲怀里的妹妹,会很羡慕。 母后看妹妹的眼神是那么地温柔,慈爱,说话时也是温声细语,像是怕把脆弱的蝴蝶给惊走。 他把濡慕的视线投向父皇。可父皇忙于治国理政,宵衣旰食,哪里又能顾得上他的小心思。 赵德却很敏感。 他察觉到了殿下心头的孤单,时不时来找他说话。 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诸如哪个小太监喜欢半夜吃东西,结果同铺的人以为闹了老鼠;哪个小宫女糕点做得好吃,但从不在人前显露…… 赵德讲得随意,陆霁却听得很认真。 他像是一只小水坑里的鱼,汲取着这为数不多的鲜活气息。 赵德一度在他心中的地位很不凡。 直至贵妃进宫。 他父皇来他母后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少,慢慢缩减至每月两次,即初一和十五。 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即便来了,也是一副心不在焉,如坐针毡的样子。 见母后脸上神色越发落寞,他暗自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更刻苦地练武,更用功地读书。 父皇靠不住,那他便成为母后的天! 直到有一日,他似是吃坏了肚子,呕得上吐下泻,人也恍恍惚惚,只觉头重脚轻,眼前无数重影翻转。 父皇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守在他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母后也对他极为耐心,喂他吃药,擦拭身子。 外人看来,只觉这家人和和亲亲,亲密无间。 他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盼望的一幕,心头渐渐冷了下来。 他记得,让他吃了生病的碧梗粥正是母后让赵德送过来的。 他起初怀疑自己许是误会了母后。可几番查探后,事实远比他想得冰冷得多。 他母后的确给他下了药。 这药人吃了,不会有大碍,症状却不轻,很能唬人。 他渴望亲近母后的心思在知道事情真相后陡然消逝了。 他想,自己是该离宫了。 否则下一次,他中的药就不会如此简单了。 他曾放心不下妹妹。 可观察了一阵,发现母后根本不舍得向她下手。她疼女儿还来不及,哪里又会害她? 他离宫时,正值一个秋雨绵绵的傍晚。 辞别双亲,他最后看了一眼巍峨挺立的皇都,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知道,在山脚的一处小亭子里,赵德正满脸不舍地望着他。他也知道,赵德是听了母后的吩咐,鬼迷心窍下,才做出了蠢事。 陆霁深知他的无奈,可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喉间的一抹叹息。 一别数月。 再度归来时,见到的却是母后自缢的尸身。 一切都变了。
第38章 母后去世后,妹妹陆伶的身体愈发孱弱,开始长时间在道观居住。赵德便跟在她身边,静心照顾她。 几年相处下来,两人日渐亲密,虽为主仆,实同亲人。 陆霁久久地看着这个和他们兄妹关系极密切的人,心头复杂难言。 赵德等了半晌,也不见男人唤他,正忐忑不安间,下一刻便被他的话惊得愣在当场。 “我母后遗书现在何处?” 陆霁语气冰冷,神情肃然。 赵德面皮抽了一下。 他先是下意识地瞧了一下四周,见窗棂紧闭,书房内唯有他和殿下两人,放下心来。 “殿下,您知道了?” 出乎陆霁预料的是,赵德竟痛快承认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白胖的面皮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因为身上揣着秘密,赵德心头总是沉甸甸的,有时夜里也不能安眠。 陛下既已得知了“遗书”一事,他便觉得,自己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理由。 在陆霁的视线中,赵德将右手伸入怀中,掏出张纸来。 许是时常翻看的缘故,纸的边角微翘,颜色亦泛着焦黄。 陆霁展开细看。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浑身的气息越来越冰冷。待看到最后一句时,他双眸中已是一片寒意。 气质冷沉似铁。 — 雪晴宫。 明黄帷幔低垂,熏笼里瑞兽吐香,袅袅烟雾悠悠升起,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暖意。 床榻上,虞姮长睫微动,慢慢醒转过来。 视线往下,男人的大手正箍着她的细腰,让人难以动弹。 她努力挣了一下,腰上的力道却越收越紧。 “姮儿醒了?怎么不多睡会?”男人带有几分餍足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一晌欢愉,陆玄璟神清气爽,犹如一只吃饱的大猫。 他狭长的眸紧盯着面前女子红润的唇,偏头吻了上去。 虞姮很乖巧地受了,柔弱地似根藤蔓。她莹润的手臂自然地攀放在男人的脖颈间,星眸微眯。 “今儿怎么这般乖巧,倒不像是你了。”陆玄璟低头看她,心情很好。 虞姮微微一笑,并不回他,轻推了他胸腹一把,穿鞋下榻。 鎏金铜镜中映照出一张美人脸来。 岁月似对她格外优容,虽已年近三十,但虞姮看上去仍如二八少女。 美人鬓发如云,姣颜似画。 她拿起把牛骨梳,轻柔地梳着,双目盯着镜中之人,提醒身后的男人,“陛下可还记得,今儿是葳萝姐姐的忌日。” 宋皇后,名唤葳萝。 话刚出口,殿里的气氛便陡然冷了下来。 陆玄璟看她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 虞姮嘴角的笑淡了下来。 怎么会忘了呢,她可是自己的密友,两人一度情同姐妹,这般的情分,要想忘记,着实难了。 即使宫内诸人都逐渐淡忘了这位皇后,她也会将她印在心底,日夜感怀。 说到底,她能进宫为妃,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虞姮美眸泛起几丝冰冷。 陆玄璟见她面上又带上了锋芒,心头一痛,挽住她的臂膀:“别多想。事情都过去了。” 虞姮“嗯”了声,将头枕在男人肩上,背对着他,面无表情。 陆玄璟一下一下轻抚她背,听她说道:“再过一月便是曦儿的忌辰了。臣妾想去看看他。” 陆玄璟动作一顿。 见她双眸中微有泪意,轻叹道:“我和你一起去。” 羲儿是他和虞姮早夭的幼子。 虞姮怀胎十月,临产时,却下红不止。腹中男胎刚一出来,便没了气息。即使如此,陆玄璟仍给他取了名,名唤陆曦,寓意金乌出升、光芒万丈。 他曾无比企盼这个孩子的到来,不料孩子命数不长,徒留双亲无限感伤。 纵使刚强勇悍,可思及早殁的幼子,陆玄璟的情绪亦低沉了下去。 接连提及两个已亡之人,雪晴宫里的气氛凝滞许多,男人想要继续温存的心思倏然消逝。宽慰了她一番后,陆玄璟穿上冕服,出了房门。 虞姮倚在桌边,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旁的忍冬瞧见了,微叹口气,道:“娘娘何必说那样的话,平白伤了和陛下的情分。” 她觉着,陛下待娘娘的情,不似作伪。 自娘娘进宫后,陛下就没在别的宫里宿过了。每日下朝,便第一时间赶往雪晴宫。为此,她们还特意支了张宽广的书案,方便陛下处理政事。 她有时抬头去瞥,会发现男人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在娘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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