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透着些温柔。 能独得陛下全心全意的爱,是天下多少女子羡慕的好事,何至于弃若敝履,把他往外推? 虽在贵妃身边伺候了十余年,忍冬却觉得自己始终没有看懂她。 她望着如玉观音般皎洁清丽的女子,兀自叹了声。 现在娘娘还容色尚存,可再过几年,容貌衰颓了,难保陛下不会变心。 当初陛下为了娘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多少也有几分年轻时的莽撞因素在。臣子上谏违逆了他的心意,陛下一时头脑昏热,便做出了种种令人瞠目之事。 如今陛下已近不惑,性子比十年前沉稳许多。再让他和年轻时那样,毫无底线地维护娘娘,怕是难了。 想到这儿,忍冬的视线在虞姮的腹部上一点而过。 宫里诞下子嗣的妃嫔并不算多,丽妃和德妃生的庆王和端王虽无嗣位可能,却也能保全他们母妃的体面。 昨晚李氏说的话虽不中听,但话中的道理确实没错的。指望男人的宠爱过一生,不如盼望着自己的子女能成器。 在她看来,血肉亲情远比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可靠得多。可惜的是,娘娘当年生产时,坏了身子,再难有孕了。 既无子嗣固位,娘娘便该使劲浑身解数,把陛下圈拢在自己身边,万不敢做出副清高之态,仿佛不屑帝王宠爱似的。 不过,这须注意个度,不能真的把身心投了进去。 宋皇后在潜邸时,和陛下也曾相敬如宾过。那样理智,清醒的一个人,还是没能挣脱情的束缚,对陛下生了情意,由爱生忧,由爱生怖,最终落了个自尽的下场。 忍冬一方面觉得娘娘的理智是好事,以免自己受伤;另一方面,也觉得她过于冰冷了些,好似块无论如何也暖不起来的冰玉,让靠近她的人都被冻伤。 莫说是娘娘,便是自己面对眼前的情况,也是矛盾的很。 “忍冬,你跟我几年了?” 虞姮视线在她肩头掠过,仿佛窥见了她心头所想。 “十年了,娘娘。” 自娘娘进宫之日便跟着了。 她在心底暗自补充。 “既然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便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紫藤的教训,你莫不是忘了?” 虞姮虽笑着,可细看,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忍冬的身子抖了下。 紫藤……她怎么会忘记呢。 当初她和自己一同被分来了雪晴宫,两人结为了手帕之交。 昏暗的下人房里,两人曾双手交握,发誓要好好伺候娘娘,给自己挣个体面出来。 可是后来紫藤的心便歪了。 她见娘娘对陛下态度冷淡,便时常出言规劝,有一次竟假传娘娘的话,说娘娘思念陛下,将陛下诓骗到了雪晴宫。 事发后,紫藤便消失了。 忍冬自这之后,便长了记性,不再多言。孰料,今日,她竟犯了蠢,做起了主子的主来。 “奴婢知错了,求娘娘责罚!” 忍冬忙跪地求饶,两手毫不留情地往自己嘴巴上扇去。 “行了,长个记性便好。我又不是什么恶人,哪至让于你这么害怕。” 虞姮将她的手拉住,宽宥了她。 “春桃呢?怎么一大早便不见她了?” 虞姮环视内室一圈,发现伺候自己的大宫女不见了身影。 “春桃姐姐半刻前出去了。奴婢瞧她手里拿着个小香炉,应是倒香灰去了。” 虞姮点点头,不再言语。 回了内室,从床底的暗格中掏出了针线,绣起了衣。 再过十日便是羲儿的祭辰了,她得多给他赶些衣服出来。 下头冷,可不能让他冻着了。 -- 出了雪晴宫的院子,便是一片广袤的桃林。 暮春时分,粉桃争艳,片片花瓣经风一吹,落了一阵花雨,嫣然缤纷,煞是好看。 原先这儿种的也不全是桃树,间杂植着些樱桃果树。但贵妃喜桃,他们便把其他果株都铲除了,只余桃花一枝独秀。 时值仲夏,花褪残红,枝头不复先前葳蕤,显出几分落寞来。 春桃一手分开花枝,一手持着小香炉,向桃园中的一棵大树走去。 至近前,她将地上湿软的泥土分开,将香炉里的灰埋了进去。 陈年积灰层层叠叠地盖着,泥土也带上了灰白色。 “春桃姑姑,又来倒香灰啊?” 丽妃宫中的红袖见了,笑盈盈地迎上来。 后位空悬,贵妃居后宫主位,按惯例,各宫的低位妃嫔都需每日向她请安。 但虞姮性格喜静,不愿她人叨扰,便省去了请安步骤,只让她们每月初一点个卯就好。 今日本不是点卯的日子,可丽妃新做了几样糕点,自觉味道甚好,便让身边的心腹提着食盒,来雪晴宫一趟。 多少是个孝敬。 红袖刚走进园中,便瞧见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春桃正在园中埋着香灰,心头一凛。 这香,她是知道点底细的。 当年贵妃难产后,伤了身子。陛下为她延请天下名医,帮她调离身体。 药膳,药浴,熏香,都是于身体有利之物。 她知道,雪晴宫里焚的香,都是珍贵药材磨成粉后制成的,长期吸入,可使人气血充足,身体康健。 丽妃曾对此很是嫉妒,舍了面皮向陛下索香,不料却遭了一顿呵斥,很是恼恨了一阵。 所以,一见到香灰,她便反应了过来。 春桃晤了声,瞥见她手上提着的食盒,抬眼问她,“这是你家主子给贵妃送的?” 红袖笑着点头,将手中食盒递给她,“春桃姐姐,劳烦您给贵妃娘娘送进去。我这边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她朝雪晴宫的方向努努嘴。 她话说得无礼,但春桃并不生气。 娘娘不喜外人进她的宫殿,其他宫送来的东西,往往也是经她们的手,才能呈于贵妃面前。红袖的话,其实是托词。 春桃拍拍手上的土,又从上衫中掏出块帕子来,将手细细地擦了。 待手上恢复了洁净,她才微笑着接过红袖手中的食盒,整整衣襟,转身离开。 红袖见她的身影远了,方变了脸色,狠啐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才,竟在我面前耍起威风了。你家主子再得皇帝宠爱,也没生个一男半女,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 恶狠狠地自语了一阵,红袖抚抚鬓发,袅袅婷婷地走了。 -- 两人交谈时间不长,但彼此的神态表情,却叫不远处隐在一棵树后的的虞行烟看得清楚。 从母亲那儿听得姑姑的旧事后,虞行烟心上的疑惑不仅没有消下去,反而越渐浓了。 思来想去,她觉得有必要来雪晴宫探上一探,却不料一眼瞥见姑姑宫中的春桃正在倒灰。 还没等她现身,青石径上便出现了个宫女的身影。 虞行烟下意识地将自己藏了起来。 她侧耳听着两人的话,心里有了计较。 等两人都离开了桃园,她冷着脸从树后现身,蹲下,身子,把泥土扒开,捻起撮香灰闻了一下。 初闻香甜,至后来,又泛起丝苦味。 虞行烟的眉头渐渐蹙起。。 虽不知这香灰为何物,但出于谨慎,她还是用帕子包了些,打算出宫后找人瞧上一瞧。
第39章 白莲清露入喉香甜,一小蛊下腹,虞姮便觉肺部舒畅不少。 虞行烟见她眉目舒展,心头跟着松快下来。 徐涧说的事,对她冲击不小。母亲崔氏提及小姑昔日的英姿,亦令她颇感意外。她很难将母亲口中那个行走天涯,恣意人生的侠女与眼前沉静端庄,温和内敛的人联系起来。 人的性情竟会发生这般大的变化吗? 虞行烟颇为疑惑。 还有那香…… 她虽不知这香有什么效用,但她有种直觉,这香定不简单。 虞姮见侄女自进门后便眉头紧锁,偶尔还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瞧着自己,不觉好笑。 她拾起颗樱桃,递给虞行烟,“行苑昨日送过来的。你尝尝。” 虞行烟乖巧吃了。 她有心想问些什么,念了几晌,变了想法:“姑姑,这么多年,你在宫里呆得开心吗?” 开心么。 虞姮被她的问题恍惚了一下。 这个问题,很久前,有人问过她。 她忘了自己是回答的。 只记得,在她说完话后,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也不稳地晃了几晃。 后来,她两个兄长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开心么,自然是开心的。 盛宠优渥,纵然无子,她虞姮依然是这后宫中极为尊贵的嫔妃。即使赵太后对她再不满,到底也维持着几分体面。 其他的低阶嫔妃,敬她畏她,遇见她,处处避让。 虽无皇后之位,但她却是无可置喙的后宫第一人。 “好端端地,你怎么问起这个?” 虞姮避开了她的问题,敛眉笑道。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虞行烟摆摆手,笑道“微烟这丫头早上说,想快些回去呢。她说自己只呆了一晚上便觉得乏闷,姑姑却在这儿呆了十年,指定很痛苦。” 她说的,倒不是假话。 妹妹虞微烟贪吃贪睡,在府上的时候,每晚睡下了还要给自己整些糕点来吃。自然地,她起得也晚,非得睡到日上三更。 母亲念她年纪尚幼,也没对她多加管束,总体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漪兰园里守夜的嬷嬷们可不会惯她,冷肃着脸,到点就提醒她上床休息,又限制她的吃食,让虞微烟深感不便。 早上自己走的时候,她正和母亲闹着说要回家呢。 “宫里规矩多,刚开始人或许还不适应,等住的时间久了,她就习惯了。” 虞姮微微一笑。 “姑姑说的在理。微烟最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这回,她可成了那瓮中的鳖,任人宰割了。” 她话说得俏皮,配上她眨眼看好戏的表情,成功哄得虞姮展颜大笑。 雪晴宫里一时满是快活的气息。 见侄女出落得亭亭玉立,艳若海棠,虞姮心神一动,“我昨日听你母亲说,大哥欲让你晚些出阁,盼望着你能在他们身边多呆几年。你呢,有中意的男子么?” 虞行烟滞了下,缓缓摇头。 心仪的男子,自是没有的。 但令她心绪复杂的,倒是有一个。 自青州归来后,她和陆霁便不曾见过几面。除去昨晚的家宴,便是今早的采莲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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