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张家泽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个地方。 张家泽说,这是沈仲祁回京之后长驻的地方,也是他日常务工的地方。 在没见到沈仲祁以前,张晚霁就见识到沈仲祁的办公环境,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充溢着血.腥和暴.力,她在深宫之中待久了,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因是在风花雪月的诗词和庄严的宫规之中浸泡许久,所以,当她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牢狱和被摧残得不成人样的囚犯之时,整个人不由地发憷。 她所认为的岁月静好、太平盛世,不过是有人在替自己负重前行。 “柔昭被吓到了?” 张晚霁在昏晦的光影之中轻声问她,“若是害怕的话,就回去罢,别吓着你,若是届时犯了梦魇就不好了。” 张晚霁很轻很轻地揪住他的袖裾,摇了摇螓首道:“没事的,我不怕的,这不过是诏狱,我行的端做的正,何惧之有?” “真的不怕吗,嗯?” 张家泽黑白分明的黑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似乎是在考量她话中的真实性。 张晚霁竭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也将浓烈的恐惧镇压了下去,摇了摇螓首,道:“沈将军人在何处?” “快到了,就在前面。”张家泽大掌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膊,以示安抚。 果真,尚未走几步,张晚霁就听到了一阵近乎凄厉的哭嚎。 有人在告饶,有人在哭叫,有人在求饶。 这些声音都是在前面的寂室里传出来的。 寂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晚霁的心中,浮出了一个强烈而不安的念头。 空气之中,弥散着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 闻及此,张晚霁揪紧了袖裾,有些不安地偏了偏首,看了张家泽一眼,眸露一丝迟疑。 张家泽笑道:“没有关系的。” 他摁住她的肩膊,阻住了她想要退怯的动作。 张晚霁扬起螓首,不安道:“皇兄……” “晚霁,你对沈仲祁感到好奇不是吗,他就在里面。” 张家泽的嗓音透着一股子诱哄,以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道。 他将她整个人都罩在怀里,锢着她,近乎是以一种半强迫的姿态,将她带到了寂暗的室外。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一片蒙昧的光华出来。 循着光,张晚霁先是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遍体鳞伤,蓬首垢面,双手戴着镣铐,因是剧烈地挣扎,他腕骨处被磨破了一层皮,渗出血来。 这个人想必是犯人了,他正在不住地叩首告饶。 犯人面前不远处的地方,放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峻挺的少年郎,玄衣锦裘,身量挺拔如松,彰显出一种凛冷凉冽的气质。 沈仲祁的面容沉浸于昏晦的阴影之中,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远观而去,就像是从阴曹之中走出来的冷面罗刹,让人为之闻风丧胆。 这样的他,与平时的他有些不同,至少与习武场的那个少年将军气质不一样。 此刻的少年将军,气质森冷,阴毵毵的,俨如玉面修罗,弑气腾腾,渗透着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他面容上的情绪,淡到几乎毫无起伏,眼神淬满了一层深沉的寒芒。 被他所注视着的人,一瞬之间感到千斤般沉重的威压。 张晚霁感到,眼前的少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与她第一面所见到的完全不同。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仲祁甄选刑具,拷问那个犯人,那个犯人简直是痛不欲生,从起初的冥顽不灵,一直到磕首告罪。 空气之中的血腥气息格外浓重,庶几是令人作呕。 张晚霁感到腹中生出了一种反胃的感觉,有一种犯恶心的冲动,在胃囊之中不停地搅动着,她不能再待在刑室里了。 张晚霁揪住张家泽的袖裾,垂落眼睫,低声道:“我不想再待在此处了,我想要出去,可以吗?“ 张家泽将少女难受的面容纳藏于眸底,温声说道:“才刚来一会儿,就要走吗?” 张晚霁点了点螓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胃流涨腻,已经难受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张家泽将她是真的难受,遂是不再逼迫,将她带了出来。 张晚霁因是顾着逃离,故此,完全没有看到张家泽那隐微上启的唇角。 从那以后,张晚霁对沈仲祁的印象发生了一些变化,只觉得他是一个铁血杀伐之人,难以相处。 前世的她,完全是被张家泽误导了,很多时候都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张晚霁对沈仲祁的印象和认知,都停顿在他在刑室审人的那一个场景里。 过了不知多久,有次她出行,帝王吩咐沈仲祁护送她出宫,张晚霁原本是不愿的,但那次出行,其实一路上没什么事情发生,他一行一止都周到有礼,没有什么太吓人的地方。 这让张晚霁不由卸下了心防。 再后来,她逃出宫去玩,被沈仲祁逮着了,她抢了他的马匹出逃,他后来追上了,并将她逮着了,张晚霁以为自己要被剐了,结果,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将她如何,只是带着她去了军营附近的马场。 那是张晚霁对沈仲祁改观的一个关键转折点。 她觉得他也不是完全那么恐怖的一个人,恰恰相反,她觉得他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 在经过一段近距离的、真实的接触之后,张晚霁品出了一丝端倪,她感觉皇兄并不是真心想要让她接触沈仲祁。 她想不明白此间的真正缘由,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通,这个时候,宁国公主和其他族妹族姊畴昔所说过的话,点点滴滴浮涌上了心头。 ——皇兄特别偏爱你。 ——他对你的好,已经超出了一个兄长对胞妹该有的好。
第四十一章 ——他对你的好, 已经超出了一个兄长对胞妹该有的好。 这句话,三不五时的回荡于张晚霁的脑海之中,起初, 她是不信的, 但后来, 与张家泽的逐日接触之中, 她逐渐感受到他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以及控制欲, 他的控制欲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她, 这一张网仿佛有千斤般沉重, 完全压得她喘息不过来。 不论是什么事,都必须要过问他的意见,她的任何一桩事体, 都必须落在他的掌控之中,世人都觉得她与张家泽情谊深笃, 但只有她一个人觉得, 张家泽对她的偏爱, 委实是太过于沉重了,沉重得让她根本喘息不过来, 张晚霁想要逃离,想要挣脱这种枷锁, 但她发现自己的力量无比渺小。 面对张家泽,整个人她就像是一只被褫夺了蟹螯的瘦蟹,毫无招架与抵御之力, 又如刀俎鱼肉, 只能任人宰割。 张晚霁低低地垂落眼睫,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 紧了一紧,指骨之上浮泛起了一层浅浅的青筋,这些苍青色的筋络虬结成团,以大开大阖之势,一径地蔓延入了袖裾深邃处。 质言之,那是她噩梦的开端,更是她梦魇的开始。 在前世的时候,张晚霁有些分辨不出张家泽对她的所作所为,是一种兄长对胞妹的偏爱,抑或着是说,是一种隶属于男人对女人的畸形别扭的情感。 她深陷在这种谜团之中,摸不着头脑,一直以为张家泽对她的情感,不过是寻常的兄妹之情,张家泽之所以会对她有占有欲,有偏爱,不过是出于关心的目的了。 既然是出于关心的目的,又怎么能够去怀疑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呢? 只是,后来,父皇为她谈论婚事之时,她蓦觉皇兄变得很奇怪。 每日夜里,都会来她榻前小驻一番,当时张晚霁已然入睡了,他就伫在她的暖榻前,垂眸注视她,也没什么做其他多余的事。 张晚霁为何会知道这些事,那是因为婢女烟罗有一回夜半入内,想要给炭盆添一些火,她的动作非常轻,但甫一入内,只一眼,她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她看到张家泽停驻在柔昭帝姬的暖榻前,他不知是何时来的,来得有多久,那姿影俨如一只鬼魅,教人没来由生出了一丝胆寒。 翌日,烟罗就秘密地将这件事告诉给张晚霁,想问她是如何作想的。 皇兄夜半入皇妹的寝闺,一声招呼也不打,这合理吗,这似乎太不合理了,这正常吗?似乎也不太正常。 总而言之,张家泽对张晚霁的行为举止,表面看上去合情合理,但实际上,处处渗透出了一种诡谲的气息。 烟罗是有些警惕之心的,她让张晚霁留个心眼,劝她与这位二皇兄少些来往。 张晚霁有些不信,二皇兄怎的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没有特地去问皇兄有没有做这件事,因为她不想因此事去怀疑皇兄,这也不是说她不相信烟罗,只是,她就是有些难以置信。 张晚霁当夜就阖眸假寐,她想要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张家泽到底会不会来她的榻前。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张晚霁蓦然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一些可笑与滑稽,如果没有等到的话,那不就证明张家泽没有对她做过逾矩之事吗? 张晚霁出神地想着,时而久之,她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响,好像是窗槛外纱帘被轻轻搴开撩动的声响。在当下的光景之中,以为是烟罗进来了,张晚霁正想要说是误会一场,哪承想,她在空气之中,嗅到了一阵隐微的龙涎香。 是皇兄身上的所独有的气息。 张晚霁是面对着丹壁的,丹壁之上,蓦然浮现出了一道清瘦修长的人影,人影由浅渐浓。 ——是张家泽。 张晚霁在昏暗的光影之中慢慢瞠住了眸心,确证了某件事情之后,她心中浮现了出了一份荒诞而诡异的念头。 看来烟罗说得是真的,张家泽夜里真的来过她的寝屋。 ——他为何要这般做? ——目的是什么? ——是因为什么事情? 张晚霁脑海之中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心律怦然如悬鼓,噗通,噗通直跳,缩藏在衾被之中的指尖,逐渐蜷紧,紧接着,她的指骨之上,迸出了几条浅浅的青筋。 她脑海里的思绪有些乱,冥冥之中,她能够明晰地感受到张家泽靠得越来越近了,她身后的床榻隐微地凹陷了下去—— 他就这般端坐在了她的榻前。 张晚霁大脑乱哄哄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了,好在她假寐惯了,假寐与真睡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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