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忍不住想:任何一个得以被陛下珍重对待的女子,一定很幸福。 所以,陈淼刚刚是真的在认认真真表白心迹。 但、但是! 陛下怎么才突然笑了一下——贵妃娘娘强调道——只一下,之后…… 就只是,摸摸她额角鬓边的头发? 而且,按照容凛以前这样待她的习惯,这是在、是在告诉陈淼:他知道了,再然后—— 让她乖一点,不要闹了? 陈淼不由睁大了眼睛,一时间,那双桃花春水般的眸子里,像被扰人清梦的石子撞碎了一般到处漾开来,脸色都透出些可疑的绯红。 “陛下,你……你难道不信我吗!” 比天上仙子还要美丽许多的少女面色怔愣住,反应过来后,没忍住叫嚷出声。 容凛当场就忍不住想要扶额:瞧这架势,他的贵妃娘娘不太像是刚对人告了白,反有些像突然遭了对方的求爱,还是险些被吓到了的纳闷与委屈交加。 他十分镇定地点头:“孤自然是信的。” 陈淼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半信半疑地瞅回去:“可、可是……”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双眼莫名水润,转而语气又像是丧气,有些勉强:“好、好吧——陛下说了信,臣妾便也信了吧。” 小姑娘包容地叹出一口气,模样很是可爱。 容凛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别过视线,在陈淼没注意的地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但话又说回来,容凛确实不信。 只因陈淼,看他的眼神……同女人看一个男人,距离还远得很。 小姑娘平日里就想得很开,这就同一个小孩子,想不得太多事。 在宫里的时候,陈淼很努力,即使偶尔不认真被李嬷嬷罚了,撅着嘴巴也要把作业写完。这丝毫不妨碍事前事后,她将自己亲自做的点心分给李嬷嬷。 就同分享给容凛、太后、陈父、挽翠、晨星时,是一样的。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容凛心平气和地想。 他便很自然地回吻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动作很轻,但存在感也并不弱,不徐不躁,姿态温吞到温柔:“淼淼。” 不知怎么的,陈淼原本是觉得几分错愕的,还很有些委屈。 她是在一开始就扑入了陛下怀里的,双手也环住男人腰身。 陈淼听着容凛扑通扑通的心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陈淼视线一路从他近在咫尺的喉结向上,扫过容凛浅色的嘴唇,直到望入他漆黑又静谧的眼底——陈淼总忍不住要想,是不是连带着陛下的脉搏,都比寻常人来得要慢些。 陈淼突然一头扎进容凛怀里,下一瞬,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我、我喜欢陛下!我就是喜欢陛下!呜呜……” 容凛简直笑不是,叹气也不是:耍赖都要用上了——这条,嗯,计谋,自家贵妃是真的不怎么常使。 看来这回是真的有些不开心了啊。 他思绪一闪而过,眼神无奈却纵容,要是让汪顺进了马车瞧见,怕不是腹诽陛下简直要让贵妃娘娘磨得没了脾气。 而且…… 尽管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有一说一,容凛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开始加快。 他掌心下意识地向下划,试图安抚地摩挲两下佳人肌肤,察觉到湿意,容凛的目光陡然一滞。 容凛将目光移到了陈淼脸上。 如今时节已悄然来到仲夏,天气炎热,马车角落里置放了一大盆冰石,也不妨碍里面的人觉得热。 陈淼方才的动作幅度大了些,又一股脑投身到容凛的袍袖里,不更热才怪。容凛这才注意到,她两鬓边的发丝已然微见汗意,耳朵边的几丝更打着细卷粘在脸侧, 看上去倒真跟哭过了似的。 嗯,原来真的从始至终都在假哭。 于是容凛的态度越发从容了:“淼淼,晨星就跟在后面那驾车上。她要听见了。” 陈淼蛮横地:“我不!”音量却悄悄放得小了。 容凛呼吸一滞,借着侧头假咳的时机,将涌到喉咙处的笑意压抑回去。 总之接下来,任容凛怎么哄,也不管用。 伤了面子的贵妃娘娘坚决不给陛下这个面子。 “淼淼,都入宫了——你听见没?”容凛换了个理由,继续耐心地说服,“晨星听见了,挽翠、李嬷嬷、安嬷嬷再听见可怎么办?恐怕这满宫的人,都要误会孤欺负你了。” 陈淼不听不听。 相反地,容凛越是哄她,她抬头时的表情越发控诉,分明是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容凛对上陈淼因为妆花而格外楚楚可怜的眼睛,叹了口气。 …… 陈淼呆呆地望着看似文弱、实则一抬手就将她整个抱起的陛下:“陛、陛下?” 晨星还没来得及诧异出声,就被眼疾手快的挽翠捂住了嘴巴拖到人后面。 众目睽睽下,容凛面色有些无奈地低头,陈淼看似泪眼婆娑却更显雨后清晨的清亮眼睛和他对上。 他漆黑的眼瞳中有浓重的笑意在氤氲,霞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灵巧地跃动,陈淼看着,都有些痴了。 “孤当然信你。”他说,“孤也心悦你,爱妃。” * 搁上辈子,苏苑慧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没电脑、没手机没网络的家里一呆就是半年。 这世界夜生活太不丰富,以至于她这个前世的夜猫子也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规律作息。但有幸作为有钱人家的小姐,苏苑慧的生活不至于此。 苏府,已是深夜,小姐的闺房里仍然一片灯火通明。 前头的亲娘苏郝氏都已经打发人来问过三次了。 苏苑慧叹了一口气,也不再为难丫鬟,放下手中的珠串样图,令下人回说自己就要熄灯睡了——如今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的封建堕落日子听起来虽上流得多,却管束得也多。 而苏苑慧最近忙碌起来,也是有原因的——她借着常宁乡君的名头,顺利打开了人脉关系。她思路清奇,妙语连珠,时不时便拿出些新奇的脂粉花样,还能随口脱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妙句。 但苏苑慧深刻地意识到,在许多贵人眼里,她苏家人背靠皇商又如何,就是个商户,替人捞钱的。 合着闹了半天,她在人家眼里,就是个服务员! 苏苑慧反应过来这点后,犹如晴天霹雳,令她痛彻心扉,半夜里都恨恨地咬住被角,诅咒了这该死的命运一通。 同时,她也对常宁恨不能回回挂在嘴边念叨的贵妃表嫂报以冷笑—— 任你美若天仙又如何?还不是从始至终都是个贵妃,就只是个妾! 到头来,皇帝还不是得由着别人做他的皇后!
第25章 皇宫是很大的,也很堂皇尊贵,飞檐斗拱,华宇雕栋,站在最高楼朝远处眺望,可俯瞰大半个京畿,豪情万丈,气象万千。 汴州赵刺史的爱女赵皎,被宫人引着出宫,从高楼一侧路过,俯瞰深墙,不由深深感叹:“唉。” 庭院深深深几许。 可怜燕姐姐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她本就是仰慕陛下文采,方情愿摒了山长父亲的异议,几度进宫向着太后曲意逢迎。但经过陈家女封妃一遭,燕姐姐才发觉陛下竟然也是那般贪慕表色之人。 赵皎的贴身侍女,本亦步亦行跟在她侧后方,悄悄扯了下她胳膊,提醒自家小姐要在宫人面前注意言行。 赵皎便忍了。 直到出了宫,她才气咻咻地说:“这下好了,如今搁太后面前,就剩那个芈盼春得势了。” 亏当初她还和燕姐姐一道怜悯过芈盼春初来乍到,又是失母长女,处境艰难,所以芈盼春一来就迫不及待挤在太后跟前,私底下又巴着些背靠国公府的杨清涵,以致于态度上被人误以为捧高踩低,也算情有可原。 若不是、若不是后来给赵皎亲眼瞧见芈盼春背后说人的样子,她还真就以为人家是个小可怜呢。 侍女青莲同她一起长大,早习惯了自家小姐这副心急口快的性子,但幸好赵皎本质善良大度,直来直去,有错就改,大是大非上绝不出毛病,就算有些事得了下人当面指出,她一般也不记仇。 青莲劝道:“正好,左右小姐你对进宫可有可无。而且这样的话,您可以主动去找燕琳小姐啊。” 这句话可点燃了火药桶,赵皎眉毛倒竖:“哼,燕姐姐身边可刚有了个新人,一个不知哪儿学来半桶水的小丫头,招摇着恨不能把她肚子里那点学问通通卖弄出来。当谁看不出呢?” 这语气……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 青莲心里暗暗叹气:这就是吃醋了。 她好言相劝:“那您正应该到燕小姐身边去啊。您想,燕琳小姐一心扑在诗书上,她那么清高一个人,肯定是斗不过那些小人伎俩的。” 赵皎:“哼,说得也对。不过本小姐到底人好,去了可不是让那姑娘家没脸的,只是少不了要提醒她注意些做人的本分。” 青莲顺毛哄道:“是是是。” 赵皎主动递出了台阶,称自己将欣然参加皇商苏夫人月中的寿宴。 这里的苏家,可不是苏苑慧父亲苏道宽在的那个苏家——苏道宽最大的孩子都及冠了,但究其出身到底是个被分家出去的庶子,严格来说,就是自父亲去世后便需要仰兄长鼻息的庶子——而是其嫡兄苏道助当家的那个苏家。 苏道助的夫人文氏,今年四十七了,办的寿宴都不是整寿,但说起来,这本就是用来展现手腕、联络交情、炫耀风光的场合,文氏本人长袖善舞,一手调教出的儿媳也都将场合处理得极是漂亮。 “苏家不愧是皇商。”直等坐到了人家席上,赵皎还吊着眼睛挑剔道,“瞧这亭台楼阁,装得不知多精致,还有这冰盆,摆得满院子都是,要搁外头卖得得多贵,就连树上系着的那一条条,也可都是锦缎,就为讨个口彩——真是富可敌国啊。” 赵小姐家族数代经营都在老家,她去年被天使暗示挑中,前来京中参加选妃,而京都建邺的冬天要比她汴州老家冷,夏天却更热,为此家里特地跟人借了人情,才在郊外买下个庄子,去年现挖下的冰窖,转过今夏,存冰还真没多少。 从没经历京都炎热、觉得自己冰盆都不够使的赵皎看着眼馋——她都有些仇富了。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常宁和赵皎说话很是投的来,两人都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就拿了团扇轻轻拍她,“苏家本就豪富,而且,人家的货是打江南那边直接运来,都是自家的船、自家的货,又不是那些从外面市价买进来的。” 她懒洋洋道:“早几年,被陛下批了御史弹劾折子之前,苏家还年年在隆冬时候为了赏花,硬是用绸缎隔出来条长长的花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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