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 乔知予“嗤”了一声,打开了第二本奏折。 长平公主应念安已经再次成婚,而她的丈夫,新一任大蕃王,年仅六岁。小蕃王无力治国,应念安便代为主持国事,如今被她的子民尊称为国母,地位尊崇。 对于自己的“妹妹”应姻继承大奉皇位之事,她虽然惊讶,但还是表示祝贺,并随之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让淮阴侯乔迟来大蕃小住半年。如果能答应她的请求,大蕃和车罗国将永远是大奉的盟友。 关车罗国什么事?阿斯尔也跟着胡闹,把自己那小王国绑在大蕃身上。真是买一赠二,还搭个小添头。 乔知予眉峰微挑,饶有兴致的翻开第三本奏折。 执思义才刚回到朔狼部,就搅得朔狼部内部鸡犬不宁。中原王朝历史悠久的政斗权谋技巧运用到草原帝国中,是有些无往不胜的味道。这臭小子虽然在大奉夹着尾巴讨生活,处处恬不知耻,狗里狗气,但回到草原后,倒也不犯怂,该咬人就咬人,该抢肉就抢肉。 还没有掌权,甚至连王位的边边都还没摸到,他见大奉新帝即位,立刻迫不及待的修书一封,咬文嚼字的拍了拍姻姻的马屁,并狗腿的表示他孝心发作,想要接他的干爹乔知予到草原游玩个半年。作为报答,他一旦掌权,将与大奉缔结盟约,日后对大奉秋毫不犯。 真就是脑子有毛病…… 乔知予再次嗤笑一声,随手将这几本奏折丢到书案上。 这有什么好藏的,她还以为姻姻背着她又在搞什么小动作。 “你怎么想的。”她问道。 姻姻干笑两声。 乔知予和这小姑娘斗智斗勇三辈子,一看她就知道她心里憋着话不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当然是把他们回绝啊! “说出来,把你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乔知予说道。 姻姻想了想,“时间都太长了,而且要让伯父去他们那边,姻姻会担心。不过,他们可以来盛京,时间也可以……” 不是吧!她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当初在紫宸殿里她哭唧唧的说要给她最好的,她还等着她的孝敬呢。 “姻姻。”乔知予叹为观止,“你真是无可……” 话到此处,及时止住,她闭了闭眼,消化了片刻,叹道:“真是伯父的贴心小棉袄。” “我,我说笑的。”姻姻赶紧拉住她的手补救,“我绝不会把伯父卖到这些蛮夷之地。他们提出来的条件,我就想想,不会真的答应。” 不废一兵一卒,也不会有任何风险,用她乔知予一个人,能给大奉轮流换来三个邻邦的结盟与友善。按照姻姻惯常的逻辑,她内心肯定觉得非常诱惑,跃跃欲试的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伯父给卖一卖,但由于伯父又能帮她治国,又能打仗,也很有用,于是她只能十分遗憾的放弃那个卖伯父的想法…… 姻姻,你个坏家伙! 没好气的斜她一眼,乔知予将自己的手从姻姻的手中抽出来。 喉头又开始麻痒难耐,她抬手抵住唇,皱着眉咳了两声。 本打算咳完再好好的训一下姻姻,可一咳起来,竟然没完没了,她一只手撑在书案上,一只手捂着嘴,越咳越猛,咳得浑身颤抖,背都打不直。 “怎么了?伯父,你,你别吓我。” 姻姻从没见过面前人这种样子,急得团团转,又是给她拍背,又是给她递茶,“我召御医好不好,我给你召御医!” 就在她即将开口召御医的当口,乔知予缓过劲来,叫停了她。 十一月的盛京晚上凉意侵肌,乔知予里面穿得单薄,外面披了件玄色大氅,头发披散着,并未扎起。她的脸色比平日苍白,唇色泛着一丝不详的乌色。 她还是那么高大,像座山一样。只是以往,这座高山坚不可摧,天塌下来也能撑着,而如今,却怎么看,怎么摇摇欲坠。 “我做了一个梦,姻姻。梦醒了,突然想来找你。”她轻声说道。 姻姻不明所以,担忧道:“什么梦?” “不好的梦。” “梦见什么了?我,我让浑天监帮你解。” “不用解。”乔知予平和的笑了笑,“我梦见我,大限将至。” “梦是反的,你能长命百岁!”姻姻脱口而出。 乔知予静静的垂眸凝视着面前人,随后缓缓伸出方才捂着嘴的左手,展开后,掌心一片猩红。那是她咳出来的血。 “这是什么?呜呜呜……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了,别吓我。” 姻姻捧住她的手,涕泪横流的的用袖子擦她的手心,好像把手擦干净,她咳血的这件事也可以就这样揭过去了,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咳血是大病征兆,突如其来的咳血,更是十死无生。她大抵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只想当做什么都没有过,最好明早醒来,一切照旧,什么都没有变。 “姻姻现在是万岁了,可伯父,大概活不拢四十。我死之后,再也没有人管你,你要自己管好自己,知道吗?” 这话一说出来,姻姻顿时憋不住了,双眼哭成了荷包蛋,口齿不清的哭着:“可是我,我还没,还没给你封王呢……” “用过一次招式,对我不管用。”乔知予笑着摇头。 姻姻泪眼汪汪,“我把万岁分你一半,你五千,我五千,我们活一样长,好不好……” 乔知予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她的孩子气,也笑她还有几分小良心。 但她也没笑多久,喉头又开始痒,这下不仅喉咙痒,喉管、胸腔、肺全都开始痒,痒得厉害,然后慢慢的变成了疼。 浑身上下每一处曾经受过伤的地方,都开始疼,尤其是此前被应元珩一剑穿心的伤处,疼得像是要重新撕开。 乔知予撑在书案上,一时咳得惊天动地,甚至有些喘不上气。她艰难的呼吸着,咳到最后,一口血喷出来,把半张书案的书与纸都溅得猩红,令人触目惊心。 【主人,好可怕,我们走吧!】222劝道。 “还有很多事没有安排好,还不能走。”她在脑海中回道。 【可你都快晕了。】 “还能撑一会儿。” 乔知予有些虚弱,姻姻没能扶得住她,她顺着书案缓缓往下溜,最终有些狼狈的坐到了地上,背靠着书案的腿,唇角挂着血迹,满脸苍白的调整着呼吸。 姻姻像是被她刚才的阵仗给吓傻了,连哭都忘了哭。 她的鼻子、脸、眼睛全都通红,她坐在她面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神色恍然的喃喃着: “怎么会这样?你这么厉害,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难不倒你,怎么会说死就死呢?我才刚刚做了皇帝,还没给你封王呢……我,我还想等我也变得厉害,让你对我刮目相看,让你觉得选我没错。” “你怎么会死呢?应元珩把你伤成那样你都没死,我还以为你是不会死的!” “姻姻,凡人皆有一死。”乔知予吃力的抬起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平静道:“我也不例外。” 姻姻一怔,“嗷”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得泪如雨下,涕泪横流。 看着她哭成这样,乔知予心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坏姻姻,叫你卖我。 从现在开始,给我哭!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癫 乔知予病倒了。 乱世打仗时,她受过太多致命伤,能扛过一次都是奇迹,次次都是,又怎会不损伤根基。再加上应元珩那一剑,铁打的人也该倒了。 绿萼阁中,点起了炭盆,四处暖融如春。 她靠着卧榻闭目小憩,刚刚问诊完的御医在殿外轻言细语地地向新帝禀告她的身体情况。 穿堂而过的风将御医的话一字不漏的送到绿萼阁里,让乔知予听了个真切。 老御医咬文嚼字了半天,中心思想就一个:侯爷心脉已断,神仙难救。 姻姻愣了半晌,随后大发雷霆。 她在乔知予面前总喜欢装作乖巧听话的样子,但在外人面前,倒还是有几分威仪,生起气来的时候,甚至会让人想到应离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照着他学的。 “什么心脉已断,气血枯竭?叔父正当壮年,孔武有力,就是吐了几口血,又怎会回天乏术!” “朕偏要他活,你们太医署去给朕想办法,想不出来就把御医之位腾出来,民间大把能想到办法的人……” 老御医战战兢兢的应下,和自己的同僚群策群力去了。 姻姻转身回到屋里,伏到伯父的病床前,委委屈屈的小声告状:“他们这些庸医,欺负我是新皇帝。他们才骗不到我,呜呜,姻姻聪明着呢。” “别为难他们。”乔知予面色、唇色苍白如纸,她撩起眼皮,轻声说了句。 见她睁眼,姻姻吸了吸鼻子,赶紧凑到她的面前。 乔知予看向伏在她床前的姻姻。这坏家伙怕她死了,现在担忧又孝顺,脸上简直像是写了一排大字:我是天下第一乖巧大孝女。 哼哼,伯父要死了知道离不开了吧,知道孝顺了吧…… 还装乖,以为装乖她就会活下来? 她就要“嘎”地一声死过去! 怀着这样的美妙想法,乔知予缓缓闭上了双眼,唇角忍不住挂着一丝慈祥的笑意,标准的“含笑九泉”状。 “伯父,伯父你怎么了,你别死啊啊啊!” 姻姻被吓得大哭出声,手忙脚乱的跑出去,喊宫人把御医拉回来救人…… 御医说乔知予活不了多久,但她还是又挺了许久,甚至将养着将养着,好像气色还稍微恢复了一些。 这点小变化又给了姻姻很大的希望,每天都期待自己伯父能再好一点,再好一点,最好能奇迹一样的彻底康复,就像伯父被应元珩刺中了心脏也能康复一样。 只可惜乔知予并不像姻姻想象的那样无所不能、强大无匹,她也是肉体凡胎,会老,会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在迅速衰弱,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她引以为豪的宝贵肌肉,它们在变薄、消解,这使她日益消瘦,也使她的身形再也称不上“魁梧”。 感受着自己身体近日的变化,乔知予真的很难过!可再难过日子也要一样过,她还是在继续处理一些临走前必须安排好的事情。 她的鬼面军们中愿意留下的,恢复女儿身,授勋赐爵,做新帝的亲卫;不愿意留下的,就领一笔退役金,各自归家。 从内心深处来说,乔知予希望她们全部留下。她走以后,姻姻看在她的面子上,一定会善待她们,她们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誓死效忠和保护姻姻。只是最终,只有一千余人留下,更多的兵选择回家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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