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绮的目光森然,反问道:“换作是你,要怎么办?我救你当日,若直接说给你听,你会信吗?” 脖领前的力道渐渐松了,魏时同抽开手,重新撑着桌面,沉默良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战事在即,谢绮募兵屯粮,收拢人马开始练兵,魏时同虽和谢绮有过口角,但公事上从未表露过任何不满,自那日后,他开始献策,不再像那日时紧紧合着嘴,尽自己作为谋臣的责任。 关于那天傍晚的事情,二人再未聊过,事情像是一场细雨,没过多久便被时间晒干了痕迹,虽然看上去似乎从未存在,但不代表它真的不存在。 谢绮想着,等忙完这阵,开战之前,寻个空隙找魏时同聊聊。 那日和幕僚商量完,谢绮派人寻来江银廓。多日未见,江银廓似乎晒黑了一些,她身法轻盈地走进室内,一阵风似的飘到她桌前。 “节度使找我?” 依然是毫无规矩的模样,却不让人感到厌烦。 谢绮和合上册页,也没寒暄,开门见山地问她:“我想让你做先锋,你可愿意?” “攻城吗?” 谢绮摇头,“杨仙镇水战。” 江银廓“啊”了一声,“无妨,只是若给我先锋一职,我是不是要一直做下去?” “直到打完瀛洲的。”谢绮想了想,抬头问:“你是想一直做先锋?” “倒也不是。” 江银廓说得累了,弯身坐下,用胳膊撑着桌面,“我并未学过兵法,先锋只用一直冲吗?” 正因江银廓善战,在杨仙镇时,谢绮才不惜代价的想掳走她,至于兵法布阵需要军师坐镇,而这军师,自然是魏时同。 “自然无需你会兵法,但若涉猎一些,总是好的,至于用兵,需要魏时同。” 谢绮又想到了一点,轻轻捶下大腿,“可能需要你顺便再做做郎中的活儿。” 江银廓张张嘴,“你可真是物尽其用啊……” 话说一半,江银廓的嘴巴合起来,“不过,你任命魏时同做军师的事情,同他说了吗?” “和你说完,我找人寻他。” 回忆起她前几天遇见魏时同 ,江银廓觉得有必要告诉谢绮 。 ”我觉得魏时同最近有些奇怪啊。” 谢绮一抬眼。 只听江银廓的话音有些困惑,”或许是我多虑了吧,几日前他和我说些有的没的,一直在问和你有关的事,我同他说,你曾问过我关于攻打瀛洲成功之后,要做什么,但你目前并没有答案,结果那小子的神色变得很奇怪,你俩出了什么事吗?” 谢绮恍然想起魏时同当日失魂落魄地离开的模样,顿了顿说:“没什么,一会儿我找他来,问问便是。” 等江银廓离去,谢绮从桌案前起身,走到门口。 传讯的差役站在门边,随时等待传唤。 谢绮问他:“魏时同现在人在何处?” 差役一拱手,说人在粮库,正清点新到的粮草。 她命差役取马 ,一路奔到粮储之地 ,等她进来时,清点已经到了尾声,车马正被士兵拉着,缓缓离去,魏时同站在远处,手中握着账目,正同一个士兵说话。 谢绮也没有急,站在远处牵着马等,倒是远处的士兵先看见她,推了推魏时同的手臂,他这才望见谢绮。 远远地,二人朝谢绮一拜,谢绮点头,接着指了指魏时同,冲他招招手。 魏时同账册交给士兵,走向谢绮,二人一起出了大门,魏时同见谢绮一直没有开口,然而他们已经走了很远,魏时同不知她的心思,于是停下脚步,叫住了她。 “我们要去哪儿?” 谢绮停住脚,回头看看他 ,又望向前方,“就快到了。” 难不成她叫自己出来,只为了出来散步? 大战在即,若谢绮真有这般好兴致,不如去获练兵场转一转。 谢绮却带着他来到一处破旧的宫殿遗迹。 贺州本是前朝都城,后因战争被焚,而眼前的这一座,梁枋拱斗早已不见,只剩一座光秃秃的高台。 魏时同抬头望了望,这座建筑最开始,或许是一座望台。 谢绮拴好马,带着魏时沿着台阶走上顶端。 登高而望远,远处城镇道路纵横交错,尽收眼中。 谢绮拢裙弯身,迎着风盘膝而坐,魏时同见状,也和她并肩而坐。 谢绮问:“你还在怨我?” “并不是怨你。” 魏时同望向远处如烟般的云岚,“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各路藩王为了争权,你死我活,唯有你想逃跑。” “你做到如此地步,我本以为你是个有野心勃勃的节度使,到头来,却发现并不是。”想到此处,魏时同忽然觉得可笑,“哪里会有只求消失的人呢?” “我上辈子死于权力倾轧,人总不好两辈子都走同一条路。” 谈及此事,谢绮的语气轻描淡写,各中心酸并不想对他人诉说,“我虽然对你有所欺瞒,但也可以带你完成你的平生志向,你可以借我的手去平藩。” 谢绮终于说出自己前来的目的,“既然你做不成节度使,这攻打瀛洲,我想让你做随行军师。” 被同僚抛弃,置身囹圄 ,遭老师背叛险些丧命,如今辅佐谢绮做大的希望,也化作泡影,少年人心底再柔软,灼热的心也会渐渐荒凉,生出了理智与冷静。 他拒绝了谢绮的安排,问道:“你真的想消失吗?不再作为谢绮活着?” 谢绮心中微微一惊 ,因为魏时同的格外沉重,像是在同她讨一个承诺,而她甚至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花了五年时间,才走到今日,不可能放弃。 魏时同就在此时下定的决心,他说:”你亲自带兵讨伐,军师由你来做,我替你坐镇紫云城。” 这话让谢绮愣了一下。 倒不是怀疑魏时同的能力,而是暗惊于他的转变,几日不见,魏时同似乎想通了什么。 魏时同转过头,又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战败就当我没说,你若胜了,必须活着回来,让你消失这件事,由我亲自来做。” 二人缓缓走下高台,谢绮回到节镇府司,又叫来府中幕僚,将最原本的计划,告知众人,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幕僚们怀疑谢绮的作战能力,纵然谋略过人,可用兵与权谋还是有区别的。 可前世的十五岁,她曾与鹤鸣联手,绘出过逐鹿城所有的水陆通道和兵力布防,在瀛洲时,谢绮不只是个羸弱的人妻。 她并没有急于反驳,只是在人群中挑出几名兵略的谋士,将舆图摊在桌面上,预演了一次战争。 谋士们轮番上阵,都没有防住谢绮的进攻,一时间站在原地,冷汗直流。 谢绮问:“现在,我证明了自己的兵略,各位还有谁想阻拦我带兵?” …… 十五日后,贺州军队和朝廷军于杨仙镇汇合 ,第一支羽箭于丑时破空而出,射中站在望楼守夜的瀛洲士兵。 静夜中,敌人进犯的擂鼓声在城中传响。 战火一路烧向逐鹿城方向,原本由谢镇来做的事,时移势易,变成了谢绮。
第13章 遭遇 联军接近逐鹿城时,已接近傍晚。 江银廓骑马立于高墙之下,一身银甲在烽火间穿梭,已然变成灰色。 谢绮交给自己这副铠甲时,她也抱怨过,这么白,岂不是每日都要擦洗? 谢绮却摇摇头,银甲给你穿,是为了让敌军记住。 起初江银廓不明白话中含义,等一路打下来,她作为先锋出战二十次,从未败绩,而后一个“银甲罗刹”的名号在瀛洲军中流传。 江银廓听说时 ,她刻意找谢绮问了问,谢绮解释,罗刹乃暴恶鬼名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江银廓为此很是开怀,瀛洲军官兵都认为她生得貌美。 她说出这个结论时 ,谢绮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望着她,说,你听人说话,怎么只听半句? 女墙之上 ,士兵们忽然缩起脑袋,上头一阵骚乱,江银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铠甲,果然是令人刻骨铭心。 江银廓想趁天黑之前,与城中守军谈谈,于是冲着城墙扬声喊:“投了吧!大势已去,不要白白送死!” 过了一会儿,只听墙上有人在骂:“江银廓,你个匹夫!” 江银廓忽然乐起来,仰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阁下真是耳聋眼瞎,我是个女人,最多是个毒妇 ,哪里会是匹夫?” 身后的贺州军哄然大笑。 江银廓又喊:“老乌龟,说话都不敢露头,连个姓名都不敢报,你怎么能当守将,你的兵肯服你吗?” “放屁!你爷爷叫付东流!今年三十有余,从军的时候 ,还没你呢!” 一番唇枪舌剑,那守将忽然从城墙冒出半个身子,正朝着着墙下吼,全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贺州军中,有一张弓已然拉满。 谢绮松开弦。 等城墙上的人发现箭簇时 ,已经迟了 ,那只箭划过一线寒星,正中守将的眼眶。 守将猛然向后一仰倒,再也没有起身。 谢绮收了弓,周围的士兵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朝着逐鹿城飞扑而去。 兵败如山倒,瀛洲几乎全境被谢绮吞并,唯独留下了逐鹿城,而城中将士依旧抱着必死之心抗衡。 谢绮问身边的参将:“逐鹿城四座城门,都围住了?” 参讲答:“围住了,东门和北门我军包围,还剩一个给了朝廷军。” 话音刚落,信使快马而来,朝谢绮的方向大喝:“周道山遁走北门,正在突围!” 难怪逐鹿城的士兵一直在死守。 谢绮打马而去,参军见状连声呼喊,想拦谢绮,却无济于事。 擒贼先擒王,到逐鹿城之前,她们说好,首要任务是擒杀周道山,随后城池不攻自破。 “江银廓!” 纵马狂奔间,谢绮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江银廓手持长刀,闻声回头,只见对方嘴唇张合,朝她打着手势,说什么江银廓没听清,但手势她看懂了。 ——破城。 众人眼睁睁看着将跑了,攻城的贺州军一时间无措起来,继而看向先锋,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已经开始带人撞门。 而另一边,谢绮已经冲出军队,朝着北门疾驰 ,周围草影纷乱,谢绮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远处隐约出现人影,有金铁声和呼喝的人声。 临近北门,谢绮抽出腰间佩刀,遇见穿瀛洲甲胄士兵,挥刀便砍,她在人群中中寻找周道山的踪影。 “谢氏女!” 混乱中,她听见有人大喝,回身间只见一只长矛当头劈下 。 谢绮双手横刀格挡 ,化去长矛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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