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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桃儿带着新选上来的几个二等丫头在听雨馆上上下下地忙活收拾，宁金金神色恹恹地坐在书房桌子后头。 天气越发和暖，初春的夹层衣裳也穿不住了，宁金金早早换了夏衣。 还是杏儿心细，特意在好拿取的柜子里留了几件带夹层的长袄，或早或晚地给宁金金披着。 此时宁金金正支着胳膊，轻软的夏日衣料从腕子上滑下来，玉白玲珑的腕子上只戴了两三道儿镶了各色宝石的细细银链子，越发显得肌肤莹润，光泽如玉。 宁金金轻轻叹了第三口气，杏儿正指派着三个小丫头封好几个箱子，转身到书桌上磨墨写签子挂上，瞧见自家姑娘一派郁郁寡欢，便知道她是舍不得太太。 杏儿挥笔写好了签子，依次挂在箱子上，让丫头们抬下去，转身向宁金金笑道： “姑娘这是怎么了？我瞧郡主府那边的主院何等气派，咱们搬了新地方，姑娘应该高兴些才是。” 宁金金嘟了嘟嘴。 “我还是觉得听雨馆好，蓝姐姐说得对，你姑娘我就是个没出息的。” 杏儿忍俊不禁，掩口笑个不住。 “县主那是在提点姑娘呢，到了郡主府里，姑娘就是一家之主，自然少不了往来应酬的，就算不为了给旁人看，也得让下人们瞧见主人家的款儿不是？” “咱们现在仆从简单，到了新地方便是新旧混杂，姑娘千万打起精神来！” 宁金金闷闷地点了点头：“东西都收出来了？” “都收出来了，姑娘你看看，这些个包袱里都是。” 说完，杏儿解开一旁的包袱皮，里面全是宁金金的家常穿的素色衣裳，料子在民间买卖里算是中上，以舒适为主，放在这种大家子里头就不太好看了。 宁金金十分舍不得，但臧蓝劝她的那些也的的确确是好话，既然已经受了这么大的荣耀，该端起来就得端起来。 “回头你做主，把这些衣裳赏下去吧，都是新做的，丢了未免可惜。” 这些主子们穿有些不上档，但对下人们来说还是极好的。 杏儿言笑晏晏，立马把包袱收拢起来。 “是，姑娘。” 宁金金打起精神来去收拾药房，药房东西零碎不说，非内行人也收拾不明白，只能她亲自盯着。 堪堪忙了一下午，东西才打点得差不多，宁金金净面洗手后，忙不迭跑去了禧安堂，一大家子人继续用饭。 宁氏也舍不得，却也知道这家是非搬不可。 皇上赏赐府邸下来，又下令工部修整，若宁金金这个正主不去住着，那便是有负皇恩、不知好歹了。 宁金金像是搬离了将军府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姑姑了似的，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委屈。 待吃完了饭，闻安几个小的依次告退，宁金金还赖在禧安堂不肯走，把宁氏心疼得了不得，把她当小孩儿似的哄了好半天才罢了。 次日清晨，宁金金起了个大早，杜二带着闻安哥儿几个在两府上摆了香案，厨司上准备好祭祀的果碟和有讲究的荤素菜肴。 焚香过后，又按照北地的习俗放了爆竹，数不清的箱笼从将军府抬出，送到郡主府上去。 宁金金穿戴整齐鲜亮，衣饰十分隆重，原因无他，一会儿去了郡主府，还得给下人们来一次集体训话。 另外，定国公府已经将张、胡二位嬷嬷的一家老小送了来。 其中张嬷嬷的大儿子在定国公府上原是个一层儿上的管事，常年跟着前院的管家行事，今年三十四岁，高挑偏瘦，猛地看上去倒像个书生模样。 宁金金度其母张嬷嬷的行事作风，再听了臧夫人托人传来的话，就知道他是个好的。 口齿伶俐行事干脆办事妥帖，统管起下人来时该厚道厚道，该严厉就严厉，没有抹不开面子一说，很是衷心得用。 最重要的是很有见识，他早宁金金几天先到了郡主府，宁金金商议宴请一事的时候，便察觉出他对这京城上下的高门大户了解甚多。 最可贵的是他不仅了解，且对宁金金胡请一气的行为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之前宁金金定下郡主府立府宴会几乎要宴请京城中所有官眷的时候，连杏儿都没忍住劝了她两句，而这位管事的却什么都没说，宁金金说什么他便照办。 宁金金一高兴，于是干脆放了一半权，让他自己看着办。 若不是定国公府上几十年积累的仆从过多，能人老人也多，他没多少出头的机会，也轮不到宁金金了。 果然，想找这样的能人，还是得从累世的世家大族里去寻，像是杜家这样的门户，距离成为世家大族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过……眼看明年开场闻安便能捧个举人功名回来，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进入殿试。 就算不能留京，也可外放做官，到那时杜家也就算文武双全了。 闻安年纪也快到了，若能说上一门不错的亲事，以后的路也能顺些。 再教养好下一代，其实不过几十年间，这个目标便能实现。 但话说回来，宁金金现在还真不怎么看重这些。 小时候在北地那个村子里，她想的是一定想法子赚多多的银子，让姑姑姑父过上闲散富裕的日子，让几个小的都能去读书识字。 等有了银子和产业后，她还未考虑好下一步要追求些什么，就因为杜闻远来到了梁京城。 从此也开始家事国事天下事了，这么劳心劳力实非她所愿，她只想赚钱和家里人一起数银子过日子而已。 宁金金稍微展望了下未来，觉得需要她操心的事只多不少，一时很有些郁郁。
第272章 收礼到手软 团团地忙了一日，夜色渐笼上来，云水居长而弯曲的栈道上点起宫灯，朦朦胧胧罩着淡淡的水汽。 杏儿将正屋紧挨着的梢间门扇全部推开，在廊上设了蒲团和一张宽宽的矮桌。 宁金金坐在搁置了柔软棉垫的蒲团上，手里捏着紫红的纯铜錾花小火筷子，正懒懒地拨弄着小熏炉里快要燃尽的炭灰。 待把烧红的炭块全都拨到浅灰干净的灰烬底下，盖上网垫，宁金金拿出一个小盒，从里头捏了两三个雪白的指头大小的香丸子，放在网上，又盖好熏炉上的双耳玲珑宝顶。 不一会儿，靑虚虚的细细缥缈的烟雾从顶上留出的双孔中溢散出来，宁金金周身被馥郁微甜的槐花香笼罩。 宁金金深吸一口气，方觉得浑身的酸软轻了些。 杏儿捧出一件薄色绣桃枝的长袄来，轻轻披在宁金金的身上，又端来一盏滚滚的茶水。 “姑娘，厨司上还有两刻钟就能备好了，姑娘就在这里，还是去正厅呢？” 宁金金被香气熏得有些飘飘然，忙了一天，嗓子发干，人也懒洋洋的。 “就在这儿吧，天气暖和，也不冷。” “桃儿呢？” “她正给小丫头子们训话的，我瞧着她倒是有些得了张嬷嬷的真传。” 宁金金点了点头，现在她也算身价倍增，身边有于、胡两位嬷嬷，杏儿桃儿两个一等大丫头，并二等丫头六个，三等丫头十个，还不算日常洒扫粗使的丫头媳妇。 因张嬷嬷的大儿子做了管家，宁金金便将她指派成了内院儿的管事嬷嬷，带着两个年轻些的媳妇。 二等三等的丫头都是现选上来的，宁金金打算等过个一年半年的再从中慢慢选出有用的来，补上一等丫头的缺。 杏儿桃儿年纪也渐渐大了，之前她一直忙这忙那，也该为她们的终身做打算。 她虽然觉得杏儿和桃儿得用，但也不能一辈子把人捆在自己身边儿，她们也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日子要过。 宁金金想到这里，便把这件事认真放在心上，她现在未嫁之身不好为杏儿桃儿张罗，要么等她和杜闻远大婚之后，要么就得让宁氏来。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大厨房的厨娘领着一溜儿媳妇丫头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两个大食盒。 厨房上的人大部分是新采买的，但这位灵魂厨娘却是文氏大嫂嫂特意送来的，本姓夏，听说是某一品大员府上的家生子。 后来那官儿在前朝太子叛乱后获罪，上下两代的男人全都杀了头，剩下的女眷和孩子也被罚到西北做苦役，永世不得进京。 出事时这位夏嬷嬷是个小媳妇，她的婆母便是府上的厨娘，她嫁过去后得了自己婆婆的手艺，逐渐替下婆母的位置，只可惜还没做两年，便遇上了一场惊天祸事。 府上抄家、主子杀头，他们这些人也就成了罪奴，因为府上罪过实在是太大太敏感，就算是重新被上头赏赐也去不了什么好地方。 杏儿特地帮着宁金金去探听过一些消息，听说这位夏嬷嬷一大家子先是被赏给了扬州城的一任州令大人，做了不到半年便被寻了由头打杀了。 文氏的娘家想法子救了夏嬷嬷一命，从此便留在文氏家族里当差，直到宁金金立府，文氏这才把她要到京城来，连着身契一起送了过来。 宁金金相当感激。 还是那句话，下人容易买，这样有本事的人却难得。 宁金金知道，那些有根基有传承的高门大户里，连厨房的厨艺都不会外传，比外头的酒楼还要更讲究更难得。 她要立府，便少不了应酬宴会，送个这样的人来也好充充场面。 这位夏嬷嬷年少遭难，夫家被主人家打杀，一儿一女也没能保住，孤身一人，不过就是找个不麻烦的地方养老罢了。 虽然做不得多少重活儿，但却有一手好厨艺，有她带着二层儿的厨娘们，过几日的立府宴席上也不至于丢人。 宁金金愣神的时候，所有的食盒打开，一应菜品全部摆好在矮桌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 大部分菜品宁金金都没见识过，一道道品尝下来，到最后基本也就饱了。 这些高门大户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果然很出众，宁金金当即指定了其中三分之二的菜肴用来做几日后的宴席。 又让杏儿拿出了三四个滋养润肺、解酒的食补甜汤方子来，交给了夏嬷嬷，嘱咐她宴会当日备好。 “你是个有本事的，文氏大嫂嫂的意思我也深知道，只要好好当差，在郡主府里不愁没日子过。” 夏嬷嬷想到来之前文府上的嘱托，一张远比她原本年纪要苍老的脸上也有了点笑容，再三谢过后才退下。 宁金金放下筷子，温声嘱咐了杏儿几句。 “这些吃食也别光搁置着，正好搬家，你们拿下去吃吧，就当庆祝庆祝，也给丫头们开一坛果子露，别误了明天的活计就好。” “我乏了，也已经洗过，你替我铺好床，也去吃点酒，好好歇着。” 杏儿赶紧答应，手脚轻快地收拾完，按照宁金金往日的习惯，将门窗关好，这才退了出去，前往丫头们居住的隔了五六间屋子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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