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仅不在乎,还以此为乐。 这只是一个游戏罢了,玩得尽兴就好。 渐渐的,也就没人再对茉莉香片的色香味评头论足了,只有抓心挠肝地买或不买的纠结。 赵兴天天来替沈芜盯着,跟他一道的陈府伙计让他跟沈芜打听打听,掌柜的买哪一支,他好跟着买。 赵兴说是盯着茶价,其实只盯茉莉香片一种。 “昌平哥,我姐说掌柜的叫我们自己随便玩玩,她没有空闲参与这种小生意。” 这二人这些天,天天出入茶馆,身上戴着陈记的办事腰牌,好多人都盯着他们,听赵兴一个小童如此说,自然信了五分。 伙计昌平无限遗憾:“我也买了一点,投入少自然赚的也少,想博个大一些的,但又不知道选哪一支,唉——” 好多人也同他一样,而未说出口的是,他们也胆怯。 小老百姓赚钱不易,拿他们辛苦积攒的一点东西,去博,他们不敢。 当然也有那胆大的。 “听说了吗?三生巷的常三爷赚了钱,买下了咱鲁镇最好的酒楼醉仙居!” “谁敢和常三爷比啊,他胆子多大,谁不知道。” “不止常三爷,镇子上好几个大财主都买了,他们这些人玩的比我们大得多,不知道又得出多少个万贯家财的大富翁,有眼光的都跑去荆州府买产业去了。” 到晚间,赵兴将听到的这些闲言碎语也都转告了沈芜。 “收盘时茉莉香片涨到多少了?” 赵兴:“一百三十五吊八厘。” 这个价格已是正常市价的十倍,成本价的十五倍。 沈芜:“看来该入局的人都入局了,可是光入局还不够。” 市面上所有的茉莉香片都是从她手上流出的。 自从在悦来茶馆试水的效果不错以后,她就在渔利口组织村民们制作此茶,如今每户人家都在做,她手上已握有五百斤左右的货,而茶的保质期有限,她不能等太久。 这股风潮还得更流行,更火爆。 ----
第27章 手帕 ====== 推开盆景园卧房的窗,湿漉漉的桂花巷在烟雨朦胧中苏醒过来,屋檐还在滴水,包子铺热气腾腾,油条酥饼葱香十里,对面豆腐坊的豆花豆浆雪白浓郁。 连月烟雨,朝朝暮暮烟火香,仿佛梦回江南小镇。 一整个雨季过了,八月也就过了。 沈芜瞧见对面正在买豆花的宋楼兰,喊了他一声。 宋楼兰最近特别喜欢这里的甜豆花,纵使在渔利口吃过早饭了,每天还是要来买一碗。老板娘认得他,说帮他留一碗,他才放心走到沈芜的窗下。 “没想到你住在这儿,我还以为养鹤堂待你如上宾,怎么也得给你分一套宅院的。” 沈芜:“有免费的住所,还包一餐饭,这条件比你们丰益堂要好吧。” 宋楼兰不耐烦听她揶揄:“你要是找我说这些,我就走了。”豆花不比她甜不比她白啊。 不是他先提的吗?沈芜不跟他胡扯了,说道:“我听说七皇子受封楚王,荆州府是他的封地,他这几日就要到这里,到时荆州府尹定然会举办宴会替他接风洗尘,你有没有什么门路,让我混进去?” 想必是陈小粥已收到崔范的请帖,被沈芜听去了。这本就不是隐秘事,宋楼兰只是没想到她会打起这种主意。 “这事儿你想都别想,你以为楚王是吃素的吗?当日一定守备森严,要是被抓到,就不是坐牢了,是会被砍头的。” 沈芜好像真被砍头吓到了,退而求其次道:“其实我混进去也没什么用,我就是想能不能让我的茶进入宴会,一举成名。” 实则,她深谙若是直接说把茶带进去,宋楼兰张口就会拒绝,若是说让她混进去,那必然是不行的,然后再退一步说茶的事,显得容易很多,他能答应的概率会增大许多。 原来是打这个鬼主意,宋楼兰左颊的小酒窝隐隐显露:“短短一个半月,你的茶,茶价就翻了三倍,还嫌不够?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出手,会让多少无辜的人受牵连,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火了。” 沈芜:“你看见哪位佃农买股了?” 一位饱受徭役赋税地租欺压的佃农,他连抬头望望天的想法都没有,他会去买股搞投机? 而如此高价的茶,也没有哪个平民买了吃。 宋楼兰一时哑口无言,她设计的这场戏中,没有无辜之人。 “你去求求陈小粥,不比求我有用?” 沈芜:“小粥也不是万能的。” 宋楼兰:“原来是求过她不成,又来求我。” 沈芜倒没有计较这个“求”字,格外乖觉地说:“我就认识你们两个大人物,你还想我求谁?” “这倒也是。”宋楼兰自嘲,“这回你找对人了,楚王府我还真有认识的人,过几天引荐给你认识。” “别呀,就今天吧,中午我请你们在对面酒肆吃饭。”她大方地数了八枚铜板,塞进宋楼兰手里,“你的早饭我也一并请了,不客气。” 宋楼兰看着手心里的铜板,再看看被细雨染湿的衣襟,自己怎么这么凄凉呢。 “沈姑娘,你打发要饭的呢。” 多少有点咬牙切齿,但他转身倒快,一转眼就给了豆腐店老板娘,还哄人家说:“这豆花真水嫩,跟老板娘的手一样。” 油嘴滑舌。 炎炎夏日即将结束,这一个月阴雨绵绵,太阳鲜少露头,于是不爱打理自己这张脸的沈芜,被燕娘按着开始美白,这件事还惊动了陈小粥,她竟连这样的小事也要管,还特意嘱咐了管厨房的王妈妈,每日将自己的燕窝分一份出来给她吃,也不知王妈妈是怎么理解的,不仅给她熬燕窝,连每日一餐饭都单给她做美容养颜餐。 难道她真的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吗? 忍不住盯着老板娘的手瞧过去,真比豆花还要白,还要嫩。又看了看自己攀在窗沿上的手,虽比以前白了些软了些,但…… 依旧云泥之别。 还好,她不靠脸吃饭。 沈芜关上窗,将外头的喧闹关上,也将巷中一对晦涩的目光关上。 晌午要出门时,沈芜不自觉地又去照了照镜子。 她从前长得也不漂亮,顶多称得上可爱,若是上妆,也能暂时冒充大众喜闻乐见的普通美女,不至于在会议“厮杀”中被人看出来不够端庄。 而如今,她五官精致有特色,可惜皮肤黑黄,养了一个多月仍有菜色,身材干瘪头发分叉毛躁,看着就一副没吃饱的模样,只能用气势压人。 想了想,还是打开妆奁,坐下,试着揉了两团粉在脸上,描眉抹唇,不白也得看上去有气色才行,头也重新按照她的喜好梳起来,她将所有头发都挽在头顶心,露出额头和脖颈,精神头出来了。 这才满意地去东西酒肆。 她跟掌柜要了一间雅间,没坐下多时,宋楼兰便带着一位公子来了。 此人相貌堂堂,气质雅正,眉宇唇角都平直似尺,身形也站如松坐似钟,颇有君子威仪。 宋楼兰介绍道:“卫先生是楚王身边人,你有什么事都可托付他。” “在下卫牧。”他看了一眼宋楼兰,又看沈芜,眼含笑意,眉目和善,“楚王面前我还能说的上话,沈姑娘有事尽可直说。” 沈芜嚅嗫,她还想来个起承转合的,必要的近乎也想套/套,难得她又认识一个大人物,谁知道会不会是她人生的伏笔,以后还要依仗呢。 正不知怎么开口时,小二来请示点菜,沈芜一口气点了五道菜和一壶上好的剑南春。 剑南春是大周剑南道一带酿造的高纯度酒,曾一度是皇室贡品,近几年才飞入寻常百姓家,价格可想而知的高,沈芜下血本了。 宋楼兰盯着她瞧了良久,他还是头一次正正经经地瞧她,越瞧眉头越皱,她一个从不在乎外貌穿着的人,今日为了见卫牧,竟然擦了粉! 这般舍得牺牲,真不像她。 “先吃饭吧,也就是请你,我才能蹭上她的饭。” 卫牧看着桌上的五个菜,实在想象不出,沈芜平时还能多小气。他端起酒盏就敬起宋楼兰,好似在说这么久辛苦他了。 宋楼兰挂上假笑,小酒窝都比平时深三分:“卫先生辛苦。” 沈芜一听宋楼兰是在和卫先生献殷情,也举起酒盏应承道:“辛苦卫先生。” 三人喝过酒,话才热络起来。 酒酣时,沈芜推销起来:“我听说崔府尹也请了各府女眷,此茶颇受本地女子喜爱,想必楚王妃会喜欢的。” 卫牧:“王妃还未过门,不会出现在宴会上。” 即将成亲的男女,不宜临近婚期相见,不吉利。 沈芜顿时心凉了半截,茉莉香片早在荆州府流行开,她想更进一步,就只有通过自长安来的贵女们将其推进长安,让长安人也趋之若鹜。 结果,搞半天,这楚王还没结婚。 根本不会带什么长安贵女来。 沈芜:“他都多大了,怎么拖到现在才娶亲?” 话里话外都是抱怨。 喝了酒容易上头,说起话来都少了几分顾忌。 卫牧瞧向宋楼兰,宋楼兰神态寻常,却没出声。 卫牧说道:“楚王生母早亡,不受圣上宠爱。” 寥寥数语,已能想象这位楚王在皇宫里的日子不太好混。 沈芜皱眉,心更凉了。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的未婚妻子未必如她想象的一般是什么长安贵女,而他生母早亡,他的生母也很有可能是一个位分低微的可怜女子,如此他也没有外家能依仗。 那么,他便没有任何的政治人脉。 那她的茶怎么可能通过他卖到长安去,他就是条死路啊! 一切都是猜测,沈芜就想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现在在吹一个大泡泡,但我觉得它还不够大,我铆足了劲,但力量太小,得借外力……”她无奈地抓起最后一根稻草,是不是思路试试再说,“或许楚王也爱喝茶?爱喝香片?” 卫牧:“沈姑娘真是慧眼如炬,他爱喝。” 宋楼兰不知为何转过身去轻啜一口盏中酒。 今日总算有一件事是如她的意的,沈芜舒了口气,展颜一笑,脸往下直点,像一朵被劲风吹过的铃兰花。 她不胜酒力,一个没支撑住,额头就要碰上桌案,宋楼兰眼疾手快,伸手帮她垫了一下。 她仿佛才察觉到他也在,迟钝地想起是宋楼兰帮她引荐的卫牧,笑得有些痴,有些可爱。 “宋掌柜,你真是活菩萨。”端起酒盏就要敬他,“来,祝你财运亨通,永远有钱。” 宋楼兰收回手:“你少饮一些,没人要你敬。” 沈芜知情识趣,马上领悟了他的暗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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