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是“如今这事儿归楚王管。” 另一句是“大家都去楚王府吧。” 人群竟真跟着李危的马车慢慢行至去了别处。李纯掀开车帘看着,慌乱地问:“他哪儿来的楚王府,楚王府还是一片烂泥塘呢!派人跟上去盯着。” 人群没走多远,李危又派了个小厮过来见李纯:“王爷请公主殿下给一处别院,让他另挂了楚王府的匾额。” 李纯长舒一口:“让他去杏园吧。” 杏园曾是某位富商依照江南园林修建给自己爱妾的一套宅院,后来富商潦倒,辗转到了清河郡崔氏手中,又被转手送给了李纯。 李纯平时不住在那里,嫌那里绕得慌,尽是些小路,抬轿也不便,只在仲春时来此处小住几日,泛舟赏花。 真是便宜李危了。 要是他能将这件事摆平,就算赏他的也成。 如此,李危带着一大群人来到杏园,叫卫牧与几个文书在门口摆上长案,记录上姓名住址行当贷款年数买房数量,明日会贴出公告,并差人挨家挨户通报处理办法,一直忙碌至傍晚才算完事。 老百姓们忐忑不安的,时间一长难免发牢骚,期间还有王府的小厮搬凳子,端茶水,递点心,这才没有发生什么乱象。 等到老百姓都散了,李危将记录的文书一一过目,已过了饭点。 他坐下,饮了口茉莉香片,手上还拿着一本账目,状似不经意地问:“信是何时让人传出去的?” 卫牧笔下未停:“一定下来,就让人传过去了。” 两人又忙碌一阵,卫牧放下笔道:“你不用陪我,忙你的去吧。” 李危:“我不是陪你,我在等人。” 卫牧又拾起笔:“哦~” 李危:“你哦个屁啊。”起身就去了外间,刚打春不久,夜里寒凉,呼出的气还泛着白,放眼去瞧湖中月色,澹澹地漾开,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而他的眼前人呢?还没来。 趁乱去送信是不给李纯反应的机会,又在乱局暂时平息时将人接过来,是令李纯意想不到。 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 正背着手等着,墙头树影微动,粉墙黛瓦上陡然冒出一个小女娘,她梳一个单螺髻,鬓边别一朵清幽小野花,身着绛朱色对襟襦裙,群青色淡黄花半臂,腰间挂一只短玉笛最为醒目。 她骑在墙头上,一只脚晃在墙边,露出一截比月色还白的腕子,骨节浑圆,曲线流畅,浑然似玉雕成。 李危瞧着她,左颊的小酒窝展露无疑,举步向她走去。 沈芜从墙外拎起一叠纸包,跟他晃了晃,轻泠泠的笑声荡在园子里,动听似泉。 李危不知从何处搬了一架梯子来,沈芜翻身踩了上去。襦裙裙纫长,李危两三步爬直她身后,将她的裙角牵起:“跟着我,慢慢下来。” “我不怕的。”沈芜说着。 “我怕。”李危说着。 沈芜不再多说,任由他牵着裙子,一步一步稳稳地往下走,等李危先落地站稳,沈芜也还剩下两级,回身去,李危展开双臂正等着她。她会心一笑,跳了下去,扑了他一个满怀,两人这才紧紧抱在一起。 湖光粼粼,月色皎洁。 小虫藏在初生的花草从中嗡鸣,出门觅食的鸟儿也归了巢,轻轻讴吟,世上这一片小小静谧,今夜只属于他们。 咕嘟嘟—— 沈芜嘻嘻笑起来:“饿了?” 李危难掩尴尬与不舍,点了下头。 沈芜:“吃不吃火锅?” 她那一包东西中有不少香料,李危牵着她的手往厨房去,两个人找了一个小炉子和一口砂锅,煮了起来,热气从窗子飘了出去,鲜香味浓。李危还是头一回这样吃饭,新鲜又好奇:“跟羊肉锅好像。” 沈芜:“异曲同工。” 李危吃了第一筷子,眼睛都亮了。 两人如同一对寻常夫妻,说着家常,吃着家常,外头的风雨都吹不进来,也不打不进来。 ----
第86章 杏园 ====== 卫牧从书房出来,月已中天,面前一片幽深湖水,湖石嶙峋,水中一湾莹白似西子浣的白纱,照亮一片庭院,举首看去,厨房那片瓦舍处冒着白色的水汽,清冷的露水气里有一股热腾腾的菜香。 他正好也饿了,往那里走去。 杏园的厨房分为灶房,备菜房和库房。库房中是储藏的粮食和菜蔬果实,一般都是锁着的。备菜房迎着庭院内的小菜园,开了三扇大窗,长桌的一角上,对坐着二人,桌上摆放了小火炉,上面架着一口锅,锅子噗嗤噗嗤冒着热气,那就是香味的来源吧。 他站在窗外,瞧着窗内。 沈芜嘴角沾了酱料,李危笑着伸手帮她擦掉了。 “你也尝一尝甜面酱,很好吃。” 李危竟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沾了酱汁的手指。 气氛陡然从温馨和煦变得燥热起来,卫牧尴尬地转身离开。 月光落在湖中,落在树梢上,落在窗棂上,落在唇上。 李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耳后落了一滴汗,从发根流进衣领,激灵了他全身,跟着犹如被火烫了一样,浑身泛红。 要是阿芜以为他是变态怎么办? “哦,不要浪费!” 为了掩饰尴尬,他回过身去,在碗里戳一根小白菜。 沈芜心头一热,起身亲了他的脸颊,一亲即离,笑了起来。 在骊山上,在旁人面前,他那样亲她,狂妄又自大,依恋不舍又沉迷堕落,今日却又这般不好意思起来。 李危按住她的腰,不让她撤离:“笑什么?” 沈芜又亲了他一口:“笑你可爱。” 可爱?他才不可爱。 总之刚才的事就翻篇了,他又正经地问:“吃饱了吗?” 沈芜笑眯眯地点了下头。 李危起身将桌上的残局收拾了,洗净手去牵她:“走吧,这里有浴房,早点睡吧。” 分别几个月以来,两人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思念成疾,又案牍缠身,难得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闲,又充实。 沈芜感觉自己像被揣满了一般,握着李危的手,贴在他的手臂上,鼻端萦绕着他的气息,旷日持久的思念在这一刻达到高a潮。不禁想,独自去浴房,又要分开片刻,那短暂的空隙,她都忍受不了,以往她从不敢想象,自己也是个恋爱脑。 她的脚步很慢,李危也跟着慢下来,两人似乎心意相通,不想让这时间流逝地太快。 “要不然,我陪你……”李危慌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在外面陪你聊聊天。” 沈芜又笑了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李危“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以什么?可以在外面陪她,还是可以在里面陪她。 不不不,他不敢再往深入地想。 双颊又发起热了。 沈芜捏捏他的手心:“这场房地风波已波及到周边省县,明日还会有百姓来围堵,你的账本恐怕又要多出来几十本,想好怎么安置他们了吗?” “他们都想住在长安,原因不过是这里繁华,有更多致富的机会。”李危回握住她的手指揉了揉,让她不要调皮,“但长安也不是一开始就富裕的,不若将这些人迁至周边城镇。” 沈芜:“他们会愿意吗?” 李危:“一开始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瞧着这里无望,就会退而求其次。” 沈芜打趣道:“坏。” 李危:“彼此彼此。” 沈芜捶了他一下:“看吧,男女之间也有别的事能谈。” 李危箍紧她的腰,将她压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片刻松弛:“是我太小心翼翼了。” 沈芜见他恢复了常态又问道:“现在各世家门阀都下水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李危:“你觉得他们把身家全投进去了吗?” 沈芜“唉”了一声,说道:“兔子逼急了都咬人的,他们可是凶兽,你不怕军阀混战吗?这可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百年世家,千年门阀,怎可能就这点身家,想要抽干他们这点时间也是不够的。 李危:“真是可惜。” 沈芜笑道:“先削了他们的权。” 只要没有了权利特权,他们就很难再作妖。 就这样两人聊着,从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再到卧房同榻,从月升到月落,直到天色泛青,晨曦发白,才抱着睡去。 只睡了两个时辰,李危就醒了。 杏园作为李纯平日很少来住的府邸,只有看守的管家和五个洒扫仆役,厨房还是昨日公主府调派的人过来准备的。 一大早,公主府调派的人又来了,李危还没洗漱就听卫牧就将人拦在了院外。 “王爷不喜欢人近身伺候。” “王爷不喜欢有人靠近他的院子,都退后五丈。” “若是有违反规矩的,坏了公主大事,轻则杖刑发卖,重则杀头株连三族。” 被他这样一恐吓,果然就清净了不少。 李危又折返回房,轻手轻脚从箱笼里搜出自己的一套衣裳,找来针线,像改一改。 沈芜现在还不能露面,也不能让人发现她与他在一起,不若搬成一个小书生,这般也算合理,不惹人眼。 他起身没一会儿,沈芜就醒了,瞧他正盯着案几上的衣裳瞧,长指丈量着尺寸,趴在榻上笑了出来。 “你还会针线活?” 话中的惊讶多于打趣。 晨起备懒,她白净的颈子上,搭着几绺乌黑的长发,一双细长的眼里,眸光流转,那是瞧情郎的眼睛。 李危垂眸继续丈量,想到她的尺寸,脸上一阵燥热:“不大会,可以试试。” 对于手拙的沈芜来说,顿时有点崇拜他,起了身,踩了鞋,走至他身边亲昵道:“你真好!” 李危左颊的小酒窝微微一露,骄傲起来:“那是。” 他一直记得她想要嫁什么样的人,他愿意为她做出改变。 等二人一切准备妥当,杏园外又围堵了一帮子人,这回他们不嚷嚷了,只是等在门口,管家去问,他们只说王爷昨日说好的,会给他们消息,他们就在门口等着,什么时候有消息了,什么时候走。 因此,李危想去上朝都出不了门。 得到消息的李纯,下朝后,直接回了公主府,也不敢亲自去杏园,只派人继续盯着。 “楚王准备怎么处理?”武雍等人留在李纯的书房,听说此事,都有焦急又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需不需要我等去帮忙?” 分府以后,公主府的幕僚就再难接触到李危,如今的形式不管怎么看,站在楚王的一边绝对是没有错的。他是李纯爱重的弟弟,自己的幕僚去帮忙也看不出毛病。 李纯单手支颐讥诮地瞧着这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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