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禀报的人没有回答武雍,只对李纯恭敬道:“王爷没有驱赶他们,命人在杏园东侧的停放马车的院子的地方,搭了雨棚,并让杏园内的仆役都去那里伺候,一日三顿粥饭,粗茶管够。” 武雍啧啧称奇:“秒啊,王爷这是打算与这群刁民耗起来了。” 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天不做事就少一天的收入,他们耗不起的。 李纯又讥诮道:“你觉得这法子顶用?” 武雍谦卑道:“王爷聪慧。” 李纯:“因为他是王爷,所以他的法子顶用,还是因为他聪慧,所以他的法子顶用?” 武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纯冷哼:“你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武雍神色有些慌乱,没敢留在书房碍眼。 他本就长得不好看,除了上回从黄鹤楼将楚王与楚王妃接回长安办了趟差,其余时候,三公主都不爱让他站在旁边碍眼。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种时候。 第三日,一切照旧。 第四日,那些人总算是看出来了,于是就不在东侧的雨棚中待,还往杏园大门口扎堆,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渣渣,人一多,胆子就壮了起来,不再冷嘲热风,指桑骂槐,而是高声嘲笑咒骂起来。 一声高过一声,一群人越骂越亢奋,足足在门前吵骂两个时辰。 卫牧出来劝了一次,并发布了一条延缓上缴贷款的政令,骂声稍停,没一会儿比先前骂得更凶了。 这便是默认了,清河雅苑的崔老板卷款跑路,连累其他工程都不能推进,他们买了房,两年后却拿不到房。 一时群情激奋,开始锤砸杏园的大门,还有人本事大,去翻围墙。所幸,杏园早有防备,将人都拦了下来。不过,到底是不急着交钱了,大部分人离开了。 第五日,李危去上了早朝。 没多提此事,只问圣上华诞准备的怎么样了。 礼部呈上了单子,理由详细规划了华诞当日的行程,吃食,庆祝活动,李纯过目后,递给李危,李危搭眼瞧了道:“还是太简陋了,要大办特办,让整座长安城都热闹起来。” 礼部尚书问道:“那楚王的意思是?” 李危指着庆典所在的宫殿道:“宫中不是有一座花萼相辉楼吗?就在那里办,请长安城中有才有德之士都来参加。” “山南道大旱得以缓解,长安城的百姓马上就能住上新房,又遇圣上华诞,是多喜庆的事。”他将单子还给礼部尚书,“再拟一份来。” 这样一来,老百姓知道朝廷有钱,却不拿来建设民生,就会吵得更厉害。 ----
第87章 华诞 ====== 长安城内,十八处城门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各坊市街道洒扫得纤尘不染,插彩旗,挂红帘。城内有好事的商贩,早早地摆出了铜罗腰鼓,有的抱着琵琶筝笛,等待着夜晚的狂欢。 人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圣上华诞而兴奋,如同迎接一个盛大的节日。 一切看上去都这般喜气洋洋,无人不愉悦,焦急紧张地盼望着,唯有关起房门来才敢郁闷地抱怨两句,还不敢对外人说,就是好友也不行。 这话只敢对婆娘说。 “有钱过大寿,没钱给我们盖房子。” “这过了今日没明日的事不是临到他们头上,他们当然不急。” “唉!为了给皇帝过生日,铺子又得关门三天。” “米价也上涨了,再这么下去连饭都得吃不上,我听说城郊的那些人就已经在扒番薯吃了。” 皇帝过生辰,老百姓受罪。 唉—— 繁华热闹的背景下,是森森白骨。 城中达官显贵的府邸,朱门洞开,一架一架马车从四面八方滚滚驶向长安大街,华盖遮天,坐在里头的妇人或士大夫,高贵得如同下凡的神官,傲然奢靡,睥睨凡尘。 等他们一批一批地入了宫门,城中厚德高才饱学之士也纷纷打扮光鲜,或步行,或骑马,或乘轿,也往宫门而去,城内各坊市各行各业也按照长安令的指使,锣鼓喧天,筝鸣如鹤鸣,宛如普天同庆,太平盛景。 宫宴设在花萼相辉楼,当年此楼是为了先皇的一位宠妃所建,楼内设酒泉,酒泉边曾有数百佳句流传。 这楼在本朝多有废弃之势,今次重开,只是扫去灰尘,重新布置,已初见金碧辉煌往日盛景。 大臣们按照品级落座在主位两边,依次排下去,而居住在长安城中的厚德高才之士都安置在偏厅的宴会上,觥筹交错,众人言谈雅致,一片祥和。 李危眼皮略微抬了抬,兵部尚书宋青桐会意,起身献礼。 送的是一座通体透亮的玉山,有华山之陡峭,黄山之嶙峋,玉色清透无暇,价值万金。 甫一亮相,就让其他人为之一震。 这是清河郡的镇郡之宝,传说是清河郡起势时从江中打捞起来的祥瑞,真算起来,其所象征的意义无价。 忽然间,场内人人坐如针毡。 气氛僵持之际,一位书生上前,送上一张扇面:“这是草民自书,虽比不上宋大人礼物的分毫,但却重在草民对圣上的拳拳之心。” 这人也不算籍籍无名之辈,他是大周有名的书法家,他的墨宝千金难求。 而今夜来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一带头,那些人也纷纷送上了礼物,小到一抔城郊的土,大到一扇屏风,零零碎碎,加起来都不值千两。 还有献舞的,献乐的,献诗的,还有几人合献的。 一时间好不热闹。 于是乎,朝臣们也开始献礼。 再寒酸也不能比这些没有功名的人要寒酸,否则就失了面子。他们都是会拿捏的人,早就打听了一些,只是一开始被宋青桐那一座玉山被震住了,现在放开了,也不怕了。 大家也心知李危这次的意思,也不能太让他难堪,否则以后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华诞办了三日,季氏提及是不是可以去接季明月回府了。 说话的人是国公府的长媳,季明月的亲娘。 “明月在温泉宫长住月余,对公主多有叨扰,我这个做娘的实在过意不去。” 其他各府的夫人也与她一同跪请李纯,各府的男人们脸上却淡漠许多。 陛下华诞事出突然,却没有任何人提及远在封地的四皇子,也没有人去给他送信,这原本是一个入长安的机会,只要四皇子入了长安,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然而现在并没有人在乎他了,这一切都是李纯的手段。 有如此手段的人,怎么会轻易放了人质。 果然,李纯道:“我怎么会做坏人伦常的事呢?诸位夫人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入温泉宫居住一段时日。” 男人们忙轻叱自家夫人,与李纯赔罪。 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太平氛围,众人都想着挨到尾声就可打道回府,没曾想偏在这时,蹦出来个人,却是清河郡宋氏,与兵部尚书宋青桐是同族,的宋云深。 曾在公主府夜宴上顶撞过楚王妃。 他发难道:“楚王妃出逃之事,楚王恐怕还不知道,那女子并非荆州府陈氏女。” “我派人去打听过,那女子只是一位与陈家表妹长相相似的乡野村姑!” “如此女子也配打着陈氏的旗号招摇撞骗,可怜我陈表妹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病逝。” 李危轻蔑地瞧向李纯,那意味很明显,是在嘲笑她,这就是她找来的人。 李纯也轻蔑地瞪了回去,吩咐宫人去叫陈小粥来。 沈芜与李危在长安城搅动了这般风云,又是圈地又是卖期房,怎么能没有资本,而在沈芜眼里,有良知的资本家就只有陈小粥一人而已,是以,早在沈芜动用丰益堂存放的钱财圈地卖期房开始,就传信给陈小粥,让她来长安开一家丰满钱庄。 并借助清河郡,与朝廷搭上关系,成为朝廷唯一指定的买房贷款钱庄。 如此,资金也掌握在沈芜手中。 小马带侍卫长去丰益堂找沈芜时,沈芜利用老百姓围堵公主府之时,便从丰益堂潜进了丰满钱庄,陈小粥的居所,那里还有燕娘和宋下童。 几个人又想回到了从前在养鹤堂时的日子,只是陈小粥不似那时一般高高在上,与燕娘和宋下童也能侃侃而谈,平等相交了。 沈芜后来问她,还认为卖火寸的小女孩应该奋起反抗,去偷去抢吗? 陈小粥说:“是我天真了,若是她来抢,来夺,恐怕还没进门,就被家丁侍卫们打杀了出去,会死得更快。” “一个被折磨得无法还击的人,是没有能力主动争取的。” “可明明这些人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没有机会啊。” 没有受教育的机会,也没有工作的机会,更没有奋斗的机会。 只因这些机会都被垄断了。 一个破烂的国家,这些贪图利益的门阀士族很快会将它瓜分干净,陈氏是清河郡门阀的一员,或许也能分到一杯羹,而荆州府陈氏能得到的就更少了。 不如趁此机会,与清河郡陈氏做个切割,成为陈氏真正的掌舵人。 陈小粥本就落座在末尾,与宋云深相距不远,听到通传,就走到了殿中近前。 问安后,李纯说道:“既然你姐姐陈粟已经过世,那么这桩婚事总要有个交代,你是如何想的?” 陈小粥微微垂目,轻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楚王妃确实是我陈氏女,荆州府陈氏族谱上写得明明白白,陈氏三女。” 李纯:“可圣上定下楚王妃的是陈氏长女陈粟。” 陈小粥知这是逼着她认下了,没有正面回应,只道:“当日长姐病危,不敢违拗圣意,也怕丢了联姻,民女才出此下策,请公主责罚。” 她中规中矩地跪下求罚,语气神态却没有半点软弱,像一只被剪了翅膀的孔雀。 李纯拍了一掌案几:“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灭门之罪!” 既然说了这话,那就是不会真以此罪责罚。 李纯脊背汗涔涔的,她常年生活在权威之下,一时半会儿要她平视皇权也是办不到的,但她可以硬着头皮忍下,舌尖微微打颤,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她说:“民女知罪。” 她搭了一眼上座的李危,唇角微勾,诡计上头:“楚王殿下早已知晓此事,却迟迟不肯纠正这桩错了的姻缘,不知楚王殿下如何想?” 她这样一问,李纯也看向李危,她想让他当着全大周的面说出他对沈芜无情,只是为了利益而已。 那迫切的眼神,好像两条挂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只要他违背了她的意思,就地绞杀。 李危:“我心悦她。” 他每说一个字,心都跟着颤动一下,随着他的呼吸,一同呼出。 很好,面对李纯说出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这次只是手心出了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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