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不在意她的样子,激怒了李纯,她问:“那她现在人呢?” 李危不能说,只道:“她是我的妻子,她的去向与我之间的情分,都是我房内的事,还望皇姐不要越界。” 御史台之前就对李纯与李危同居一府的事颇有微词,认为与礼法不和。他说这话,就是专门给御史台留的话柄,好让他们再一次用礼法打压李纯。 姐姐管弟弟的房内事确实不合适。 御史台也不付所望,说道:“此女出身乡野与楚王身份确实不般配,不过亦是良家,纳为妾室就是,而与陈氏婚约未完,陈氏长女已故,不是还有次女吗?古时就有妹妹代替姐姐成为续弦的事例,与理与法都挑不出差错。” 陈小粥抬起头,跪直了身子就要反对,被李纯拦了下来:“妾室亦是抬举。” 李危暴怒而起:“简直荒谬!” “阿芜是我八抬大轿,迎娶回来的正妻。若说身份,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这几位贤能大德出身也不过尔尔。” “何况往上数几代,在座的何人不是出身乡野,御史台李大人祖上还是猎户,就是太n祖年少时不也在家务农为生吗?” 殿内的人无人再敢反驳,落针可闻。 偏李纯道:“她的出身是其次,只是她不姓陈。”她目光犀利,从袖笼中抽出一道圣旨,“这是父皇的意思。” 大太监总管宣读了这道圣旨,其意为,赐婚李危与陈小粥,不日完婚。 李危挥开那道圣旨,额上青筋暴突,像要活剥了猎物的猛兽:“你敢假传圣旨!”他指着李纯,好似指着白墙上的某个醒目污点,让她难堪。 李纯大怒:“放肆!” “带楚王下去醒醒酒,让他清醒了再来接旨。” ----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出自《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第88章 回光返照 == 李危粗暴地推开上前的宫人,李纯竟没有其他办法逼他就范。 饮酒有些上头的人们嚅嗫着不知如何开口,连御史台张着嘴找不到措辞。 还跪在殿下的陈小粥瞧着这场闹剧。 从前她摆出百年世家的款儿来,让沈芜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什么是规矩礼教,什么是高低贵贱,还请教养嬷嬷教她规矩。 再瞧瞧这大周的皇室,兄弟阋墙,姐弟互陷,与那些普通百姓争家产有何区别。 呵呵冷笑,摆出一副商人市侩的嘴脸:“敢问公主,若是我与楚王成婚,那朝廷欠我的钱能早点还?” 李纯安排这场闹剧,不过是想用婚姻关系牵制住他们两个,好让丰满钱庄掌握在她手中,至于债务,她都和皇室是一家了,债务的压力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头上。 要是以前,她还被名门贵女那套东西裹足不前,顾忌名门世族的体面与名声,是不敢将这些话放在台面上来说的,可惜,今非昔比,她早知道什么是民不聊生,什么是饿殍遍野。 有账就要算清楚。 花萼相辉楼金碧辉煌的殿堂,在煌煌烛火的照耀下照得殿中的人金光万丈。 噼啪一个烛花爆响,将那些人脑内的昏沉驱散一些,听到钱,他们又警觉起来,眼泛绿光,像一群贪婪的饿狼。 没人再管李危,只盯着陈小粥和李纯。 李纯:“人都交到你手上了,还能赖了你的不成。” 陈小粥也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我等商贾之人最忌讳的就是与亲朋做生意,一来欠账难收,二来被对方挑剔又不好换人,弄来弄去伤了交情,丢了感情,不如打从一开始就问清楚的好。” 这一看就是钻钱眼里的。 “你何时是商贾之人了。”李纯端着酒,迈下玉阶,弯身将陈小粥扶起来,“你可是清河郡陈氏女,只是代行商贾之事罢了,以后总归是要做宗妇的。” 这是缓和了态度,陈小粥起身后接了李纯的酒,却不饮,说道:“公主将这件事交给我,我必然要尽心尽力的,明日我就差人将这几日的账本送来,请您亲自过目。” 连着好几日,老百姓买房贷不到款,都是丰满钱庄往外贴的钱,这笔账当然要算在朝廷头上,丰满钱庄不过就是过个手赚些利息罢了,可不想被这笔巨额欠款弄得破了产。 李纯面上平静温和,再不提赐婚的话,李危早就愤然离席,宴会也不好再继续下去,不到夜半便纷纷散去。 陈小粥出了宫门,往城北行了一段,林荫小道上有一辆青衣小车等她,她与赶车的卫牧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换车,车中人正是沈芜与李危。 陈小粥捏捏眉心,她应付完李纯,已经很累了,不耐烦道:“要是想对我兴师问罪,我就走了。” 沈芜噗嗤笑道:“哪有人挖坑,差点把自己也埋了的。” 李危就没有她这么大度了,一副“想杀人”的样子,冷嘲热讽道:“某些人无利不起早,要是能捞到分毫好处,她指不定真能跳进去。” 陈小粥懒得理他,她头疼得狠,只想快点回家睡个好觉,问沈芜:“后续如何安排?” 沈芜:“这几日就让小长安开始动工。” “做做样子,还是真建?”陈小粥自然是不觉得有真建的必要,城里有一块廊房就行了,何必再弄出一块来。 沈芜:“当然是真建,长安城里的房屋还是太少,将长安城扩出一块来也是有必要的。小长安的位置又正好在通往洛阳、开州、凤城,三处繁华之所的要道上,是个不错的连接点。” 要是将这四城能连起来,整个大周的商业都带动起来一大截,陈小粥道:“你早就想好了?”又捏捏眉心,“算了,别告诉我。” 她格局还是小了,再说下去就要失了面子。 又问:“要多少钱?” 沈芜:“这不是还有崔淋的钱,钱足够了。” 陈小粥松了口气,这几日被钱逼得差点没找条麻绳吊死,收了勋贵那么多钱却一分都不能花,真是快憋死她了:“那什么时候宣布破产?” 丰满钱庄破产就意味着大周破产,到时为了平民怨,就只能强行以防止抵。 朝中勋贵大笔用来买地的钱都在他们手里,走到这一步就是跟他们撕破脸了,为了防止他们反扑,还得再想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沈芜:“不急,再等一等,山南道那边该来信了。” 陈小粥会意不再多问,下了马车。 沈芜这才安抚起李危:“ 大不了等以后让她多出些钱给你赔罪嘛,别气了。” 李危靠在沈芜肩上,他也饮了酒,三日未归,浑身不舒服,瓮声瓮气的:“万一真让李纯得逞了怎么办?” 沈芜神经一紧,故作正色,霸气道:“她敢?”她顺着他的背诱哄,“真出现意外,我就带着敖大叔断眉他们去把你抢回来,劫亲。你可是我的人,我可不会让别人碰你一根手指头。” 李危终是笑了,展臂圈住她的腰,两人挨得更近了,鼻息触碰着她的颈窝,一阵一阵的湿热,沈芜脚趾蜷曲,从骨节上生出一阵痒意。 李危似有痛感,轻轻一转,将她压下,唇擦过她的耳蜗,一把火骤燃,腿噗通一伸,撞在了车厢壁上。没人在意这点意外,沈芜想要回应他,噗通,他的肩膀也撞上了车厢壁,顿时,沈芜不敢动了。 方才,三个人时,这车厢还不觉得小,如此两个人,却嫌不够大了。 李危不在意,沈芜却不愿意了。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要是再发生一次,在外头赶车的卫牧就该猜到了。 李危不耐烦:“你管他做什么?”他轻轻啮着她的耳廓,如蚊吶一般仿佛说着什么秘密。 沈芜推开他,推开车厢的门,起身坐在了卫牧身边:“这回卫家也参与其中,你不打算给他们透一点消息吗?” 卫牧不用看,也知此时沈芜的脸陀红得似朝霞,滚烫的像燃炭。 他也不喜欢听人家房内事,正好。 他答道:“说了,没用。” “也是。”沈芜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人人都在赚这笔钱,卫家为了不落人后,也被裹挟进入。清河郡诸姓门阀是一体,他们就算清醒又怎能独善其身,更何况共沉沦这许多年,又怎么会这次就清醒了。 “他们早就忘了先辈们遗志,错把祖宗们的功业当做了自己的,没了就没了,你看大周那么多百姓都在努力生活,他们为何就不能?” 自从李危那次与他说了沈芜到底想做什么以后,他想了很多,一人之崛起,一家之崛起,若是于国有益也就罢了,若是也成国患,那就毁灭吧。 这些年来清河郡诸姓门阀能为国效力的青年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卫家更是寥寥无几,多的是二世祖,招鸡逗狗,躺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上做富贵闲人。是以,毁灭对卫家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两人聊起来,真就把李危扔在车厢里,不管不顾了。 李危被沈芜那么一推,倒在车厢壁上,他本就酒令智昏,索性就此躺下,睡了一觉。等回到了杏园,才伸了个懒腰醒来。 解了袍子,兜头将沈芜从头到脚罩住,弯身将她扛在肩上,抬脚一点,从马车跳上院墙,两步飞入院中。 杏园的仆从本就少,熬着大夜等主子回来,明明大门都开了,却见那黑影飞去,惊得瞌睡都没了,一屁股跌坐在石阶上,掩着嘴,生怕心从里头跳出来了,瞧见卫牧,也不敢大声呼喊,只问:“卫公子可看见什么了?” 卫牧,从车上跳下来,将缰绳扔给他:“没事,一只雕鸮而已。” 雕鸮?雕鸮有那么大吗?那仆从不敢再多问,赶紧牵着马车去马坊。 卫牧进了门,杏园格局布置讲究,环水,一步一景,他瞧了一眼被风荡起的水波,一下一下拍打着水岸,今夜又要有人不眠了。 皇帝的华诞一过,整座长安城像被吸干血的人偶,失去了活力,东西两市的铺子关了好几排,工部与吏部两个衙门挤满了要说法的人,杏园也不例外。 倒没有人再去围堵公主府,这让李纯能够分身去宫中时刻把握情况。 皇帝亦如长安城一样,浑身泛着死气,已起不来床。 李危见这么些人也不怕,骑着马去工部,也不进去,人太多反正也进不去。只叫工部的大小官员都出来回话。 那些人不敢出来,只开了一条门缝,那人正是工部侍郎魏成。 李危也不恼火,就让卫牧站在门外问:“魏大人,准备如何给百姓一个交代?” 魏成看了看李危,李危侧着身子一副根本不想看他的样子,他只得跟卫牧答道:“下官,下官只能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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