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接二连三响起某个人的声音,往事如走马观花浮现心头。 “这唐三郎长得可真不赖。” “当然!世人皆好颜色!” “你的腹肌看起来真不错,我可以摸摸吗?” “只是肉碰肉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此刻,沈既白才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就像一个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现在梦醒了,梁塌了,没办法继续跳了。 及时止损,本该庆幸。可为什么他一点也庆幸不起来呢?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大理寺门口。 沈既白缓缓走出车厢,浑身满是肃杀之气,本就冷厉的气质变得更加仄人,惊得徐绍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 也不知是过于心虚,还是良心发现,他开口道:“……少卿……其实……” 他淡淡地看过来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徐绍却立即噤了声。 一路走回阅微堂,但凡遇到的衙役,杂役,甚至是其他官员,都对沈既白行起了注目礼,在背后小声议论: “沈少卿怎么来当值了,医师不是说他受了重伤,药石无医吗?” “咱们寺里的医师,怎么和国师比?” “那倒也是,太清观最不缺灵丹妙药。” “……少卿的眼眶怎么这么红?” “不会是被那位赶出来了吧?不是说他们关系缓和了吗?莫不是吵架了?” “以前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少卿也没这样过啊!莫不是和唐三郎有关系吧?” “别瞎说,那位可是在圣人面前发过誓的!” “可我听说那位见少卿重伤急得不行,这总不能伤都没好就给人赶出来吧?” “那就是爱而不得?少卿气极了自己跑出来的?” 沈既白忍了又忍,直到这一刻,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回过头,冷冷地扫过去一眼。
第49章 众人立刻闭上了嘴,该干嘛干嘛去了。 他冷声道:“再有妄言者,罚俸半月。”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连徐绍都“啊?”了一声。 收回视线,沈既白径自回到阅微堂,将道袍换了下来穿回官服,坐在桌案后,处理堆积成山的案卷。 某个人最近不务正业,心思全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导致旧案积压,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处理不完。 他坐下来,刚打开一封文书,便有衙役来禀报。 “少卿,唐三郎发了一夜的热。现下已经退热了,但是不肯喝药,也不肯吃饭,该如何处置?” 听见“发热”两个字,他眼角抽了抽,冷声道:“那就饿着!” 这意思,明摆着不会轻饶唐彦修,衙役当即退了下去,转头进了七录斋。 屋内一片寂静,沈既白深吸一口气,沉积在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露出被遮掩住的,未曾察觉到的伤心与难过。 心口恍若刀割,疼得无法呼吸。 他垂眸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红线缘结,仿佛被那抹夺目的红刺到,眼眶骤然一酸,涨得莫名厉害。 沈既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刻意躲开桃花妖,就是怕她会问一个问题。 一个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如今你还想解掉这份缘吗? 他闭了闭眼,强行忽视掉杂乱无章的心绪,打开文书,刚读了几行,视线便凝在一个字上。 好好的一个案卷,为什么会有周身这个词! 他提笔将某个字划了下去,继续往下读,越读面色越沉,越看眉毛凝得越重。 从吏数年,沈既白还是头一次与杀人犯共情。将案卷往桌案上一扔,他喊道:“徐绍!” 话音未落,立刻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少卿。” 指尖轻点卷宗,他道:“让狱丞交代下去,别为难王生。” 闻言,徐绍有些意外。 王生,是王生案的真凶。他本是一名赴京赶考的书生,却被繁华迷了眼,恋上醉红楼的头牌花十娘。 二人私定终身后,王生一心为其赎身,回乡变卖田产,没想到筹钱归来却捉奸当场。他怒不可遏,一时失手杀了人。出堂作证的证人里,还有他的毕生挚爱花十娘。 徐绍应了一声,“这个王生是挺可怜……” 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又岂能用可怜二字以论之? 情不知所起,向来身不由己。 一张笑靥浮现在眼前,他的心里竟然升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悔。 若是没有问出口…… 沈既白低垂着头,双目阖闭,一手轻揉着眉心,整个人好似十分烦躁。 “你出去大半个月,什么都没查出来?” 闻言,徐绍双腿一颤,当即跪在了地上,“卑职无能!但那个地方,方圆十里内都无人烟,根本没人生活过!怎么会有人见过凌云君呢?而且卑职查阅出入城记录,灵鹤真人这十年来就没离开过东都……” 沈既白倏地睁开双眼。 他记得她提过,灵鹤真人守着枫云观的结界,不敢离开洛州一步。 那他不可能是在洛州外捡到的朝南衣。 想起食梦兽元神里的那个布老虎,沈既白忽而扯过一张宣纸,提起笔画了起来。 梦境中的荒村仿佛就在眼前,沈既白一连画了好几张,将其通通递给徐绍,“去查一下洛州境内,有没有这个地方。” 徐绍看了一眼画,低声嘀咕:“少卿,洛州因洛水得名,青山绿水比比皆是,怎么会有沙洲呢?” “寻常之处自然寻不到,让暗哨去海市问问。” 徐绍恍然大悟,“是!” 向后退到门口,他弱弱地追问了一句:“那凌云君……还查吗?” 沈既白沉默了。 他忽而想起沈夫人当初问的那句话,“四郎君还在怀疑她?” 当时他是这么回答的,“疑点摆在眼前,侄儿无法视而不见,但侄儿想相信她。” 如今虽然抓到了盗窃封印灵皿的人,可放走万狐之王的人,还是个迷。 能出入锁妖塔底层的人并不多,一直以来,沈既白都有一个疑惑:既然她不是朝南衣,为何她能自由出入锁妖塔的结界? 这个问题细思极恐,他不愿多想,从始至终都在刻意回避。 身体向后靠着椅背,沈既白的思绪混乱得厉害。 半晌后,他低声道:“……不查了。” “是!”徐绍躬身退了下去。 堂内又恢复了安静。 打开一摞卷宗,正准备读,便见徐绍又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慌张道:“少卿,唐三郎不见了!” “怎么回事?”沈既白双眉微蹙。 “不知道衙役都和他说了些什么,气得他在屋子里狂砸东西。砸着砸着突然没了动静,守在门口的衙役觉得不对劲,冲进屋的时候才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 徐绍一口气说完,立刻追加一句:“衙役第一时间去了唐府,但他并没有回去过!” 闻言,沈既白倏地站起身,因动作过大带倒了椅子,他却全然没有扶起来的意思,急匆匆地往出走。 “备车,去太清观!” * 周歆从密室翻出来一堆关于夺舍的书,带回水云间仔细阅读,想找出加速灵魂与肉身融合的方法。 只有百分百融合,才能自如运用朝南衣充沛的灵力。这样,就算是使用低阶咒术,也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目十行地看完几本,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朝南衣!” “这位善士,此乃道门清修之处,不得大声喧哗!” “让开!我找朝南衣!” 听起来,像唐彦修的声音。 周歆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果真见到了红着双眼的唐彦修,在逐个房间寻找她。 “唐三郎。” 她直立在月亮门前,神情与声音都淡漠至极,“你又发什么疯?” 闻声,他扭头看过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整个眼眸都被点燃。 他几步奔到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求凌云君救救我阿爷。” 周歆惊得后退了一步。 她心中满是不解,满脑壳的问号,“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救他?” 唐彦修抬起头,神情近乎偏执,“你既然能救回沈既白,也一定能救回我阿爷。” 闻言,周歆冷冷地笑了一声。 “原来你也知道,他是必死无疑的?” 唐彦修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抬眼看过来,“他并没有死。” ……这是多想让他死。 周歆气得身子隐隐颤抖。 她默默攥紧了拳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你来之前,应当已经拜会过真人了。不会不知道沈少卿被送到太清观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吧?” 唐彦修道:“……真人不肯见我。” 巧了,我也不想见。 周歆别过脸,“唐公尸骨已寒,救不回来。我帮不了你。” 唐彦修不相信,“这不可能!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唐彦修,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我是人,不是神。” 周歆无奈至极,也无语至极,“而且,你想没想过,你阿爷为了下一世能与你阿娘再续前缘,选择了自戕。他可愿意被你强留于世?” 闻言,唐彦修震惊无比,竟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般。 须臾,他缓缓垂下了手,“……这不可能。” “况且,他重罪难赎,就算被救回来也是要入狱的。你忍心看他一把年纪还要将大理寺七十二刑具都轮上一遭吗?” 唐彦修身子一僵,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了下去。他像是终于认清了形势,缓缓匍匐在地,头埋入臂弯,肩膀隐隐有些颤抖。 倒是个好儿子。 周歆摇了摇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这声响动似是将唐彦修从悲怆的情绪中拉了回来。他缓慢地抬起头,视野朦胧中,少女的背影玉立在湛蓝天际之中,一如既往地傲然。 她在门内,他在门外,明明仅有两步之遥,却仿佛相隔万里。那一道小小的月亮门,变成了横在他们之间,永世无法跨越的鸿沟。 凭什么? 无边的恨意攀上心头,犹如一把烈火,霎时间将理智灼烧殆尽。 为什么!凭什么! 明明我也是宣师引以为傲的弟子! 明明我能进金吾卫,成为仅次于中郎将的少将军,无论是官职还是地位都不低于你的凌云君! 明明圣人都觉得我们般配,有意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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