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彻底怔住。 姜青姝不动声色,眼底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是意料之中。 她便顺着他们的求情改口道:“那就换成二十大板吧。” 这可轻多了。 事后,霍凌便去领了二十个板子,有邓漪亲自在一边监刑,这板子也无非走走过场,谁也不敢用力打。 行刑结束后,邓漪亲自扶他起身,笑着打趣:“小将军这冲动的毛病可要改改,以后再这样胡来,陛下可没借口保你了。” 霍凌刚被打了屁股,耳朵通红,听邓漪这么说,不自在地挠了挠脑袋。 他也不是要给陛下添麻烦。 他只是…… 当时没忍住。 其实对他而言,受伤了也没什么,被刺杀更微不足道,他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么? 只是当时陛下就坐在哪里,他当着她的面、当着满朝官员那样说着说着,心里就忽然涌起一股酸涩,委屈不已。 他真的很努力了,努力变得和裴大人他们一样能独当一面,让她可以对他刮目相看。 他想让她知道,又怕让她知道。 邓漪突然从袖中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他,“陛下给的。” “陛下她……” “那天你脱个精光,陛下看了你的伤,很心疼。” “……” 霍凌更不自在,偏过头去,垂在两侧的手不自在地攥着。 耳朵更红了。 现在一想起来就…… 好丢人。 “那个。”这少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不住,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想让陛下心疼……” 邓漪忍笑:“我知道啊。”她直接把手中的药硬塞过去,慢悠悠道:“小将军是为了证明自己被刺杀了,才选择当众脱衣服的,陛下事后跟我提起此事,只说小将军一段时间不见又长大了不少,对你颇为赞赏呢。” “真的?”霍凌微微睁大眼睛,乌眸迎着一片灿烂的阳光,亮得慑人。 陛下……夸他了? 邓漪笑着点头。 “我骗你做什么?” 当时陛下提及他,也是感慨万千,还特意给君后写了一封信,想告知他霍凌已经变得可靠了不少,他可以放心了。 他一手教大的少年,可以代替他在朝中建功立业了。 霍凌低着头抿唇,唇角却压不住笑意,眼睛里亮晶晶的,心里汹涌澎湃,哪怕刚挨了板子,也抵不过心里的欣喜。 “真好。” 真好,陛下夸他了。 他忽然觉得屁股也不疼了,肩膀也不痛了,哪怕再让他挨个几刀,多脱几次衣服也没关系。 他回去要告诉妹妹,陛下夸他了。 好开心。 “多谢邓大人,我先出宫了,等陛下忙完了我再来拜见陛下。” 少年强压着欣喜朝邓漪匆忙一礼,邓漪看破不说破,含笑看着他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 紫宸殿后堂灯火长燃,簌簌树影落在窗棂上,光线斑驳,沉香徐徐荡开白烟,余韵直直扑向殿中二人。 殿中无人侍奉。 姜青姝静静坐在铜镜前,不紧不慢地取下发冠,满头乌发洒落下来,柔软顺亮,直直垂落在地上盘成一团。 她看着铜镜里反射出来的男人身影,嗓音清淡:“司空是想质问朕吗?” 张瑾凝视着她的背影,“不是。” “哦?” “臣不问,陛下就没有想说的?” 她顿了一下。 随后收回目光,继续拿起玉梳,面无表情地抛出两个字,“没、有。” 她没有。 张瑾呼吸一紧,下颌骤然绷住,袖中的手捏得已经失去知觉。 男人缓缓上前,突然用力握住她拿着梳子的手,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 他俯身在她耳侧,缓缓道:“臣方才上朝的时候在想,如果霍凌直接对臣刺过来,陛下还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护着他?” 没法不气。 霍凌用剑指着他,她小惩大诫;申超要搜查他的府邸,她亲自解围。 看在她的份上,张瑾都在忍,如果是以前,他…… 姜青姝听他这么说,笑着偏头,正好和他凑过来的脸挨得极近,鼻尖几乎快碰到一起。 视线相对。 张瑾眼底是压抑的怒意。 她伸手抚了抚他冷峻的脸:“他不会的,朕了解他。况且,一码归一码,朕虽然下狱了蔡古,可谁叫他敢做那样的事呢?朕是皇帝,要对百姓和将士负责。” 说着,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右颊,嗓音温柔缱绻,“朕是针对他,又不是针对你。” 张瑾原是在认真与她说这件事。 骤然被她一亲脸颊,他睫毛忽地一抖,眼底有别的情绪冲散了些许怒意,额头上青筋依然紧紧绷着,视线在她脸上慢慢游离。 她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有时候,面对她,他倍感无力。 本觉得不必交付全部真情的时候,她先交了,他便仓促地将自己的心也捧出来,可是交出去的东西是收不回的,以致于一遇到什么事,就倍感狼狈。 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戏耍了。 但他不肯让自己怀疑她的真心,疑人者休怪被人疑,若他已经不信她,那凭什么反过来诘问她信不信他? 张瑾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直到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攥着她的那只手渐渐松开。 他拿过她掌心的玉梳,亲自去给她梳发。 边梳边冷声道:“臣想听什么,陛下不知道么?” 她乖乖坐着,放松地闭上眼睛,感觉到梳子轻柔地刮过头皮,轻轻“嗯……”了一声,才说:“如果当时你死了,朕就托付完江山后随你而去怎么样?” 他手一顿,“……陛下觉得,臣是要听这个?” “嗯?不是吗?” 她疑惑地问:“朕还以为,你会希望……死了也要和朕在一块儿。” 张瑾:“……” 他捏着梳子的手指逐渐用力,梳齿陷入皮肉,带起一阵刺痛,近乎恼恨地想:在她心里,他难道是这种便是死也要拉她一起陪葬的人? 他是么? 他不过是想要她说一句,舍不得让他死。 张瑾心里忽觉酸楚讽刺,可终究,因他一向自私独断的行径,也没法怪她这样以为。 身后的男人长久不动,她觉得奇怪,“司空在想什么?” “臣在想。”他一手扶着她的头,淡淡开口:“既然如此,臣一定要一直活着,哪怕所有人都死了,臣都还要活着纠缠陛下。”
第229章 沉沦1 纠缠? 她最不怕纠缠。 妄想纠缠她的人还少么? 他想纠缠一辈子,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姜青姝也不过是笑了笑,微阖着眸子,思绪在脑海中被雾般弥散的困意冲开,一边想着事,一边放松身子任由他梳发。 梳齿划过头皮,酥麻又舒服。 困意徐徐冲上来。 男人对她的爱意看似淡薄,却又藏得深刻,梳着梳着,便环住了她,在她耳侧厮磨。 “臣想陛下了。”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闭着眼睛没有应声,像是无声默许。下一刻身子已经被他抱起来,走向龙榻。 殿中烛火带着暖意,交叠的人影挡住一半光线,半遮蔽在重重帷幕上,影影绰绰。 话本子里的佳偶皆是互补的性子,譬如一个内向一个外向,一个活泼一个沉默,这样的感情才能长长久久,多久也不会腻。 然而他们双方皆是不爱主动的冷淡性子。 过了最初的新鲜期,当主动的那一方被迫成了张瑾,却与热烈朝气的少年郎不一样,过于成熟古板之人,不擅调情,连爱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时日久了,也许会腻。 他增进感情的方式单调又徒然,仅仅只是床笫之事。 她身上薄薄的寝衣被解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身体,张瑾低头爱怜地触碰,心里在想:她现在对他不冷不热,许是还在介意庭州之事,加上近日他们又很少……做些放松愉快的事。 她不是很爱出宫么?等过段时日事情处理妥当了,他就带她出宫去散散心。 或是…… 等他们有了孩子,这一切都会更好的。 —— 大理寺卿郭宵连着几日不眠不休地审刺客。 这些人乃京中有人专门培养的死士,只不过霍凌活捉他们时率先往他们嘴里塞了东西,让他们无法立刻自尽,但要从对方嘴里撬出东西来,也实属不易。 郭宵审的时候颇为提心吊胆的。 一边怕审不出什么,没法对陛下交代,一边又怕审出什么骇人听闻的,牵扯太大,届时不好处理。 文臣的审讯手段终究还是不够狠辣,虽是司掌刑狱的长官,但有些手段还得用军中的。 梅浩南奉天子口谕,亲自来大理寺监牢了一趟。 “不知梅大统领造访,可是陛下有什么指示?”郭宵问。 梅浩南从火盆里拿出烙铁看了看,又搁置到一边,挥手示意身后的黑甲随从上前,打开一个黑匣子,里面皆是奇形怪状的刑具,他平静道:“陛下料想郭大人会遇到难题,便派我来协助郭大人。” 郭宵抹汗干笑:“是,您请自便。” 梅浩南亲自上手,后来又是长达三个时辰的审讯,其间监牢里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旁负责记录口供的官员本对刑讯之事司空见惯,见了这血淋淋的场面,握笔的手也不禁打颤。 总算是逼出了一份口供。 “崔令之。”梅浩南手持口供,默念这名字,眼底寒光汇聚,冷道:“这个崔尚书,真是深藏不露啊。” 郭宵听到这个名字,内心惊骇无比,面上镇定地问道:“将军此刻可是要入宫回禀陛下?” 梅浩南却一扯薄唇,将那供词置于烛火上。 只见火光腾起。 付之一炬。 郭宵愣愣地看着,“这……” 梅浩南拿出帕子擦了擦染血的手,回身看着郭宵,平静道:“陛下自有用意,郭大人不必多加揣测,这供词里有些细节不对,我会重新再让人写一份,郭大人如今只需要对今日之事保密,切不可打草惊蛇。” 一边面无表情地这么说,梅浩南内心也是感慨不已。 刺客会供出崔令之,也被料事如神的陛下猜到了。 不过陛下对他的吩咐是,如果审出是崔令之,那就暂时不要声张, 为什么? 梅浩南起初不明白,审讯的过程中一直在暗中琢磨,有些体会到了陛下的用意。 崔令之和蔡古,这二人,一个文臣,一个武将,要论影响,自然是门生众多的崔氏一族更有影响力,但蔡古才是实实在在握有兵权之人。 自赵家倒了之后,这样的局势就几乎被重新洗牌了,如今除了镇西、平北二军各掌几万大军以外,便是各地节度使手中的兵马、京畿南衙内府兵马、北衙神策军兵马、遥领关内道和河东道折冲府兵马的十二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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