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想去别处看看。” 朱庭瑄就不能坐在高台之上看勋贵臣子发挥吗?一把年纪了,刚才比她还要丢人呢,十几箭就射中了一只小兔子,还要送给她,她要兔子做什么? 兔肉也就一般好吃。 她并非不善骑射之人,看远处二皇子与四皇子像较劲儿一样各自带着一大群人四处狩猎,她也有些技痒难耐。 但君王注目之下,他射兔子你射虎,未免有些太不给面子了。 朱庭瑄含笑看着她,眼中的纵容恍惚之间给人一种可以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做任何事的错觉。 李正玉这身新衣的每一寸细节都是由他敲定的,她此时脸上隐隐的喜悦与快活,也像是他最好的作品一样。 曾经觉得无趣的事,原来只要遇上了对的人,也会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你别卯足了劲儿跟他们争。”朱庭瑄看她一副要去大展身手的样子,觉得可爱得紧,“比今天的彩头好百倍的名剑,都快在内库中落了灰了,还不是任你取用。” “那怎么能一样,无功不受禄。”李正玉道,她今天可是来尽兴的,被拘在朱庭瑄身边还有什么意思。 “去吧。”朱庭瑄笑道,他真是拿这个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小心些。”
第16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六) 见李正玉今天只带了两个手下,朱庭瑄有些不放心,将自己身边的人派了小半去保护她。 高台之上,各家的女眷闲谈饮茶,几个地位最高的妃嫔受人吹捧,皆是红光满面,平日里几个素来爱起口角官司的人,在这浩荡秋意、动人秋景之中,也熄了争锋的心思。 淑妃见四皇子收获颇多,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格外好,轻轻瞥了一眼几年前刚入宫时频频得到宠幸,近来却倍受冷落的顺嫔一眼,见她今日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朴素不施粉黛的装扮,目不转睛地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不由挑了挑眉。 顺嫔刚进宫时确实颇受恩宠,陛下还曾多次为她破例,她一度以为自己有望得子,日后也算是有了依靠,就连那始终空悬着的后位,夜深人静之时,她也会起想要争一争的念头。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帝总是歇在养心殿,已经许久不入后宫了。 有子的妃嫔见此大多失了争宠的念头,平日里与相熟的姐妹一起玩闹也能自得其乐。但她没有子嗣傍身,对帝王的宠爱始终心怀希冀,难以断念。 现在皇帝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看到过的,这是她无法触及的另一个领域,那个在皇帝注视下骑着马向远方奔腾而去的背影,拥有的似乎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这就是那位李大人吗?”顺嫔轻声呢喃。 李正玉带着人沿着山脉一路往上,深入密林之中,期间也有了不少收获,想要彩头估计是没什么可能,但架不住她今天高兴,因此面上的笑容显得很真实。 李正玉挽弓搭箭,射中了一只林间奔跑闪躲的白狐,她手底下的人迅速上前将白狐的尸体捡起,捧到她面前,她粗略看了一下,这一箭十分不巧,完整的皮毛被破坏了,想给李蔓瑛做个围脖都不太行。 但她依旧很高兴,她骨子里喜欢狩猎,喜欢旁人的欢呼与艳羡。 母皇在位的时候,她与兄弟姐妹们在猎场上狭路相逢时向来分毫不让,母皇看向她的眼神也总是充满了骄傲。 如果是她的全盛时期,素来享有盛名的朱庭瑄也未必能在骑射上胜过她,皇帝的勇武之名有些水分是正常的,他刚才不是失手了好几次吗? 李正玉正是尽兴的时候,没想到竟看见了男主季豫川。 季豫川作为国公府嫡长子,本该是最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他自幼长于祖父母膝下,先梁国公故去之后,他便一直待在江南侍奉祖母,父母身边,也已有了更为疼爱的嫡次子。 梁国公至今仍未为他请封世子。 不过既是男主,自然会有光辉的未来。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忠于皇帝的人只会是她的阻碍。 季豫川自然也看到了相隔几十米的李正玉,身边的人小声道:“公子可要上前打个招呼?” 正待他犹豫不决时,李正玉只是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便带着一大群人转身骑马走了。 季豫川望着李正玉的背影,怔愣了一瞬。 两年前,他刚回到京城的时候,李正玉的名字便已很是响亮,她所拥有的堪称美好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绚烂人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起点。 他很少羡慕别人,如果有了这样的家世还犹觉不够,奢求更多,在旁人看来,那恐怕就是不知足了。 但看到那些似乎能够随心所欲活着的人,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这样轻松写意的人生过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后来他渐渐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那个传闻中如明月般皎洁的少年,终究变了一副模样。 “今天倒是没有见到昭华长公主。”到了山顶上的平坦处,李正玉骑着马飞奔起来,也不在乎身后的人能不能跟上,在这空旷的地带,她的声音变得飘渺,隐约带着回声。 她的属下将此事视为禁忌,不知道提督大人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长公主。朱庭瑄派来保护她的护卫骑马上前,恭敬回道:“长公主去大兴善寺为太后祈福了。” “真希望她不要回来了。”李正玉似是不经意地说道。这样的话她是不应该说出口的,但她偏偏说了。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一个好消息,也许是喜爱追逐与狩猎的心情实在是难以消减,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中间歇了几次,但李正玉始终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她的两个属下自然是唯她马首是瞻,朱庭瑄派来的人也不敢扫她的兴。 直到李炳带人过来找她。 “我的祖宗欸,陛下可是担心死您了。” 李正玉见他慌慌张张,神色焦急的模样,心下了然面上却佯装好奇,让属下递了壶水给他:“公公怎么来得如此匆忙,有这么多人护着,我难道还会丢了不成?” “出事了。”李炳见李正玉稳稳当当翻身下马,动作利利索索,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受,心中安稳了许多,但想到陛下那万分急切的态度,知道得赶紧把李正玉带回去才是正经。 他将水壶接过来拿在手里,但哪有什么心情喝水,语速极快地说道:“秦王殿下惊了马,将腿摔断了,陛下雷霆震怒,担心您也出了事,一刻也等不得了,让我必须请您快点回去,他立刻就要见到人。” “什么?怎会如此?”李正玉看上去有些不敢置信,当然,只是看上去,“那便赶紧回去吧。” 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李正玉骑术精湛,倒是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上了高台,只见朱庭瑄端坐于正中央,地上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仆从,李正玉不用细瞧,便知道肯定是二皇子身边伺候的人。 朱庭瑄见她终于回来了,一双眼睛细细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确实无事,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猎场上受伤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这次伤了腿的人是二皇子,且他伤得极重,日后行走都可能会受影响,政治生命基本上就此终结了。 如果是一场意外,那便是他福薄,但如果是有人蓄意所为,那么事件的性质无疑极为恶劣。 朱庭瑄既震惊又痛心,想到李正玉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见到二皇子那疼痛难忍的样子,不由担心他的温如是不是也出了意外,不由忧心如焚。 见李正玉似乎对二皇子的伤势非常关心,朱庭瑄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 不希望二皇子受伤的人有许多,李正玉绝对是其中之一,她仇恨四皇子,如果朱佑瑭因身体残疾失去夺嫡的资格,朱佑辉上位的可能性无疑会大大增加。 朱佑瑭被带下去由太医医治了,朱佑辉却在场,李正玉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李炳那里了解了大概的情况,立刻剑指朱佑辉:“臣以为襄王非常可疑,请陛下严查于他。” 亲近四皇子的大臣对李正玉怒目而视,她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口中说出的话非常直白,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与一个皇子撕破脸的后果。 二皇子派系下的大臣即便是再怀疑朱佑辉,也不敢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构陷皇子的罪名他们可背不起。 李正玉与二皇子关系平平,甚至还有过过节,他们也曾经当过弹劾她的主力军。没想到万马齐喑之时,竟是她仗义执言,他们不由感动万分。 “朕已经派人去查了,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朕不会先入为主地怀疑任何人。”朱庭瑄看上去有些心力交瘁,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此时竟是连面上的威严也没有精力去维持了。 听到朱庭瑄这样说,本想附议李正玉对四皇子的怀疑的亲近二皇子的官员们皆偃旗息鼓,但不知为何,李正玉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谁是受益者,谁便最可疑。”李正玉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像是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终究是没有成功,反倒憋红了眼眶,“陛下看似公正,其实总是包庇襄王殿下。” “爱卿,慎言!”朱佑辉是他最出色的儿子,更何况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是他做的。种种迹象似乎都表明,这确实只是一场意外。 他知道李正玉的不甘来源于何处,因此哪怕她说出这样有些忤逆犯上的言论,他仍是不忍心苛责她。 “陛下,臣愿为陛下彻查此事。”李正玉启奏道,紧接着便将目光扫向静默不言的朱佑辉,唇角微微浮起一丝冷笑,嘴上说的是彻查,看表情倒是有几分要跟四皇子硬刚到底的意思在里面了。 “准奏。”朱佑辉长叹了一声。让西厂介入也好,二皇子受伤一事干系重大,黑冰台虽然不至于力有不逮,但能多些人手,多些角度也是好的。 李正玉对许多案子做的手脚都没有想过欺瞒他,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这么严肃的问题上,他相信她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第17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七章) 秋猎草草结束,回去的路上,朱庭瑄与李正玉同乘一车。 朱庭瑄准备用自己射获的猎物给李正玉做一件大氅,他本想问问她想要什么样式的,但见她言语冷淡敷衍,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朕让昭华去寺庙里祈福了,怎么说也得待上一年吧。” 李正玉冷淡地点点头:“陛下的所有决定自然都是英明的。” “哪怕朕坐拥天下,也会有许多不得已与无可奈何。温如,朕希望你能理解。只要有证据,朕一定不会轻饶他。” “陛下。”李正玉轻笑道,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像是一朵看上去动人的花,仔细观察却发现是冰雪雕成的,“襄王殿下做错的事情不止一件,有确凿证据的也不止一件。不过没关系,臣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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