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终于撑开眼皮,仰面看她,黑暗中一双眼烧着鬼火一样,亮得惊人,“我死我的,与你什么相干?” “偏不叫你如愿。”丁灵还要再劝,感觉怀里孩子烧得烫手,声息都弱了。发急道,“我孩子病得厉害,再不起来,耽误孩子病症,回头一脚踢死你——起来!” 男人目光慢慢移到她怀中抱被上,居然真的就动了,抠住砖墙往起爬。 丁灵腾出一只手相扶,男人推开,“我自己走。” “那更好。”丁灵飞速道,“雷公镇宵禁,趁着此时无人发现,咱们快去医馆。”一前一后往医馆去。 医馆门口居然还有旁人。两个村民围着一个小丫头,正在激烈地争吵分辩。男人走这一段路已经站不稳,丁灵便扶他在墙根处坐下,“你在这等我。”到医馆门口,不等她说话,小丫头先发制人,“又来了——说了大夫不在家,都回吧。” 丁灵问,“大夫在哪里?” “不知道——去镇北祠堂碰碰运气。”小丫头应一句,转身便关门,口里嘟嘟囔囔地抱怨,“一夜不叫人睡觉……说多少回,还有人来……” 丁灵一抬足顶在门轴上。 小丫头探出头,“你做什么?” “没什么。”丁灵忍住脾气,“孩子烧得厉害,确实需要看大夫——劳动姑娘说清白,大夫为何不在家?人在何处?” “生病了不起?如今这年月,谁家还没个病人?”小丫头道,“大夫多少天不在家了,你没眼睛看不见,还是没耳朵不会听?”正骂得痛快,忽然一探头,叫一声,“来了——”避猫鼠一样缩回来,一掌搡开丁灵,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丁灵冷不防被她搡出一个趔趄,转头便见一支净军小队从远处走近。眼下避无可避,只能悄tຊ悄缩回去墙根阴影处——男人歪在地上,早已烧晕过去。 丁灵一动不敢动,只盼天黑眼瞎,净军看不见自己。 “何人在此?” 一队净军走到近前,领头的便是传督军令的那个——阮继余。两个村民吓得跪在地上哀求,“官爷,草民并不是有意违抗军令,家里有病人,不能不出来请大夫救命。” 阮继余听完,往后招一招手,点两名军士,“你二人跟他们去,把病人带去祠堂。”便看丁灵。 丁灵此时情状,怀里一个发烧的孩子,脚边一个昏晕的男人——着实凄惶。 阮继余走到近前,“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凑到近前,打量人事不知的男人,念叨,“又一个——”伸手把小被子揭开一点,“孩子也一样——给我吧。”便去抱她怀中孩子。 丁灵忙往回夺,“做什么?” 阮继余被她反应唬一跳,翻一个白眼道,“我能做什么?带去埋了——你要怎的?” “你敢——” 阮继余扑哧一笑,解释道,“你不是寻大夫么?大夫都在镇北祠堂,去那里才好看病。” 丁灵心中早有疑惑,一听这话脱口问,“雷公镇里是不是有疫病?” 这一句话如同施了咒法,一众净军齐齐僵在当场,半日没一个人出声。 丁灵看这情状便知自己猜对——关闭店铺,夜间宵禁,把大夫集中拘在城北——为的是分隔病人,减少村民流动,把疫病控制在北祠堂以内。 眼下看,效果极其一般。 简直像做无用功,而这些人又不像做无用功的人—— 丁灵忽一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镇上怎么样根全年无 休更新腾讯群八爸伞零七齐吾弎溜本不重要,你们在外头围住雷公镇,这里人出不去,疫病便不会传去外头?这便是你们的目的?” 阮继余瞪她,“你胡说什么?” “我说得不对?” “把她一同带走。” 这一声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丁灵循声抬头,街角又一支净军小队,领先一人骑在马上,披一领乌黑的斗篷,兜帽遮蔽面貌,看不清神情。来人身形瘦削,身姿笔挺,夜色中直如死神降临。 阮继余早跪在地上,“督军。” “押起来。”督军道,“事了之前不要放她出去。” “是。” 丁灵急叫,“督军——” 督军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丁灵心知方才嘴快惹来灾祸,便想挽回,脑子里转过十七八个念头,没一个用得上,眼看着督军又要走,急道,“小女家人尽数病倒,若小女再被拘束,家中无人照料,只怕便活不成了,求大人怜悯!” 督军已经掉拨马头,闻言掉回来,久久道,“你家人?” “是。”眼前箭在弦上,只要犹豫片刻便是牢狱之灾,丁灵一口咬死,“小女的孩子和……和……” “你男人?” 丁灵一滞,抬头便见督军冷冰冰地盯住自己,黑暗中男人的眼睛毒蛇一样。 “怎么?”督军道,“不是家人么?不认识了?” 丁灵硬着头皮道,“是。” “你男人——”那督军仿佛笑了一声,“你这爱好甚是别致啊……”他说着话,目光从丁灵金碧辉煌的雀金斗篷慢吞吞移到昏在她脚边的男人身上—— 不能说衣饰华贵吧,也只能说衣不蔽体,甚至没有一双完整的鞋。 这要真是她男人,小两口闺房爱好——确实有点别致。丁灵面皮一紧,“这不是家里不同意……还没成么……”
第6章 又姓阮 男人道,“你过来。” 丁灵磨磨蹭蹭走上前。到近处才发现督军居然是屈着一条腿随便坐在马上,不要说马镫,连缰绳都没用——御马术之强简直匪夷所思。 督军慢吞吞道,“你跟他——家里不同意?” “是啊,不行吗?”丁灵虽然胡言乱语,却不敢再在这话题上纠缠,“大人,孩子病重,我着实没有心肠同大人闲话家常,求大人高抬贵手,允我带孩子去看大夫。” 督军瞟一眼她怀中的抱被,“你留下,孩子带走。” 阮继余从后头钻出来接孩子。丁灵便知道自己一时半会难以脱身,恐怕耽误治病,只能把孩子给他,恳求道,“孩子阿奶也病着在家,能不能请你一并去接,她同孩子一处治病,彼此有个照应。” 阮继余便看督军,又问丁灵住处。丁灵同他说明,阮继余带着孩子往吴老太家去,另有军士把昏死的男人一同抬走。 督军道,“既然是你男人,看着倒不怎么上心?” 丁灵灰头土脸,“我心里惦记就行,也不是什么事都要挂在脸上。” “抬头。” 丁灵被这一声震得脑瓜子都嗡了一下,磨磨蹭蹭抬头,同他对视。男人半边脸掩在兜帽阴影里,一点下颔尖而削,冰雪一样的色泽。 男人身体微微前倾,像盯住猎物的毒蛇,“我有法子。” “有什么法子——”丁灵好半日才明白他在说“家里不同意”的事,想骂没敢——阮继余是老祖宗门人,连他都对此人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个必定是更加厉害的货色。 不能惹,惹不起。丁灵扯一扯嘴角,“多谢大人,不敢劳动。” “走吧。” 丁灵一滞,“去哪?” “走。” 丁灵站着不动。 男人坐直,手腕微抬。丁灵只觉臂上一紧,双手被一条软鞭裹住,缚在身前。男人足尖轻点马腹,坐骑掉转头往夜色中去。 丁灵被软鞭拉扯,身不由主跟在后头。丁灵勃然大怒,“你做什么?” 男人不理。 总算他御马速度不快,丁灵走得跌跌撞撞,居然还能跟在后头。丁灵从未受此奇耻大辱,瞬间气得脑袋发昏,便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绑我?” 男人坐在马上,身体随马匹行进之势一摇一晃。 丁灵毕竟受过良好教育,除了“什么东西”便骂不出什么么花来,倒把自己累得口齿酸软,男人从头到尾连脑袋都没偏一下。丁灵拿他没法,恨道,“等我回中京,定去宫中告你御状!” “丁小姐。” 丁灵一滞,“你知道我是谁?” “南嘉小姐,谁敢不识?” 他本是寻常的一句话,但丁灵毕竟名声不佳,难免听出几分讥讽,恼羞成怒,“你认识我——你故意的!” “不敢。”男人总算回头,“敢问小姐,你告我御状,甚么罪名?” 丁灵好半日才挤出一句,“你——强押良民。” “雷公镇军管,夜间宵禁。”男人道,“丁小姐怎么不知道么?” 丁灵一滞,“我外出是有缘故的,去御史台一告一个准。”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悠闲道,“既如此,静候佳音。” 好在雷公镇不大,牵牵绊绊到一处府院,看门楣是镇守居处,被钦差征用。有净军迎上挽住缰绳。男人一跃下马,握住鞭柄往里走。丁灵正在打量府门,冷不防被拉得一个趔趄,几乎撞在门框上,气得又想骂人。 男人走进去,推开侧边一扇门,“安生待着,等雷公镇解禁自可回家。”手腕一抖便收了皮鞭。 丁灵还不及说话,侧门砰地一声响,已从外头关上。丁灵揉着发涨的手腕,四下转一回,方方正正一个小院,极狭窄,应是大户人家内外院衔接处一个偏院——大户人家养唱曲儿戏班子的地方。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好在屋舍虽简陋,却干净。丁灵百无聊赖待到天黑,阮继余走来时,丁灵正在树下拣枫叶作耍,“阮都统。” 阮继余脸一黑,“不许这么叫。” 丁灵总算想起中京城遥远的高少监,“你也要避讳?那我叫你——余都统?” “随你。”阮继余哼一声,便把食盒放桌上。 丁灵凑近一看,居然有两菜一汤,伙食还不错。她早就饿了,风卷残云吃起来。边吃边问,“孩子怎样?” “挺好,跟他奶奶一块在北祠堂。两个人都不算重症,吃过药,缓过来许多。” 丁灵便点头。 阮继余给她倒一盏茶,“我说——你早把孩子给我,屁事没有,这下可好,在督军座前谎话连篇,惹恼了他,说不得明日与你作个真,让你当真与那叫花子做亲,到时候我看你哭都来不及。” 那厮应当——没这么大能耐吧。丁灵难免后悔,但气势是不能倒的,“你管我?我出来就为给孩子寻大夫,不管怎样寻到大夫,正合我意。” “又不是你的娃,这么上心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娃?” “你骗得了谁?”阮继余还她一个白眼,“你家随从四处寻你,吵得一个镇子不得消停,我遇上便带来,你命他安生待着。”又道,“什么瘟疫的话不许再同任何人提起,否则性命不保,哭也迟了。” 果然不多时带许春和进来。阮继余警告地留一句“不要乱说话”,便走了。丁灵当然不会说——若叫许春和同她一处关在这里,外头连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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