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和乱了一日,眼见丁tຊ灵非但失而复得,而且四肢俱全活蹦乱跳,总算放下心,“姑娘怎的乱走——还叫净军拿了?” 丁灵脸一黑,“钦差督军是谁,你打听到没?” “姑娘问他做什么?”许春和一头雾水,“就是净军大提督,中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 “净军提督?什么名姓?” “阮无骞。” “阮——”又一个赐姓,又一个老祖宗门人。 “中京净军是那位九千岁手底下最得用的一支。”许春和道,“不姓阮难道还想坐上那个位置么?” “有理。”丁灵点头,又重复,“阮无骞。” “此人手段酷烈,是个能人,听说长相也是出奇的好。可惜了的——不然以九千岁之能,说不得叫他尚公主。” “可惜?什么?” 许春和一滞,嗫嚅道,“净军么,都是没有根的种。” 丁灵无语,想一想又道,“长相出奇的好?”便摇头,“是不错,出奇的好……过分了吧?” “天黑我也没看清白。”许春和并不想同她探讨男人的长相,木着脸道,“传言里是这么说。” 丁灵不吭声。 “一个宵禁的事,怎的竟把姑娘拘起来?”许春和道,“我去同他们说,报上咱们府名号,总要叫姑娘回去才是。” “休去。” 许春和一滞,“又为何?” 那个阮无骞仗着后头有九千岁,连她一个大小姐都说捆就捆,你去不是纯丢人?没的下了自家阿爷的脸面。丁灵道,“叫你休去就休去。”又同他道,“你出去便安生待着,我在这留几天不碍事。” 许春和一肚子把人捞出去的心思被浇熄,默默回去。 丁灵等于换个地方赋闲,每日里闲出屁来,除了一个小净军一天三回送饭,连阮继余也见不到。每每扒着门缝打量,总能见内院时时人来人往,连夜半都灯火通明。初时不知是谁住在那里,一日夜半看见阮继余毕恭毕敬退出来,才后知后觉一墙之隔住的竟是阮无骞。 如此混过七八日,这日一早偏院门从外头打开,送饭的变作阮继余。丁灵道,“余都统稀客呀。” 阮继余僵着脸把饭食放好。 “今儿怎么是你来?” “小袁病了。”小袁便是送饭的小净军。 丁灵心中一动,“净军也开始染病了?”幸灾乐祸道,“你们拘着我也无用,再多些染病的,村民也猜到了。” “你再嘴欠,留神在这住一辈子。” 丁灵果然闭嘴。刚吃过一碗粥,府门外连天喧嚣。二人互相看一眼,阮继余便往外走。丁灵掷下馒头跟出去,“外头怎么了?” 阮继余摇头。 丁灵一路走一路打量,来时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此时连门户都无人值守。“看样子你们净军染病的人不少呀。” 阮继余翻她个白眼。 府门外围着气势汹汹三四十名村民,有男有女,以壮丁居多,这边只伶仃两个净军同他们对峙。阮继余排开众人走到最前头,目光冷冰冰扫过一众村民,“尔等做甚?” 领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小伙,壮如牛的体格,举着榔头指住阮继余,“来得正好——今日说清白,你们来雷公镇做什么?” “公务。” “什么公务?” 阮继余语意倨傲,“我之公务——需向尔等禀告?” 小伙愣一下,又鼓足气势,“什么公务要把家里的病人都拉出去?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病人都在北祠堂,有大夫集中诊治。” “我不信——”小伙梗着脖子叫,“我要见我媳妇,我要见我阿母。” 事久生疑。果然雷公镇村民已经开始怀疑净军了。如今府中净军染病减员——如生民变,就这几个人未必收得了场。
第7章 瘟疫 “可以。”阮继余冷冰冰道,“人在北祠堂,里头都是病人,你既然要进去,便留下安心做活,不要打算出来。” 小伙一滞。跟着的人交头接耳议论,半日不得消停。 阮继余站着等他们商量完,“闹够没有?闹够便回去,此处督军驻跸,岂容尔等喧哗?” “不给个说法,我们绝不回去!”小伙振臂高呼,“我们家里的病人,为什么由你们摆布?人吃五谷,谁不生病,犯王法吗?”小越说越气势越足,“病了便要在家养着,我这便去祠堂接阿母媳妇回家,我看谁敢阻拦?” 阮继余皱眉,“接回家做什么?你家里有大夫?” “祠堂就有大夫了?祠堂只有泥菩萨!”小伙大叫,“你们休把我等当傻子,镇子上的病人一日赛一日多,祠堂里的泥菩萨要是能治病,怎的只见人往里抬,不见好人走出来?” 人群中被他鼓动,便放开议论,一时间七嘴八舌简直停不下来—— “光我们胡同,一夜过去少了二十好几个,都是一模一样的病症,这事绝对不一般,说不得便是瘟疫。” “把病人从自己家里赶出来,关去北祠堂,必是怕这个病过给好人,既染了病便放在祠堂自生自灭。” “可是在外头也没有用处啊,这不是一天一天地都在往里抬人吗……” 正吵得跟烧开的锅子一样时,人群中一个女人的声音极尖利地叫,“他们想困死我们——” 众人齐齐回头。女人抖一下,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小小声道,“他们把咱们围在这里,想必是怕咱们镇子里的人把瘟疫带去外头——他们要我们困死在这里!” 这一下冷水入了热油锅,一群人惊慌失措。忽然有人叫一声,“还等什么?等死吗?弄死看守,咱们冲出去——” 众人如梦初醒,齐声叫,“冲出去——冲出去——”扑上来便去抓打门上净军。阮继余跨前一步将丁灵拦到身后,“你从后门走。” 丁灵冷笑,“走什么?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些人想出去找死,拦他们做什么?让他们去不就是了?”她说话稀奇也罢了,还拉住阮继余避开,主动让出通路。 人群本在闹着要走,见她这作派反倒犹豫起来,你看我我看你,竟是半日没人动弹。领头小伙指着丁灵问,“你说谁是该死的鬼?” “谁答应,我就说谁。” 小伙一肚子惊慌恐惧混着恼怒正无处发作,见丁灵不过是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举着榔头便往上扑,堪堪扑到近前,被阮继余举刀格挡,榔头平空飞出去。阮继余握着胳膊一带一翻,小伙平地里翻个个儿,一个马趴,摔成狗啃泥。 丁灵看得解气,指着他向一群人道,“这么个大傻子,你们跟着他——能得什么好?” 一群人面面相觑。 丁灵道,“雷公镇外早被净军围住,各路出口都有军士值守,冲出去?你们拿什么冲?拿你们的天灵盖?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有人大声道,“此处有瘟疫,留下是死,出去也是死,冲出去说不定还有活路!” 人群瞬间鼓噪,许多人在喊,“冲出去——大伙儿一齐冲出去——” 喊半日,仍然立在原地未动弹。丁灵冷笑,“不怕死只管去,出去死得更快。” “小娘在放什么屁?” 丁灵道,“外方圆百里的大夫都在雷公镇。你若没染病也罢了,若染上病症,出去寻不到大夫,难道不是死得更快?” “你胡说——” “北祠堂就在前头,不信自己去看。”丁灵道,“记着余都统方才说了,既然要进去,便留下做活,照顾病人,不要打算出来——外头有没有病人我不知道,里头可尽是病人。” 摔在地上的小伙已经爬起来,灰头土脸兀自嘴硬,“小娘皮只管说瞎话,你今日只给我们一句准话——咱们镇子上是不是有瘟疫?留下是不是都要染病?” 丁灵为这事吃亏不少,难免迟疑。 “是。” 丁灵循声抬头,便见久久不见的督军阮无骞正立在人群之后,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热闹。 一群人转过来。 阮无骞慢吞吞道,“雷公镇确有瘟疫,此疫病症极重,蔓延极快,别说尔等留下多半会染病,即便是现在——”他的目光从一群人面上逐一扫过,“说不定早已经染上了。” 虽然早已猜到,但被钦差亲口确认冲击仍然惊人。一群人瞬间静若坟场,人群里有人小声地哭。 阮无骞面不改色,“雷公镇外有三千净军驻守,尔等出不去。即便尔等有能耐离开雷公镇,从此去方圆三百里,整个南并州没有一个大夫。不止大夫,治病的药材也没有——从这里出去你们自己死路一条也就罢了,还要祸乱尔等投靠的亲眷。” 说来也怪,丁灵说话的时候这些人上蹿下跳地闹,阮无骞说的话比她难听百倍,人群倒安安静静,没一个顶嘴的。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本督奉旨钦差。”阮无骞道,“禀上天之德,承天子爱民之心,怎么会叫尔等无路可走?”他说话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尔等不必惊tຊ慌,此事朝廷有应对之法,如今南并州医士齐聚雷公镇,药物足有一年之用,雷公镇区区千人,即便尽数染病,安心诊治,必能康复。” 短短一段话恩威并施,有理有据。一群人慢慢恢复一点活气,无数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便有人问,“大人,染了病能治好吗?” 阮无骞便不吭声。 又有人问,“治不好怎么办?” “生死有命。”阮无骞道,“瘟疫已生,此是天数,不论是谁,如若全力医治仍然不能活命,只能遵从天命。” 越来越多的人哭起来,“这都是命,都是命……认命吧……我们这些人,命不值钱,便都死绝了,也不算什么……” 一群人本就害怕得不行,这一段话触动情肠,许多人都开始哭,四下哭里声四起,好好一个督军府,叫他们哭得跟坟场差不多。 “本督在此。” 哭声骤然小了许多。 “本督与尔等同进退。”阮无骞下巴微抬,“本督奉旨钦差,必定不辱使命,此处一日有人染疫,本督一日不离此处。” 丁灵不能控制目光凝在他面上——日色中男人侧脸冷峻锋利,如磐石之坚。 一群人又磨磨蹭蹭哭了许久,总算慢慢散去。阮继余劝走众人回来,“督军。” “瘟疫的事已经瞒不住,与其叫这些人回去胡乱传话,不如先发制人。”阮无骞道,“你现时便去拟安民告示,说明缘由,好生安抚民心。” “是。” “北祠堂已经容纳不下,命人去安排——”阮无骞道,“雷公镇以西泠溪为界,已经染疫的居镇北,未染疫居南,聊作分割。” “是。”阮继余答应,垂手立一会儿不见更多吩咐,才急匆匆地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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