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粥色香味俱全,热热的气雾袅绕。 谢辞卿用勺子盛出,要喂她。 江雾偏开头,躲开了。 她说:“去将门关上。” “娘子可是冷了?” 谢辞卿一边说,一边暂时放下粥碗,去把门关好。等他再旋身时,却见江雾已经起来,就坐在床榻边。 她穿得单薄,浅白色的里衣制作合身,显出纤腰,更觉她身形瘦弱。 她肩膀下塌,脊背微佝,脸色有些苍白,双目之神涣散,如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一样,看起来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谢辞卿担忧的重新端起粥碗,坐在她旁边关怀道:“娘子可还是觉得很难受?你冷吗,我为你多拿件衣裳过来。” 江雾摇头,望着他拿碗的手。 昨晚,他的手腕那儿有伤口。 她身子受凉,是在风雪中追杨兆博太久而留下来的。她在用自己的身体不断穿回画里的过去。 如果谢辞卿的伤还在。 那么……这就给了她再次重审谢辞卿底气。 江雾装作若无其事,从他手里接过碗,“我自己来吧。” 她把碗端走时,又故意用手指勾住他的袖子,轻轻撩起。 他粗壮的手腕处,一条血色伤痕横亘在那里,和昨晚的一样。 江雾的呼吸一凝。 她反手一把抓住了谢辞卿的手腕,逼视着他的眼睛追问:“昨夜我审你,你说要我有证据。现在这个伤口就是证据。” “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为什么不承认!” 谢辞卿被她抓得手下不稳,碗立时掉到了地面,哐当一声碎裂开来,里头的稀粥散落了白花花的一片,在地上冒着热气。 谢辞卿皱眉,“娘子,你在说什么啊?” 他噘着唇看地面的稀粥,百般惋惜:“这药粥我起了个大早,一点点熬出来的,才睡了半夜,就这么洒了……” 他红了红眼,“你若生气打我就是,何苦拿它撒气。它可是为你治病的。” 江雾见他冥顽不灵,没耐心地冷笑。 从郭钟子的事,她就已经知道,他的记忆分明和画中的别人不同,必定和她一样是外来者。 现在这留下来的疤痕,已经足以证明全部了。 但他还是不肯说。 江雾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她来到这里是因为被冤枉成连环案的凶手,而他又是因为什么? 但能确定他竟然和她一样都是外来者,跟这一切的发生肯定也脱不了关系。 她要他坦诚,不仅可以有个同伴,而且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江雾看向不远处的书桌上,谢辞卿的书画笔墨。 他向来看重这些,将它们看得比他性命都重要。 江雾急急走过去,随手抓起几幅画就对准了桌上的烛火,“你不说,我就毁了它们!这些可都是你最爱的书画诗词!” 谢辞卿此时正蹲在地上捡碎碗的瓷片。 听见她的话抬头,见那些画的一角跟烛火只有咫尺的距离。 只要再往前一点,他曾经所用心血写下、作出的诗词画卷就都会毁于一旦。 谢辞卿着急得眼眶通红,丢下手中的碎瓷片跑过去,拉住江雾的袖子,“娘子这是做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动它们!” 他记得看似都要哭了。 江雾不为所动,依旧冷眼望着他。 烛火照进她眼底,将里头的坚决寒意照得分明,“你到底说不说?” “你究竟要我说什么?”谢辞卿急得团团转,眼睛直直盯着她手里的画。 江雾:“我只给你三次机会。” 谢辞卿不明所以地抓着后脑,慌不择言:“昨夜……昨夜娘子并没有审我啊!嫂嫂生辰,你突感风寒,我便一直在这儿陪你。” “我、我本来也的确不属于这里,这儿是江家,我是谢家人,这不是陪你回娘家给嫂嫂过生辰,才来的吗?” 谢辞卿说着就想去抱走烛台,不让她烧到他的画。 江雾这时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不准动!” 谢辞卿立刻顿住,着急地望着她。 江雾:“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她坚定自己的判断。 对于郭钟子此事的谎言、他仍然存留的伤痕,以及他那一句更像是描写死去的莫三娘的诗。 每一样都暗指了他也是外来者。 谢辞卿却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急得快要哭了。 他爱书画笔墨,也很惧内。不敢违抗江雾的命令,擅自去移走蜡烛。 他进退两难,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急得满面通红,紧张地盯着她手中的画。 江雾见他这样,不再心软,毫不犹豫的直接将那些书画递到了烛火上面。 昏黄色的火烧到了书画一角,火很快往上燃,将一幅幅画和书诗烧毁。 江雾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一直等到那火都快燃到了她的指尖,她才轻轻一挥。 火烧着画,落在地面。 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在地面堆了一小堆。 谢辞卿心疼地蹲下身去,伸手在灰烬里扒拉,眼泪都要控制不住,“我的画,我的诗……全没了!” 他声音里已带了哽咽。 他蹲在那儿,满手都被灰给染脏。 江雾高高在上地站在他跟前,以绝对俯视的角度看他,“我撬不开你的嘴,算你有骨气。不过,我一定会找到那个雇主和簪子的真相,到那时,我们就和离。” ‘和离’二字一出,谢辞卿高大的身形顿住。 他停止了拨弄灰烬,楚楚可怜地仰头看她,“娘子不要我了么?” “我不需要一个满口谎言的丈夫。” 江雾冷冷说完这句,绕开他坐回了榻上。 她脚边,还是那凌乱的稀粥和碎瓷片。她看得心烦,对外传唤蕊香进来收拾。 蕊香一进门,看见地板上一片狼藉,又觉出江雾和谢辞卿之间的气氛不对,低头沉默着,麻溜地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谢辞卿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从地面缓缓起身,垂头说:“我真的从未骗过你,你不要和离。” 江雾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她已懒得与他多争论什么,她从不多费心思在找不到答案的事上。 谢辞卿等不来她的话,眼见又要到了上值的时间,他拍去手心的灰,看着江雾说:“我先去上值了,待下值回来,我带你回谢府去。” 江雾仍然不出声。 谢辞卿又等她须臾,迈步要去上值。 即将出门时,又听见妻子在身后喊:“慢着。” 谢辞卿一喜,忙去看她,“娘子?” 江雾看见他眼里闪烁的希冀,她抿了抿唇,有那么片刻的心软。 但也只是片刻。 她紧跟着半带威胁的提醒道:“你一日不说,我就一日毁你最爱的书画。” 谢辞卿的希冀散去,他垂着头,静默离去。 江雾知道自己这么毁人所爱过分了,但她也无法容忍谢辞卿在这么大的事上瞒着她。 江雾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烦躁。 蕊香见谢辞卿离开,推门进来,瞧见江雾半躺在榻上,一脸躁意。 她走到房间角落,拉开一格小小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玉盒来。 她把玉盒打开,用一个金制的小勺子盛出里头的粉末,倒进了香炉里烧着。 “姑娘跟姑爷置气了?” 江雾哼了声,“我才懒得。” 蕊香倒好了香,打趣笑道:“往常也有置气的时候,要不了多久,姑爷就会主动来找你和好了。” 江雾正要说话,忽然嗅到一股香味儿。 是乌香。 这香的味道太浓,如果不是用在香液里头,大多数就只在冥想和祭祀中使用。 江雾从来不用这味香,房间里头自然也就不会有。 她看着蕊香说:“这乌香是哪儿来的?” 蕊香看了看手中的玉盒,不知她怎么忽然问这,“是之前赵副将送给三姑娘的,她知道您喜欢香,就送来了一盒。” 她补充:“奴婢看您心烦,特地给您燃的。这香虽浓郁,对冥想却有奇效,也许可以帮助到您。” 江雾哦了一声,没多想。 她靠在榻上,果然觉得这香比檀香还要霸道,不过多少时辰,她就已经平静到有些昏昏欲睡。 江雾半梦半醒,听得外头蕊香着急的声音:“姑娘,姑爷上值被人给打了,您快去瞧瞧吧!” 江雾连忙睁眼,见夕阳已经西下,地板上的阳光移到了最里处。 竟然都傍晚了。 江雾揉了揉眼睛,从榻上起身,披了件披风就往外走,“谁打了他?” 即便再与他闹不愉快,但这种事,打他就等于在打她的脸。 江雾必定是要插手的。 蕊香说:“是他的几位同僚。” 谢辞卿因性子和家世原因,常被同僚欺负,江雾早已见怪不怪。 正好今日她也要回谢府,不再留在娘家,便跟杨氏等人道别后,上马车前往谢辞卿上值的牢狱。 ----
第23章 ## 画中人 江雾才跨入狱房,几人争吵殴打的声音传来。 三五个男子将谢辞卿围在中间,领头的那人骂骂咧咧了一句,又要去打谢辞卿。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挂着血迹。 江雾大步上前,把谢辞卿从包围圈里拉出来。 谢辞卿乖乖的躲在江雾的身后,讨好地拉住她衣袖。 他心里是高兴的,本以为今日她生自己的气,短时间之内不会搭理自己。 他笑嘻嘻地喊了声‘娘子’,“你来接我下值了?” 江雾没理他,瞪着为首的人说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说对吗?” 不成想谢辞卿竟然没出息到这种地步,还靠家妻来镇压,那人他暗戳戳瞪了眼躲在她身后的谢辞卿,正要说话,远处一行人行色匆匆的走来。 江雾看过去。 江时困步履焦急的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四五人,其中两个江雾认得,是上次在停尸房见过的两个仵作。 江时困看见江雾,脚步停下,“你怎么在此处?” 他扫了眼谢辞卿的状况,顿时了然,“时候不早了,尽早回去。” 说完,领着人又匆匆往牢狱更深处走去。 今夜是郭钟子死的时间,江雾已然明白他要做什么。 已知郭钟子为何而死,江雾没跟上去,拉过谢辞卿说:“他们为何打你?” 谢辞卿低着头,颇是无奈:“他让我帮他买酒,那酒又不是我的,我就让他们将银钱补给我。” 他们不同意,还对他言语羞辱,说他高攀了大理寺卿家的女儿,说话做事也开始摆架子了。 几人一言不合,就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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