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卿见杨氏走了,这才上前来,为江雾理了理锦被。 江雾的目光看向被扔在桌案上的手札上。 江瀛讨好般的拿起来递给她。 江雾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问:“你有事相求?” 江瀛:“我之前听春姨娘说,要把锦姐姐许配给大哥的副将赵虎。” “赵虎?” 杨兆博的供词里,此人与莫三娘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江瀛:“是啊,娘不愿意,说赵虎表面忠实,内里却不善。但锦姐姐执意要嫁,她向来最听大哥的,我,我……” 江雾:“你想让我去做个中间人,让大哥去劝她?” 江瀛的眼睛一亮,“雾姐姐真聪明!” 江雾看了看手札,瞧见父亲写的:郭钟子在牢里死于他杀。 这次他竟反常地要自己去大理寺,江雾觉得有事,一刻都不想多耽搁。 她对谢辞卿道:“帮我将衣裳拿来。” 谢辞卿伺候着江雾穿衣。等拾掇好,他如往常一般跟着她。 江瀛不敢去拉她,急急地跟在她后面,“你答不答应嘛!” 江雾:“你怎么不亲自去求大哥?” 谢辞卿调侃地笑出声,插/了一句嘴,“前日嫂子生辰,他在宴上做错了事,才被大哥罚过。必定是心里还惧着!” 几人已绕过花园,到了府外。 蕊香备好了马车,就在外等候。 江瀛见她要上车了,更着急了几分,“姐夫说得没错。你就帮我这个小忙,大哥那么疼你,左不过你一句话的事,我回头掏个鸟窝送你。” 江雾已领着谢辞卿上了车内。 她撩起车帘看江瀛,“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也不想你锦姐姐嫁给赵虎。” 杨氏能看出赵虎为人内里不善,江瀛年纪还小,未必懂得,他定有别的想法。 江瀛低下头说:“我觉得他对锦姐姐都是虚情假意,有一回我去福来客栈找你,见他跟客栈的老板眉来眼去。” 江雾心下微讶,没说什么,马车已驶了出去。 谢辞卿往后看,瞧见江瀛还眼巴巴的在原地望着,“母亲不喜西春园,他却对三妹关切,看来感情非常,实属难得。” 江雾没答话,她靠在软垫上看手札。 在莫三娘之前,还有十五个女子所遭惨害。 大理寺因她们都是身份高贵的女子,有相同的致命伤口,定为连环案。 但从第七个死者开始,案子就被转给了锦衣卫,由陛下亲自监督江易卓办。 因此父亲的手札上,半年以来,唯一的一起命案就是郭钟子的。 她往前翻,终于看见半年前对连环案的记载。 每个死者的致命伤都是喉头的血窟窿。 手扎上还有作的图,推导出致命伤是被簪子之类的尖锐物品刺出的。 这让江雾想到了自己的金簪。 若从最开始死者就被这样伤害,必是从那时起就开始谋算好要针对她……可她与谢辞卿半年前还未成婚,凶手怎么会知道这支簪子呢。 难不成从案发开始到赐婚,都是有人做的局? 她下意识看了眼谢辞卿。 日光照得他轮廓分明,鼻挺唇薄,双眼清明又澄澈。 谢辞卿见妻子用古怪的眼神看自己,冲她眨眨眼:“娘子,怎么了?” 江雾疑惑道:“你的身份,恐怕见不到陛下。你可知,他是如何知道你并为你我二人赐婚的?” 江雾从未了解过这个问题, 被赐婚时,谢辞卿虽家底亏了些,但她见他有颜有才又会过日子,也就认了。 如今想来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是御史大夫监察刑部郎吏时,我帮了他。刑部郎吏被撤职,他回禀陛下就提起了我。” 谢辞卿低下头去,“娘子何故突然问这个?” 可是对他不满了,开始追究这桩婚事的为何落到她头上? 江雾摇头没答。 却在想,郭钟子是盛家的奴仆,那是盛姝的母家,盛姝的父亲就是御史大夫。 似乎,都是有关联的。 马车停在大理寺的府衙外,谢辞卿送完她,便独自上值去了。 江雾一进门,大理寺祭酒便迎上前来。 江雾忙对他行礼,道:“我爹可在?” 祭酒领着她往府衙里去,“已在尸房等你许久。” 江雾边走边说:“你可知他为何事传我?” 祭酒叹息一声,“郭钟子的死有些复杂。” 江雾秀眉微蹙,有些不安。 尸房里七七八八站满了人,围着中间的尸台,上面有一具尸体。 江时困穿着官服负手而立,对两个仵作说着什么,仵作们连连点头后离去。 江雾迎上去行礼,“爹。” 江时困走近尸台,“这是郭钟子。你看看,可能看出什么来?” 江雾仔细观察。 郭钟子已经僵硬,死前的表情凝固,是惊讶的模样。他穿着囚服,看起来还无人怎么动过他,看不出什么外伤。 忽然,江雾嗅到一股很淡的香味。 郭钟子才死了一个晚上,还没有尸臭,让这股淡香十分明显。 江时困观察着女儿的一举一动,忙问:“你也嗅到了?” 江雾奇怪地看着他,“爹让我来就是为了分辨这香味?” 江时困:“不错。” 江雾常年制香,对任何气味都很敏锐。 祭酒插了一句嘴:“你若觉出什么,大可放心大胆的说。今日我们只当你是个协助百姓,不算不合规矩。” 江雾颔首,她到底不是仵作,只能用眼睛看郭钟子。 她看见他嘴唇上,有一点很淡的殷红,因尸体已没了血色苍白,那一点外来的红就很明显。 她用手帕擦了一点儿下来,保持着一定距离仔细嗅着。 半晌,她将手帕递给江时困,“这就是香味源。” 江时困看了半晌,追问:“什么香?” “乌香。这种香昂贵,香味里苦涩带甜,沉而浓郁经久不散,多被用在祭祀仪式或是冥想种。” 江雾说:“这香是从乌木里头提取出来的,乌木难寻,极其珍稀。只有富人或是贵族才用得起。” 她从不在香铺售卖它,因普通人买不起,富贵人自有来源。 郭钟子死了,却沾上这么一味香。 江时困只觉得棘手。 郭钟子只是个奴才,他能有什么非富即贵的仇家?便是他强要的女子,也只是盛家的一个丫鬟罢了。 而江雾第一时间想到了赵虎。 他虽是副将,可也是锦衣卫的第二个头目子。 他的身份对得上,再结合杨兆博的供词,他是凶手的可能,已经比所有人都要大。 杨兆博供词里提到,郭钟子从牢里被不知名的人保释过。 她定然是要来找他问清楚的。 可还没行动,他被人杀了。 这巧合得就像凶手知道她的一切。她来前想过难道有人在掌控画的世界。 如果不止一人……不止一个势力呢? 凶手无法阻止审判日的来临,却能在暗处知道一切,从证词内找到能提供线索的人除掉。 而帮她的那一方,知道杨兆博会死,提前带她去了审判日,希望她找出凶手? 可是郭钟子死了,这一方,虽然可以控制审判日,但是无法阻止人的死亡。 江雾眉头锁紧,始终想不出答案。从莫三娘的死开始,一切就难以用常理解释,而她知道的东西太少太少。 尸房里的气氛变得凝重。 江时困摸了摸自个儿的胡子道:“盛家门第可不低,主子们都是有头有脸的,这香莫非是哪个主子赏赐的?” 祭酒歪着脑袋想,反驳道:“您忘了,盛大人有一位妾室对很多的香粉都过敏,他疼爱这位妾室,在府内可是明令禁香的。” 这倒也是。 唉。 江时困暗自叹息,心想,难不成要将整个京城可能拥有乌香的贵人查个遍儿? 这如何可行,别说一个奴才的死闹得这般大,若到时还查不出,言官参他一本,陛下必然要说他的不是。 可若要他把这低贱的小奴以草席裹了,随意定案,他良心又过不去。 他心内百般愁绪,面上却不显,只严肃的板着脸,不教人看出他的忧。 这时,听得江雾说:“我推测杀他的凶手,是他的熟人。” ----
第10章 ## 血中花 她看见郭钟子的死人脸上僵硬的表情,惊讶大于惊恐。 惊讶,则他认识凶手,且非常熟悉,面对熟人出手,最先作出的反应,往往是诧异大于恐惧。 江时困办案多年,自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没作声,继续等江雾说下去。 江雾:“爹只需找到与他相熟且最有可能拥有乌香之人,也许能有线索。” 江时困暗地里又是一声叹息,面上却正经严肃道:“你说的我早已想过,也早已去查过。郭钟子是家生仆,爹娘早死了,一直在马厩里喂马。马厩腌臜,能有几个贵人去得?” 祭酒接了一句嘴:“查来查去,不过只他一人而已。与他相熟之人,都与他身份相差无几,谁都穷得叮当响。” 江时困:“仵作已经查验过,他额头的伤口是撞出来的,是致命伤。看似是自己撞的,实则是有人将他杀死后撞的。这才被定为他杀。” 江雾:“可有人进过牢房?” 江时困:“必定是有的,可狱卒们谁都说没瞧见。” 没有任何线索的指向,尸房里氛围沉重,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雾一直观察着郭钟子。 他已被剖尸查过,身上该有的线索也早该被仵作们查验。唯有乌香他们不认得,才会把江雾请来。 江雾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许从他们已经搜寻到的现成线索中,她可以找到与三娘一案关联的东西。 回想这三两日以来,干扰她查案的因素很多。 从陈慎,到杨兆博,再到郭钟子,看似都是凶手,可到最后都不是。 她总觉得,这些干扰项很像是凶手提前布置好的。对方在拖延时间。 她不能再每一个人都去慢慢摸索,必须尽快找到一击即中的有力证据。 江雾说:“从郭钟子身上,你们可发现过什么?” 江时困和祭酒对视一眼,她只能算协助百姓,已知线索自然不可随意告知。 江雾:“也许我能从中发现指向乌香的线索呢?” 江时困嗯了声,“既是请你来查乌香,必当是查到底的。” 他这话出来,旁人也没人敢说不是。 祭酒便让人呈上来。 一个垫着白布的小托板上,放着一块碎布。 江时困说:“仅有这个而已。” 江雾顺着看过去,那块碎步颜色暗淡,却如鲜红之色般夺目,刺得她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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