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这块碎布,是在三娘死的房屋里。 当日江易卓对她弯腰伸手:“跟哥哥回锦衣卫,接受调查。” 她瘫坐在地上,角度很低,看见他金靴跨过门槛,门下缝隙,卡住一块碎步。 她那会只觉得眼熟,可没多余的心力去想究竟是在哪见过。 眼下思路清晰,她立刻回想起来,这是赵虎的衣裳。 赵虎跟在哥哥身边做事,常来府内溜达,与江若锦生情,她也因此而常记得他。 三娘初次死时,江易卓说过是陛下收到有人秘谏,得知凶手出现,紧跟着他们便来抓到了她。 身为江易卓的副将,赵虎想暗中递一个消息给陛下,又有何难? 从身份,到他的时间,以及他给郭钟子的银钱,几乎都对得上,这就是江雾所想要的一击即中的线索。 江雾看向江时困,“爹可觉得眼熟?” 江时困:“起初觉着有些像易卓的,但仔细看过,不是。不过倒是觉着眼熟,可想不起来了。” “您可记得哥哥身边的副将?他的衣裳就有些像哥哥。” 江时困乍一看,果然和记忆中的重叠了起来。 江时困:“竟然是他?” 江雾:“他的身份,想得到乌香并不难。郭钟子身上你们又发现了这个,他难道还逃得脱干系吗?” 江时困立时让人去将赵虎带来。 祭酒忙上前一步,劝道:“大人三思,赵副将可是锦衣卫的人,还直属于您的长子,这不等于在打您的脸?打您的脸您不在乎,可关键是,若他不是凶手,陛下那边……” 恐怕不好交代。 实则那女子们的连环案,江时困查了半年一直无果,被陛下一声令下转给锦衣卫后,陛下便对他有颇多不满。 若是再误查了陛下的人,岂不是虎口拔毛。 江时困依言顿住,他这属下说得不无道理。可若是慢吞吞去查去问,赵虎有的是能力和时间毁掉证据,脱掉嫌疑。 他办案多年,见过多少达官贵人皆是如此。 江时困思索须臾,却是咬牙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说,我又不是要抓他归案,若陛下真的问起,我自有说法。” 说着就要去拿人。 江雾及时上前拦住,“爹,不可。” 江雾隐约察觉,陛下对江氏不满,也许不仅仅是江氏权大,还有江时困的态度。 江时困停下脚,看她:“怎么?” 江雾说:“爹可假想,这衣裳并不是谁独有,若赵副将一口咬死不是他的,你无法给人扣下,留了他机会到陛下跟前去说你一嘴,你到时如何。” 江时困其实有些急了,半年来并无凶案,上一案被转给长子时,本就被不少同僚暗中耻笑。 眼下他急于让人看见他作为,也堵一堵言官们整日参他懒散的嘴。 江雾:“爹,依我之见,不如先从哥哥这儿下手。让哥哥去暗中试探,若能找到他有残缺的衣裳和昨夜不在府上的时间,您再拿人。” “到那时,他就算真的有后招脱罪,也有哥哥在陛下跟前做保,再怎么也怪罪不到您这儿来。” 江时困左思右想,到底答应下来。 只是江易卓如今在宫内,江雾主动揽下去找他的活儿。 江雾的马车抵达宫外时,正好见江易卓领着一队人马出来。 他身形挺拔如松,飞鱼服的蟒鱼袍角曳过地面,五官深邃而英朗,眼尾时刻透出上位者迫人的凌冽。 她这位兄长,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 听杨氏说,自己还未出生时,杨氏的家中未曾没落,外公和舅舅们有事无事便给他银子。 且姑母又是宫中新秀,他是长子,八方宠爱都到了他身上。 江雾一直以为,他这样的人应是心性外脱,像江瀛那般仗着宠爱上房揭瓦,但是他打小早熟,性子沉稳又偏冷,向来不喜言笑。 她儿时很怕夫子,觉得江易卓板着脸的时候最像夫子,她曾一度很怕他。 随着年龄增长,江易卓的性子更为沉着,气质也更英厉冷漠。 江易卓走到了她跟前,眼里多了些难见的温和,“怎么亲自来了。” 冬日风大,他为她拢了拢披风,“冷么。” 她身形娇小,站在他跟前全像个小姑娘,但她已是双十年华的女子,姣容出色,国色天成,婉约娴静中透出些许妩媚。 江雾摇了摇头,“爹让我来找你。” 她说明来意,江易卓微颔首,难怪今日赵虎并未来上值。 他沉默着上了马车,与江雾共同前往赵虎的府邸。 赵虎并非京城人士,半大的府邸仅有他与下人居住。 开门的是个白净小厮,他领着兄妹俩进了府邸。 府里冷清,偶尔有几个下人走过。 江易卓敏锐感到不对,“我怎么瞧着,这儿的下人少了许多?” 小白脸:“昨日我家主子散了不少家奴,说是他一个人,用不上这么多。” 江易卓没吭声,望着庭院中的假山在想,从前赵虎也不觉得多,如今出事了倒是嫌人多了。 小白脸领他们绕来走去,还没到赵虎的地方。 江易卓再次看见那个假山,脚步一停,生来的敏锐让他断定不对,径直伸手从后面掐住了那小白脸的脖子。 “赵虎人呢,”他五指收紧,目色狠厉,“你竟敢糊弄本官。” 江雾见状,才看见他们一直在被这小白脸带着绕弯路拖时间。 小白脸哼了声,“现下,赵大人的船怕已开了。” 江易卓立刻叫人来将这小白脸抓去大理寺,领着江雾走出府去。 江雾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哥哥知道赵虎去了哪儿?” 江易卓:“他在我身边办事多年,自是知晓。” 落叶归根,这是刻在人骨子里的故土之情,赵虎的祖籍在南方,他必是要回去的。 而眼下是冬日,遍路积雪,陆路不便。很快又是年关,不少商贾通货更为盛行,水路出船每日上千艘,是他最好掩护逃走的时机。 他让小厮去大理寺传信给江时困,后与江雾带着锦衣卫的一队人马前往码头。 他们一到,立即将拥堵的码头疏散开来。 码头停着百艘船,等着发出,蓦然被阻拦,人心不忿,都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江雾看着茫茫的江面,有些茫然,这么多艘船,如何能找得到,且不说不知道那赵虎走了没有。 正忧心,身后急急促促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江雾忙去瞧,却见杨氏带着不少家丁和婆子过来,她面露急色,看见江雾和江易卓亦是一顿。 “娘?” “你们怎么在此处?” 杨氏未等他二人回话,忽然翘起兰花指着远处一艘破败得很不起眼的船只,尖声道:“小蹄子在那,还不快去给我拿人!” 江雾和江易卓同时不明所以的看去,十来个家丁纷纷涌向那艘船只,见他们从里面强带了人出来。 见他们压制着的人穿着单薄的白绿花裙,梳了两个双丫髻,俨然一副丫鬟的打扮。 可她和江易卓都看得清楚,那才不是什么丫鬟,而是他们的三妹江若锦。 ----
第11章 ## 血中花 杨氏厉声道:“还不快将这贱奴的脸遮起来,是要让全京城都看我江氏的笑话么!” 小厮们哪顾得上江若锦的身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捂住她的大半张脸,压制着推推搡搡往码头外面的马车上走。 江若锦挣扎着想说什么,但也被捂住了嘴,根本说不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呜呜声。 杨氏一转头,见周遭人群全都用打量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们。 杨氏顿觉丢脸,若不是西春园那边犯贱,怎么也轮不到她亲自来拿人。 江家门楣高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尤其是家中的庶三女出落得亭亭玉立,似出水芙蓉般脱俗可人,勾得多少公子哥魂牵梦萦。 她那张脸,是人们过目难忘的。 方才家丁们动作虽快,可他们还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不是丫鬟,而是江家的庶女。 见她被称作丫鬟掩饰身份,还遮住脸用这般情形压上车去,都知出了大事,皆是盯着他们等着看好戏。 江雾想到三妹和赵虎的情分,正要让江易卓去船只里拿人,他人已经率先迈步往那船只走了过去。 江雾紧跟而上。 杨氏才从西春园出来,哪里会不知道船只里还剩下何人,生怕他们把赵虎抓出来,让家族蒙了羞。 她步子又急又碎地跟了上去。 到的时候,见船只里的赵虎已被她府上的家丁捉拿。 赵虎常年习武力大如牛,家丁们一时按不住,他险些要挣脱逃走,江易卓及时赶到,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 赵虎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捂住心口呕了一小口血,想再爬起来时,江易卓就将绣春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江易卓沉着声:“你想带本官的三妹私奔?” 赵虎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是她自己要跟我走的。” 江雾站在一旁,观察着这艘小船。 虽然里面普普通通,但过日子该需要的东西一样不少,一看就知是提前精心准备过的。 江雾问:“郭钟子是你杀的?” 赵虎起初没答,半晌后像是知道此次无法逃脱,点头默认了。 江易卓吩咐后来的士卒:“把人押去大理寺。” 几个别绣春刀的士兵上来,左右压制住赵虎,却谁都有些怯怯,谁也想不到他们昔日的副将大人竟是凶手。 眼见他们要将人押出去,杨氏连忙拦住:“使不得!你三妹妹才被带出去,光天化日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往后他们该如何议论,你和你爹在朝中又如何立足?” “再有我的雾儿本就嫁了个没权没势的,早有人耻笑不已!如何再担得起这样一桩风言风语!” 江易卓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母亲,大局为重。” 杨氏冷声一哼,“什么是大局,江家才是你要顾的局!若是寻常与赵虎会面也就罢了,可她这般……” 她说着,走到船中的小榻上,抓起一个包袱,“行囊细软皆在此处,陛下虽然开放男女之风,可你何曾见过,哪家姑娘这般不检点!” 江若锦生在江家,就是庶出也比大多人家的嫡出还要体面。出了这种事,杨氏无论如何也要挽回颜面。 江易卓还想说什么,杨氏又道:“就算你爹要抓凶犯,如今他人已经被你逮住,天南地北,他还能跑哪儿去?” 杨氏:“我不管,今日赵虎就是不能从这艘船出去!” 她说罢,用力朝凳子上一坐,就不让路。 江雾眼见杨氏似无赖又像有理的模样,一时觉得熟悉,仿佛这一幕,她曾经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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