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渐道:“就这一次, 阿浮说想吃我做的饭,我这个当兄长的,可不得满足她的愿望吗?” 他话里揶揄之意,五叔父没放在心里,拈着胡子笑道,“爱护家中妹妹,是好事。” 谢闻停下筷子,看姜浮整个脸都埋在碗里,心里一动。 吃完饭,姜浮还是闷闷地。趁着姜渐洗沾染了一身油烟,急忙赶去洗澡的空档儿,谢闻凑到姜浮身边,因为是在姜荫家的缘故,没敢牵手,只悄悄问她,“怎么,是不合胃口吗?” 姜浮低声道:“没有,就是觉得,他怎么一下子就能做得这么好,我可能有点笨。” 谢闻笑道:“没有,阿浮一点儿都不笨。” 姜浮道:“你骗我,之前我做的糕点,你吃的时候,脸都绿了。” 谢闻咳嗽了一声:“没有那么夸张吧。”他话题一转,“我送你的灯,可是我亲手做的呢,你怎么就不夸我聪明?” 姜浮无奈道:“是,我的殿下好聪明,我最喜欢殿下了。” 她都这么哄着人了,谢闻还是不高兴,“怎么又叫我殿下?” 姜浮笑道:“好,夫君。我叫你夫君好不好?” 谢闻脸红了:“别胡说。” 姜浮正色道:“我才没有胡说呢。等我们回玉京,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谢闻一下子挺直背,不可置信道:“你说真的?” 声音有点大了,他后知后觉压低声音,“阿浮,真的要嫁给我吗?” 如果不是在姜荫家,他真想把阿浮抱起来转个圈儿。 姜浮笑道:“婚姻大事,还能有假吗?” 谢闻低声发誓:“好,等回去,我们就成婚。” 姜浮问:“可是,你阿耶能同意吗?都怪你,非让国师说那么不靠谱的预言。” 谢闻辩解道:“怎么能怪我?要是你那次去参选,说不定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你还恶人先告状。” 姜浮嘟囔道:“你想得美,那时候,我可还没有愿意嫁给你呢。要不是你死皮赖脸,天天去找我,我才不会答应你。” 谢闻笑道:“那还真是多谢阿浮,心软又善良。” 次日早饭后,韩游之早早就来了姜荫,要带几人继续去走访邻居。 韩游之和谢闻不大熟悉,但他都能看出来,谢闻今天分外高兴,略一迟疑,还是问道,“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郎君为何如此高兴。” 谢闻笑道:“花滴露,柳摇烟,艳阳天,若无闲事挂心头,自然是好心情。” 韩游之叹了口气,道:“的确,不才只愿意,能找到阿耶,一家人团聚。” 姜浮现在觉得,姜渔不嫁韩游之简直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昨日那些人虽然有点奇怪,但都差明说了,韩父就是因为欠了赌债逃跑的,偏偏他是个死脑筋,都被抛弃这么些年了,还一门心思想要奉养父亲。 看韩母那个态度,若真把韩父找回来了,岂不是寒了母亲的心? 含辛茹苦那么多年,养的儿子还只想着认那个一走了之的父亲,设身处地想一想,姜浮觉得自己要是韩母,估计会一起把这父子俩赶出家门。 姜浮叹了口气,本不愿意再去看热闹,这热闹越看越心酸。 可姜渐今日要去拜访一个亲戚,谢闻眼巴巴地看着,很不想放弃这个几乎。 她终于还是心软,跟着他们一起去。 今日和昨日情况差不多,见了几个邻居,不大自然,但都是很坚定地说,韩父失踪那日,根本没有任何异样,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韩父是欠了钱自己跑了的。 韩游之对这个结果很失望,太阳移到了头顶,备州的坊市还是分得很开的,偶尔路过几个妇人,挎着饭筐去给田里忙活的自家男人送饭。 虽不繁华,但别有一番温馨意味。 韩游之看着别人有说有笑的,像是被刺痛了双眼,低下头来。 谢闻轻叹,安慰道:“别丧气,如果令尊真是自己走的,那就很有可能还活着。” 韩游之勉强道:“郎君说的是。” 意外之喜准备回去的时候,见到了收摊的冯屠夫,韩游之离了好远就跟人挥手道:“冯叔,你回来了。” 冯屠夫却没有这么热情,反而称得上冷淡,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敷衍着说,“哦,是游之啊,昨晚我就听柳儿说了,你回来了。怎么样,官老爷做得如何,顺心吗?” 韩游之不好意思道:“冯叔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就一七品的芝麻小官,哪里算得上什么官老爷。” 冯屠夫道:“这不碍事,反正你现在年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熬,总能光宗耀祖的,你阿娘拉扯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孝敬她。” 韩游之笑道:“那是当然。不过……”他微微犹豫,还是开口道,“冯叔,我这次回来,是想向你问你阿耶的事……” 他话还没说话,冯屠夫就变了脸色,许是因为长年杀猪,身上很有几分气势。脸色沉下来,更是觉得杀气腾腾,姜浮没忍住悄悄退了一步。 冯屠夫:“你这小子,你阿耶那种烂人,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别怪我老冯说话难听,你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长大的?你不想着怎么伺候你娘养老,一个人跑到密州做官,你阿娘腿几乎是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找你那个废物爷回来享福。我看哪,你这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冯屠夫没再给韩游之说话的几乎,直接关上了院子门。 被骂了一顿的韩游之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失魂落魄。 谢闻道:“……百善孝为先,你想找到父亲,也是人之常情。” 韩游之苦笑道:“阿耶失踪的那年,我才六岁,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阿耶了。四邻都是好人,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常常帮扶我们。阿娘把我养大,有多不容易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拼命读书,就想着一鸣惊人,考个功名来让阿娘开心。” 谢闻道:“你已经很优秀了。” 滕光意看着情敌如此可怜,也忍不住宽慰道,“弱冠之年能中进士,已经是才华出众了。” 韩游之颓然道:“原本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我只是区区一个进士,只能外放做一个小官。密州是个好地方,可官场却不是个好地方,我只知苦读,同僚又何尝看得起我呢。密州米贵,我一个人随便应付也就算了,还能攒下来一半月俸递回来。我只是想……一家团聚,我也想和别人一样……” 说到这,他才恍然惊觉,说得太多了,而面前的又是谁忙解释道,“是我失言,各位莫样介怀。” 谢闻道:“无妨。” 姜浮此时却对他有了改观,他也不容易。 寒门出贵子,出了又能怎么样呢?后续的资源跟不上,贵子也只能泯然众人矣。 在玉京城的时候,她就听说,韩游之因为拒婚,得罪了某位尚书,所以只能外放。若不是如此,以他的年纪,恐怕能入翰林院熬一熬。 韩母虽然是侯府千金,但官场上的事情,她又能懂多少呢?自然是只会教儿子读书,别的方面也帮不上。 可官场哪有这么轻松的呢? 就像姜渐,有姜家在后面撑腰,前段时间和谢闻疏远,都有不少人以为他落魄了,想落井下石踩一脚,更何况无权无势的韩游之呢。 从幼时开始,就一心只读书,可书里写得,都是些君子圣人,官场上的俗人恶人,可都不在上面,一时落差,恐怕也是有的。 少年壮志凌云,想大展拳脚,初入庙堂却就遇到了挫折。 在这一方面,姜浮同情他理解他,但在另一方面,就不敢苟同了。 就算韩父没走,他已经染上了赌瘾,还能完成韩游之心里的父亲形象吗? 有他在,是为这个家庭减轻负担,还是再在韩母的肩膀上添一份担子,这真的不好说。 一个根本没尽过责任的父亲,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念念不忘的呢? 比起虚无缥缈的父亲,母亲不就活生生在眼前吗?这不是他更应该尊敬、更应该挂念、更应该孝顺的人吗? 姜浮真不明白,韩游之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133章 遗书 韩游之邀请, 要到他家里吃午饭。在路上的时候,韩游之心情低落,并不多说话, 滕光意平时话不少, 但因为韩游之在场的缘故, 并不多说什么。 苏嫦在外人面前, 向来是不怎么说话的,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 只用片刻, 来到了院子前,韩游之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喊道:“阿娘, 我回来了,今日我带了许多同僚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屋内并无回声传来。 韩游之纳闷小声道:“莫非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推开屋门,想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刚迈了左脚进去, 却愣在原地。 谢闻问道:“怎么了?” 韩游之只僵硬在原地, 一个字也不说。 几人上前,便看到了一副骇人的景象。 这间屋子很小, 打开屋门就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昨日还精神抖擞的韩母,此刻倒在了地上, 她的脖子处挂着一根细长的衣带, 在柱子那儿打了个结。 因为腿脚不便,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 活生生将自己勒死。 苏嫦上前探了鼻息,轻声道:“没救了, 节哀。” 韩游之似乎是被一句话惊醒,红着眼跪在韩母的尸体面前,“为什么,为什么,阿娘生我的气,我不找阿耶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简陋的矮脚桌上,放着一张纸,特意用石头压住。 姜浮弯腰拿起那张纸,默默看了一遍。 “游之吾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娘大概已经不在了。你父亲的行踪,不必再找了,当年他一意孤行,我和他在争吵时,失手推到了他,正好撞到桌角,当场毙命,一切都是为娘做的孽。” “那些领居们为了维护我说谎,你不要追究他们的过失,更不要向官府检举他们。所有的罪孽,因我而起,自然由我一人承担。” “说实话,自从嫁给你阿耶以来,我常常后悔,为什么要放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来这里遭受贫穷的折磨。做饭的时候我在想,下田的时候我在想,看着你阿耶的时候,我也在想,可唯独面对你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你是那么聪明,那么懂事,不像你阿耶,也不像我,能有你这样的孩子,是我的福气,也是我这孤苦下半生最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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