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这佛像里面藏着一条暗道。 两人走进佛像内部,发现佛像下面连接着一条地下室,两人沿着楼梯走下去,瞧见下面横着一条通道。 他们沿着通道向外行进,发现前面的路越走越见宽阔,在尽头处两人见到的光亮。 抬头一看,这洞穴开了一扇天窗,窗户旁边垂着一条软梯。 元邈扛起来铃兰,将她放在软梯上,等她从洞口爬出后,他紧随在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离开洞穴后,只见外面浓重的夜色已经淡了几分,四周葱郁绿丛环绕。 铃兰豁然生出一种迷失感。 虽在越州居住三年,但她对这里的环境一无所知,自从他们两人成婚后,元邈几乎不允她随意外出。 即便是出去,身边也必须配备四名以上家仆,带着这么多人出行,实在过于惹眼,她也只能在街上逛逛。 总接触人间烟火气,这时候亲近静谧的大自然,呼吸着沁凉的新鲜空气,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她想了想,这三年来她衣食无虞,不用忙碌于四时会与安宁会的事,元邈待她极好。 唯一能让她操心的事,只有元盼汝这个不着调的儿子。 但这三年来她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今天她才想明白,她失去的是自由。 这种话她不敢说出口,怕别人怪她不知足。哪怕佛经也说,人不是一定要工作的,在现代全职太太也是一种正常存在。 可不工作的三年里,她有一种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溺毙感。 这种感觉起初并不明显,但感觉积少成多,直到今年年初,这种不安感强烈占据着她的内心,她却把这点归结为所谓犯太岁。 她深呼出一口气,元邈看着她沉默良久,关切道:“是身子不舒服?晚间树林里空气稀薄,很容易憋气,我们快些离开。” 晚间植物发生呼吸作用,空气中二氧化碳含量极高,是比寻常容易缺氧。 况且腊月林间的雾气都结了霜,呼气起来觉得鼻腔里仿佛吸入了冰碴子,割得鼻腔与喉咙都略有疼痛感。 铃兰拽了拽元邈,要他在前面带路,他是这里的长史,对此地的地理极为熟悉。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城郊的树林,距离他们起点的寺庙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太远。 两人前行不到十步,忽见到一排坟冢,立着一个无名的石碑,铃兰凑近一瞧,发现那石碑上面原本是有字的,只是后期让人抹去了。 “吴兴沈易直之女沈氏。”铃兰念出了墓碑上面的字。 元邈听罢一惊,认真拜祭了此碑,又对铃兰说道:“这里面埋葬的是睿真皇后。” 睿真皇后是宪宗皇帝的曾祖母,在安史之乱时两度与代宗走散。 后面历经数年寻找,依旧苦寻不到其下落。元和元年时,宪宗为她上了太皇太后的封号,为她在太庙里立了衣冠冢。 铃兰跟着祭拜了墓碑,默默感慨半天。 乱世飘摇下,哪怕是高门世家女子,甚至是皇族的女子,尚且不能幸免于难。 铃兰道:“历代皇帝苦苦寻找她的下落,若你将她下葬至此的消息告知于皇上,便是大功一件,或许皇上能准许你早些回长安。” 元邈却道:“皇上可能早知其下落。此前找寻沈氏数年,先帝在世时也未尝辄止,可乙酉年却突然叫停,宣称睿真皇后已死,似乎早已找到其下落,但不便不对外公开。” 铃兰赞同元邈的说法:“墓碑上面的字被人刻意抹去,或许是皇家授意。” 两人告别了墓碑,又继续向山下行进。 天空泛起鱼肚白,从林间忽升起浓重的雾气。 两人再走几步似乎绕回了原地,他们瞧见了另外一排无字碑,坟墓装设得极为潦草,不像是大户人家所有。 每个墓碑前摆着祭品和一束马蹄花,看来有人定期祭拜这些死者。 铃兰小声问:“不会是安禄山之墓?” 元邈笑话她异想天开,摸了摸她的头顶,“安史之将似乎没打到这么远。” 他又道:“江南地区佛教盛行,估计是富贵人家做功德捐棺材,把乱葬岗的尸体拖到这里掩埋。” 两人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太久,等到雾气渐渐散了,元邈紧紧搂着铃兰,朝着入城的方向走。 不远处,一个老人行色匆匆地离开此处,怀里抱着一束马蹄花,似乎前面无字墓碑群前面的花与祭品便是他放的。 铃兰觉得那人眼熟,便问了元邈。 元邈沉默了,看了一会儿那老人离去的方向,说道:“此人是如梦寺隔壁的陈瞎子,此后以算命谋生,但算的不准,赚不到几个钱。又因他身体残疾,自年轻起便在领越州当地救济。” 铃兰不免吃了一惊:越州的瞎子行动这么灵活? ----
第57章 莲蓬祸事 下山的时候,两人闻见空气中弥漫腐烂的草木气味,沿着山路的溪水变浊,有些许山石滑落,流入水中。 这些都是山崩将至的预兆,先前在无字碑前遇到的那位瞎子,大抵也是因为恐惧山崩,所以才会毫不顾忌地跑路。 回到会稽县城内,元邈即刻抽调了陈瞎子的卷宗,陈瞎子自建中四年起,双目意外失明,之后一直领取越州的生活援助金。 建中四年发生泾原兵变,元邈起初以为此事与那件事有关,但细细翻阅人口卷宗后,发现陈瞎子在此之前就已经搬到越州。 陈瞎子在报告失明之前是勤勤恳恳的挑山工,应该并非天生懒散之人,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何要装瞎骗取援金? 此事定有隐情,但元邈并不打算打草惊蛇,隐去山上撞破陈瞎子骗保的事,只简单询问当初处理这笔援金的相关官员。 根据当时的记录和官吏们的口供,他们曾经多次访问过陈瞎子家,确定他的确是真的失明,并无欺瞒。 又道陈瞎子可怜,住在如梦寺对面都没开慧,算命的本事一窍不通,饥肠辘辘每日到庙前化缘,到最后还是刺史好心替他申请的援金。 元邈越想越觉得古怪,但这事相较临近的献宝一事,此事显得微不足道。他暂且将此事放下,想等献宝之事结束后,再花时间好好调查。 * 铃兰也十分在意陈瞎子的事。 她想到今早在后山时,陈瞎子怕是看到了她与元邈,而州官与夫人深夜在郊外,很难不让人多心。 她担心陈瞎子后面会将此事捅出去。 铃兰隔日再次前往如梦寺,还未等她进庙,便在门口被拦住,抬头一瞧,拦截她之人正是陈瞎子。 陈瞎子虚眯眼睛,问道:“夫人,可是要算卦?” “是。”铃兰转了转眼珠,说道:“这不我身边已有一子,想再生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听说如梦寺求子灵,我想祈福看看。。” 陈瞎子蹙着眉心,凑近小声说道:“这寺庙求子是灵,但求的子邪乎的很,容易败家运。” “还有这事?”铃兰朝四周瞧了瞧,想到冯梦龙笔下的火焚宝莲寺,可她记得如梦寺不提供住宿,不像假借佛名行苟且的荤寺。 但陈瞎子说得言之凿凿,还要与铃兰借一步说话,铃兰点了点头,跟着陈瞎子去了他的家。 铃兰一行人步行不足三百米距离,便已经抵达陈瞎子的住所。 陈瞎子住在寺庙对街二层小楼,这小楼听说原先出过命案,被视为凶宅,出租价格极低。 楼上住着一位潦倒画师,平时卖不出去几幅画,楼下是陈瞎子,出名的算命不准。这加深此地风水不好的印象,本地人迷信,附近的屋宇没人敢住,只剩下这两户。 女主让四位奴婢守在外面,独自与陈瞎子进了屋。 陈瞎子家中清净无尘,一看便是他定期有打扫,铃兰在心里证实了昨日的猜测。 铃兰落座后,开门见山:“陈瞎子,我瞧着你这双眼睛未瞎。” “这不是为生活所迫吗,还望长史夫人放小的一马。”陈瞎子缓缓睁开眼睛,露出黝黑的瞳仁。 “我素有怜悯之心,”铃兰笑问:“昨日你在城郊山上都看到了什么?” 陈瞎子斟酌片刻,答道:“长史夫人想让我怎么回答?我想想看........看见长史与夫人在山上祭拜太皇太后。” 铃兰悬着的石头放下,但仍强调:“这件事尽量不要对外人说。” 陈瞎子点了一下头,却道:“我一个瞎子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但......” 他伸手指指了指楼上,说道:“楼上那位日夜都盯着对面的庙,兴许看到了什么。或许会对长史仕途不利,又或者能成为长史仕途的助力。” “这又是何意?”铃兰问道。 助力?难道楼上的画家腰缠万贯,在长安有套房,却申请了廉租村屋?但有这等财力,哪里还会自己亲自住进廉租凶宅。 陈瞎子看出铃兰的狐疑,说道:“在越州,事事不能说得太明,很容易小命呜呼。不如夫人亲自上去调查。” 铃兰点头,递给陈瞎子银两,说道:“这是算命的佣金,建议你以后转行,小心惹祸上身。” 她说完这话,便离开了陈瞎子的屋子,绕到屋后见到浣衣房外盘旋着通往二层扶梯。 铃兰沿着梯子走上二楼,敲了敲门,发现那门竟然自己开了,她推门而入,见到墙壁四处都贴着画作。 这扇门朝西,一阵寒风吹过,屋内的画作瞬时飘起,有几张画作被风拽到地上,有几张扑向大门。 铃兰只好擅自闯入画师的屋子,掩上了那到不怎么结实的门。 她走向满地散落的画作,蹲下身子一张一张地捡起,把它们整合在手中,放回到他的书案。 桌案压着一块廉价的硬木镇纸,下面是一副未完成的画作,画的是一名妇人。 铃兰凑眼过去仔细一瞧,画中人穿着天水碧色长裙,头梳着百合髻,她从怀里拿出婚前元邈送她的铜镜,瞧向镜中的自己,呆愣在原地。 画中人是她。 惊慌之中,铃兰的身子撞到后方的书架,无数张画作簌簌而落,她瞧见里面有不少张画里都是她。 铃兰压抑着惊慌,把那些画拢在一起,胡乱塞到后面的书架。 就在此刻,屋子另一端的门响起。 铃兰闻声夺路而逃,踏着的扶梯“宕宕”作响,似乎听见身后的门传来咯吱闷响。 继续向前走,瞧见四名仆婢站在楼下接引,等她平安落地后,额角的碎发湿透。 婢女拾芳拿着汗帕,替她擦拭额角的冷汗,铃兰大口大口喘着寒气,嗓子被风割得生疼。 屏息了片刻后,铃兰恢复平静,拉着拾芳同她一道回去,却见拾芳忽而哭丧着脸。 拾芳对上铃兰的疑惑目光,焦急道:“小主他又丢了。” 铃兰纳闷:“丢在哪里了?乘云和抱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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