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里含有乌头,这可是剧毒,这只硕鼠大抵是因此而死。”她叹了一口气,看向盯着一对核桃眼的闻莺,“你也别自责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盼汝恐怕要误食毒汤而死了。” 闻莺感恩铃兰仁慈,但也替元邈解释:“乌头驱寒气,但本身有点毒。” 铃兰问:“现在六月,需要驱寒?况且一点乌头不成问题,这么多乌头哪怕是头牛也能毒死。元邈与寻常的药剂师不同,他擅长药理,岂会弄错。” 闻莺问:“那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铃兰托腮想了想,乌头无色无味,是慢性毒药,杀人最难察觉,当初霍光一家便是这么害死的许平君。 说不准元邈早就在汤水里与她下毒,只是她尚未察觉。 铃兰倒不觉得意外,偷了他的丹谱,还能指望他能怎么放过她。 或许她知道两人终究走不长远,此时倒是想得开,冷静地去了一趟书房,按照元邈先前与她说的位置,把那颗本该给古晏廷的药丸取走。 * 铃兰携带着解药前去古晏廷的府上,玲珑告诉她古晏廷如今尚未苏醒,但呼吸与脉搏皆平稳,没有太大问题。 铃兰松了一口气,跟着玲珑去了古晏廷的卧房。 才刚进门,她瞧见墨琴也在里面,两人简单互相问候一番。 随后铃兰告诉墨琴解药的事。 墨琴倒是冷不丁夸了她一句,舍身饲狼,改日古晏廷醒来怕是更离不开她了。 铃兰没理会墨琴的打趣,问玲珑要了碗温水,替古晏廷送服了解药。 可等了一会儿,古晏廷依旧一动不动,墨琴见古晏廷胸口不见起伏,便摸上古晏廷的脉搏,发现古晏廷的脉搏已经毫无动静。 “裴柔兰,他竟然没有脉搏了。”墨琴没由得一股怒气填胸,五官狰狞,“你那解药到底怎么回事?” “就这么走了?”墨琴揪着古晏廷的领子,摇晃着他的身子,古晏廷一动不动,睫毛都未颤动分毫。 铃兰从未见过墨琴如此失控,此时也不由得起疑,探了一下古晏廷的脉象,的确感觉不到任何跳动,仿佛血液一息之间凝固。 她皱起眉,顿时头皮发麻。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服了解药反倒情况恶化。难道元邈放在书房的是毒药,目的是借她的手谋害古晏廷性命? 忽地她感觉颈间一紧,一只粗糙而阴冷的手扼住她的脖子。 铃兰抬眼,瞥见墨琴狠戾地盯着她,手中紧握着她的脖子,不断向内收紧。 铃兰艰难地呼吸,血脉上涌,脸憋得涨红,忙求饶道:“义父。我也不知这药会是......” “这不重要。” 墨琴语气冰冷:“裴椒,过去你在我眼中不过是古晏廷的人,我不敢对你如何。现在古晏廷走了,你在我眼中不过是四时会的叛徒。” “叛徒是什么下场,你该是知道的。况且,他一向倾心于你,不如你下去陪他。” ---- 1.《资治通鉴·二百三十九》司马光,这段是唐宪宗的原话 历史上唐宪宗最早抓的就是张晏,并非我原创,所以张姑姑出现并非巧合,历史上只说这位张晏行事鬼祟,但没有说他因何鬼祟。 前面张姑姑和闻莺的争斗看着有点狗血,但不交代不太行。
第93章 承你吉言 墨琴对待叛徒向来不会手软,死后能留下全尸已实属难得。 随着时间的推移,铃兰呼吸愈发困难,自知凶多吉少,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悬在生死一线之间,铃兰脑海中浮现走马灯般的一幕幕画面。 出生后不久,母亲抱着她经过富贵迷人眼的长安街道,七月桂花的馥郁幽香冲淡父亲身上苦涩难闻的药草气味。 只是母亲的脸为何与郭贵妃一致? 过了几年,尚且年轻的墨琴怀抱着她,带她来到四时会的四时岛历练。她居住的地窖冰冷而潮湿,惹得她接连打着喷嚏。 海澜和高永两人偷偷生起小火,在火上烘烤一只褪毛野鸡,这只鸡烤得滋滋冒油。两人撞见铃兰,便把烤鸡的两条腿都给了她。 再后来她出去采摘果实,遇到追杀她的候选人,便憋了一口气跳下冰湖,被偶然路过此地的商船所救。 模糊中,她听到有两人的窃窃私语。 “邈儿救上来的这孩子,竟然是个药人。夫君过来看看能解开她身上的毒吗?” “五脏六腑每处地方皆有毒侵入。若要解开她身上的毒,还须找到初始配方。” “先不要将此事告诉邈儿,等到长安后定要向皇上禀明此事。” 后面的记忆继续走着,铃兰看见母亲牵着她的手,走在蒲州的街道上,却突然走来一群人,带走了母亲,而她走前往她口中塞下一枚丹药。 之后天降一场雨,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至今仍记得湿贴的衣物,像一张沉重而巨大的网,将她扑倒在一户朱门前。 再次醒来时,她听见有人在耳边低语。 “杜鹃姑姑,这文书记着她的身世,若是烧了的话,她将来还怎么认亲?” “她父亲是裴现,现在黑白两道都在追缉他。桑雯,若让人知道这孩子在崔家,她怕是活不过及笄了。” 再到后面她装疯卖傻,成为了崔家的侍琴丫鬟,遇到了崔娘的表兄元邈。 “竟然是铃兰娘子。你年岁太小,心智又有些..........对不起,这桩事可真是罪过。”元邈向她鞠躬道歉。 铃兰道:“那我等你可好?你以后再来娶我。” 元邈道:“你离及笄还有段时日,而我很快便要回长安赴考,太久了,恐怕我早已娶亲。” 铃兰道:“那我等你便是了。我的友人替我算过,说我命中注定会有两次婚事,第二次是在元和十年。” 元和十年? 那............元邈真命天女出现的年份不正是元和十年。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等等....... 铃兰发觉她的记忆不对劲,每段关于现代的记忆都略有不同,而古代记忆却是连贯的,新的记忆只是对旧记忆的补充。 难道说现代的记忆只是一场梦,而古代的记忆却是真的。庄生梦中变蝶,她究竟是庄生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生。 头部突然传来剧烈疼痛,走马灯般的片段重新抽回脑里。 铃兰睁开眼睛,瞧见自己平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坐了起来,旁边榻上躺着仍闭着眼睛的古晏廷。 不远处玲珑持着一柄长剑,刺向墨琴背后,墨琴闪身躲开。 玲珑瞧见铃兰苏醒,便丢剑过来,暗示与她合击墨琴。 两人频频使出杀招,皆被墨琴一一躲过。 而墨琴刀法之快,两人艰难躲避,被打得节节败退。 墨琴忽而夺过玲珑的剑,铃兰上前支援,剑也被墨琴顺势夺走。 两女摔倒在地,墨琴冷漠的地看了铃兰一眼,却未将剑指向她,反手一指古晏廷。 “古晏廷,既然醒了,还不赶紧睁眼。” 古晏廷睫毛微颤,缓缓睁眼,“想不到你至今仍是想要取走我的性命。” 墨琴没心情与他斗嘴,只问:“凝竹在哪里?” “你的义女在哪里,我怎会知道?” 墨琴道:“凝竹自小倾慕你,每次我与她吵架,都要从你这里寻她回去。” 玲珑插话:“她的确来过这里,但看主子卧病在床,便离开了。” “你是郭贵妃的人?”墨琴端详一眼玲珑,又转头看向古晏廷,嘲笑道:“晏廷,看来你的心思全天下都知道,唯独铃兰不知道。” 铃兰尴尬低头,“我知道。” 她依稀记得古晏廷在生命垂危之际的告白,至诚得令她想来都有些犹豫该如何拒绝。 她偷瞄一眼古晏廷,见他失了神。 估计他都没想过自己会活着度过此劫。 铃兰试图转移话题,向墨琴询问:“凝竹失踪前究竟因何与你吵架?” 墨琴道:“我帮她安排一桩婚事,想着以后她以后别再跟着四时会冒险,可她偏偏不听,还逃了婚。” 铃兰道:“盲婚哑嫁为何不逃,况且依你所言,凝竹心有所属,怎会轻易接受他人。” 墨琴没理铃兰的质问,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凝竹要嫁的是徐州陈家,灵芷夫君在那间做管事。” 古晏廷叹了一口气,“是我当初害了灵芷。” 铃兰轻飘飘地瞥了古晏廷一眼,纳闷地思索着。 过去的日子里,她从未见过这位叫灵芷的娘子。 墨琴继续道:“说起来,灵芷的眉眼与铃兰的确相似,初识她时,我以为她就是灵芷,取了个‘岸芷汀兰’的化名,特地跑来寻你私奔。” 话说到这里,铃兰瞬间明白了一切:灵芷便是古晏廷的初恋,而这初恋情人与她生得相似。 菀菀类卿,她是菀菀。 她细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古晏廷觉察了铃兰的那声叹息,而告白之后他也不再拘谨激荡心底的感情,对着她态度认真地说道:“灵芷和你是两个人,两种感情我从未混淆过。” 墨琴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语带嘲讽,“都说人心易变,你耗费了十五年,终于肯变心了。” 但他此刻没心思做红娘,便道:“扯回正话,以凝竹的性子,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估计他当你已经死了,要为你复仇。” 听到这话,铃兰一拍脑袋,“糟了,她在成德军进奏院。“ * 成德军进奏院内,张晏打理着后院的马匹,听闻朝中动向,据说要抓他审问。 张晏猜测是母亲的事东窗事发,便打算驾马求王承宗帮忙,谁料到树下跳下来一位女子。 那女子蒙着面,手持宝剑,不由分说,朝他直直刺来。张晏自幼习武,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两人对招十个左右,皆有些精疲力竭 远道而来的官兵将进奏院包围,将两人堵在墙边。 张晏缓缓放下刀,而凝竹却仍不肯落下手中武器,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直直朝张晏刺去。 ·张晏手中无有铁器,四下逃窜,形容极其狼狈。 元邈从官兵之中走出,责令两人放下武器。 凝竹认出来人是元邈,想着她怕今日是插翅难逃了,恐怕再见不到明日。 她犹豫一下,要不干脆先杀了张晏替古晏廷报仇,再杀了元邈,替义父分忧。 正当她下定决心时,墙另一头传来动静。 墙上又跳下两蒙面人,凝竹略瞥一眼便察觉其中一人为义父墨琴,另一人若未猜错便是元邈的妻子铃兰。 炎炎烈日,本应无风,墨琴用力挥剑,却是扬起一道风,卷起地上的沙土,旁边苍茂树木随风摇曳,青绿的叶片亦随风而动。 强劲的剑气袭向官兵,逼得他们连连退后,闪避着那来势汹汹的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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