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公主,很多人替她穿过鞋子,越浮玉倒也习惯,但是…… 她挑眉看向蕴空,自始至终,佛子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黑眸半垂,冷漠平淡。 可能她想多了?也许佛子只是误会她的意思,以为她开口求助,于是很自然地帮忙,就像他刚才帮她躲过蛇一样。 想通理由,越浮玉恢复如常,跳下石桌,重新披上外袍,妩媚的长眉微微弯起,笑意盈盈,“谢谢大师。” 蕴空冷淡点头,随着她前往东苑。只是永照公主看不见的地方,他黑眸深暗,目光暗火一般舔.舐过她的脚踝,修长指尖缓缓捻了一下。 * 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九盛城宫门口驶出,一直向南,驶向京郊皇陵。 马车简陋,仅仅车辙处系着一块白布,显示它的用途——这是一辆送葬的灵车。 按规矩,许念的棺墩在宫中停留七日,送去皇陵,与太.祖合葬。 作为曾经的皇后,许念死后没有谥号,没有群臣哭送,甚至没有子女陪伴,送她去陵寝的,只有一辆简陋的马车和两位沉默的宫奴。 灵车途径鲁王府,沉重的马蹄声隔着木门传来,仿佛重鼓,一下又一下锤在心弦,在门口沉默站了大半夜的越萧然,眼睛生生红了。 他想起早年一家人都在时,他每次出宫,母后都会站在坤宁宫门口,微笑目送他离开。母后爱穿正红宫袍,妆容一丝不苟,连发丝都妥帖,站在门口时模样端庄高贵,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高山。 而二十年后,山倒了,再见面,他们隔着薄薄的木板,隔着阴阳。而这次,轮到他目送她离开。 忽然间,越萧然不想管什么圣旨戒律,他猛地打开门。但是,还未王府踏出一步,守门的护卫持刀拦住他,冷漠道,“王爷,没有圣旨,不得外出。” 许念与造反有关,是千古罪人。申帝留给她最后的体面,允许她和太.祖合葬,但不允许子女相送。 越萧然递上去的请求守灵的折子全都原封不动退回来,他只能在这里,送母亲最后一程。远处马车只剩下一个背影,越萧然忽然惊慌意识到,自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他突然冲出去,怒吼道,“你们滚。” “王爷,没有圣旨,不得外出。” 护卫直接抱住他,越来越多的守卫向这边跑来,如果王爷继续不顾圣旨强行离开,他们会第一时间拦住。 隔着无数守卫,越萧然两手死死握紧,眼眶通红,仿佛泣血。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作为儿子,看看母亲最后一面。他已经困在这里二十年,这还不够么,还要怎样。 疾行的马车只剩一个小点,越萧然目眦尽裂,吼骂与哽咽混成一团,好像一簇火,燃烧他的喉咙,硬生生撕扯他的身体。 守卫们强行将他拖进王府,“王爷,得罪了。” 眼睁睁看着马车越来越远,越萧然也越来越绝望,他两手死死握住门框,手指被铁链划出血,眼泪大滴大滴流下,他已经说不出话,只剩破碎的呜咽,痛苦至极,就连守卫都忍不住别过脸。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了。 不仅停下,还开始掉头。 越萧然愣住,片刻后,两辆马车依次驶来,礼部尚处从另一辆车下来,对门口护卫道,“都下去吧。” 护卫们早已被买通,看了礼部尚书一眼,恭敬后退。 礼部尚书扶起越萧然,沉重叹息,“要看娘娘最后一眼么?” 车帘掀开,棺墩近在眼前,越萧然踉跄走到马车旁边,手指抚过棺墩边缘。 死者为大,他不愿惊扰母后,没有打开棺墩,而是忽然跪在车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母后,儿臣不孝。” 三跪九叩,殷殷诉说,一刻钟后,越萧然颤抖着手,闭目送马车离去。礼部尚书拍拍他的肩膀,“鲁王,节哀顺变。” 他意有所指,“毕竟下一次,里面的人可能是公主。” 这个公主,当然不是指永照公主越浮玉或长公主越长溪,而是指鲁王的妹妹,越依依。 想起前几日妹妹送来那封血书,字字泣血,她十五岁被关冷宫,已经蹉跎半生,还要继续无望地熬下去,困在四方宫墙下,日日对着巴掌大的天空,煎熬着、忍受着。 越萧然心中忽然挣扎,他知道礼部尚书不是真想帮他,可那是他的妹妹啊,他从小视为珍宝、护着长大的妹妹啊。 难道他真要像对方所说,今日送走母亲,又在之后的某一日,同样送走自己的妹妹么? 她还那么年轻,还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甚至没能嫁人,只能孤独地死在宫里。 手指比刚才颤得更厉害,连身体都跟着发抖,直到太阳第一丝光亮升起,照亮鲁王府门前黑暗的石路,越萧然终于用力闭了闭眼,哑声开口,“好。” “你要做什么,本王同意了。” 他逃避半生,从未履行过身为儿子的责任,如今,他该做一位合格的兄长了。 * 许念的送葬无人知晓,越浮玉都不知道,她第二天早上起来,懒散地打个哈欠,第一时间想起今天没有义诊,终于可以放松了! 她光着脚走到门边,打开大门,热烈的阳光瞬间铺洒下来,她迎着朝阳,十指交叉伸展身体,身姿柔韧,仿佛一尾漂亮的红鱼,下一瞬就要跃进广阔的蓝海。 白樱端着早膳进来,“公主,我们今天去哪?” 越浮玉勾唇,“看皮影戏。”许别时很奇怪,但皮影戏是无辜的,昨天没看到,今天当然要补回来。 然而,抵达千金楼,掌柜才抱歉告知,“公主,灯影戏晚上才有,白天只有说书先生。” 他忽而顿了顿,试探开口,“但有大批刚入京的年轻书生。” 春闱四月十五开始,现在已经是三月末,各地举人陆陆续续进京。千金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别名“状元楼”,大部分人为了讨个吉利,都会住在这里。 而且,不知从何起,京中开始流传一个传闻,永照公主今年要选驸马,她又格外偏爱读书人,很可能从进京赶考的书生中挑一个。 这消息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这也导致一个诡异的情况,一部分举人不读书,反而打扮得风流倜傥,四处乱晃,准备“偶遇”永照公主。 三人成虎,传闻越来越真,掌柜也不得不相信,也许公主真要招驸马? 凤眸微挑,越浮玉懒懒撑着太阳穴,目光无奈至极,白樱则别过脸,偷笑不止。 风评受害,越浮玉也懒得计较,漫不经心吩咐,“本宫交代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掌柜点头,“您放心,早就按照您的意思吩咐下去。” …… 究竟是什么“事”,千金楼一楼的茶馆,众人早就议论起来。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绘声绘色讲道, “三年前,当朝许少傅还是个穷书生,进京赶考时没钱住宿,被酒楼撵出来。恰好永照公主路过,见识到许少傅的文章,当场为他一掷千金,买下这酒楼。从此以后,酒楼更名千金楼。” “又因许少傅高中状元,所以呐,这千金楼也叫状元楼。” 路人不满,“谁没听过这些,说点我们不知道的事。” 说书先生微微一笑,卖个关子,“你们可知?今年进京赶考的书生,不花钱就能住在千金楼。” “此话怎讲?”路人好奇问道。 见众人都被吸引过来,说书先生神秘一笑,挥开折扇,抑扬顿挫开口, “永照公主有言,若哪位读书人能做出令她满意的文章,可免费住在千金楼,分文不收。” 某位书生正从袖子里掏钱,听见这句话,惊讶道,“这话是真的?不花钱就能住在这里?” 小二正在擦桌子,闻言很快回道,“客官也想试试?二楼有纸笔和考题,若能在一个时辰内,以此为题写出文章,且让公主满意,千金楼免除会试期间所有费用。” 书生脸上很快泛出喜色,收回钱袋,匆匆跑去二楼。 这就是越浮玉交代掌柜的事。 ——若有真才实学的人住在千金楼,不收钱。 身为酒楼老板,她的本意很简单,运用现代营销理念,制造个‘免费入住’的噱头,吸引更多人。 然而,这件事传开后,众人愈发确定,永照公主正在选驸马,而且这就是她的考题。 几位书生结伴前往二楼,互相拱手道, “赵兄惊才绝艳,小小文章,肯定不成问题。” “李兄才是文采斐然,小弟自愧不如。” 越浮玉刚从包厢下来,听见众人互相吹捧,忍不住勾唇笑了。 她站在三楼与二楼转角,众人看不见她,她却能看见众人。妩媚凤眸一一扫过几人,挑了挑眉,很快兴致缺缺移开视线。 白樱一路都在憋笑,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公主小臂,故意道,“公主,咱们这是提前相看驸马么?” 越浮玉也来了兴致,陪自家丫鬟一起演戏。 她装出高高在上的模样,眼尾高挑,艳红指尖指着楼下,慵懒开口,“就这个相貌,本宫还看不上。” 以貌取人只是玩笑,但她确实看不上这几人。 毕竟,若论惊才绝艳,天下没人比蕴空更适合这个词,每天与佛子朝夕相处,她真有些看不上其他“凡夫俗子”。 正漫不经心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冷的嗓音,“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公主莫要着相。” 越浮玉回头,看见佛子从楼上走来,手执经卷,眉目清冷。 越浮玉挑眉开口,“大师,玩笑罢了。” 顶着佛子冷淡怀疑的视线,她忍笑解释,“大师,难道你也听说了那些传闻?怎么可能嘛,本宫才没有招驸马,而是结个善缘。” 不收钱,一是为了宣传,二是为了施恩。 这些书生未来都会入朝为官,而她要办女塾,书生曾受过她的恩,便不会激烈反对她。 想起女塾,越浮玉眉心微蹙,妩媚眼尾缓缓垂下,“女塾还没找到先生,本宫有一人选,可惜找不到他。” 几年前,京城国子监有一位名师,名唤千秋子,申帝也曾是对方的弟子。 但千秋子四十岁的那年,据说,他收到一位极其满意的弟子,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对方,然而那位弟子学成之后,却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入朝为官,反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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