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去看,方丈目光慈爱,眼神却无比通透,仿佛能看透心中一切所想,却又因为尊重,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越浮玉咽下苹果,在说谎与说真话之间犹豫片刻,红唇微动,最后还是诚实道,“本宫在想,诵多少遍经,捐出多少经幢,才算赎罪。” 她这样说话,已经是对佛祖大不敬,法真方丈却笑了,还笑得很开心,苍瘦的面容泛起一层褶皱,他微笑道,“当年,长公主来白云寺,为国祈福。名义上是祈福,但她从未踏入佛堂一步。直到离开白云寺前,她用五千两买走了一匣子护身符,并且威胁老衲,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法真眼中笑意闪烁,“公主,您可明白,您和长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凤眸轻轻眨动,越浮玉思忖片刻,皱眉回道,“因为我们……实际上都相信神佛?” 法真摇头,手中佛珠微微晃了一下,“恰恰相反,你们都不信神佛,只是心中有愧。每个人偿还愧疚的方法不同,僧人用修行,你们用银钱。” 法真终于说出今日的正题,“既然有愧,为何不答应小徒呢。他得正道解脱,您也能不再愧疚。” 一瞬间,越浮玉脑海中飘出一个词——图穷匕见。 然而,法真的目光太过宽容,与其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教导。 越浮玉咬着苹果,慢慢垂下眸,刻意回避许久的问题终是在舌尖滚了一遍。 为什么不答应蕴空? 特别是,他别无所求,只要和往常一样。 若是以前,佛子想留下,别说只留下两月,就是留下两年,她也毫不在意。可现在……越浮玉叹口气。 她不知道,佛子留在她身边,是否能抛弃尘欲。但她有种感觉,如果留下他,自己大概要坠入尘欲了。 他是神是佛。 她却沉迷于他属于人的一点温度。 注定没有结果。 小姑娘垂着头,和当年的长公主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前路坎坷,同样的热烈良善、赤子之心。 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孩子,法真拨动佛珠,忽然开口,“磕长头不是老衲的惩罚,而是蕴空自己要求的。” 越浮玉骤然抬头,眼睛大睁,妩媚凤眸凝出惊讶。 蕴空自己要磕长头,只代表一件事,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的平静。 越浮玉惊讶于这个事实。 因为从最开始,佛子所行的每一步都没有丝毫犹豫,那夜在山洞,步伐沉稳走向她;后来在公主府,毫无犹豫将她揽在怀里。除去那晚他对她说出‘贫僧对您有欲’,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很冷静,哪怕在她陷入情焰之时,他也仿佛高高在上的君王,冷漠逡巡他的国土,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越浮玉并非不介意。 她的介意隐秘又羞耻,永远无法宣之于口。因为她不可能问对方,为什么她深陷于此、他却一直冷漠平静;为什么她犹豫怀疑愈陷愈深,他却平淡地说出他想离欲。 情感上,她没办法答应他,因为不愿意自己深陷其中;理智上,她也没办法拒绝他,因为她知道他是正确的。 理智与情感拉扯,几乎要将她撕裂,好像一张拉满的弓,在她心脏上左右牵扯,每一下都鲜血淋漓。 直到法真方丈告诉她,蕴空同样不平静。 心里那点微妙的不平衡很快消散,越浮玉抵着太阳穴,红裙在阳光下闪出艳丽的光,她垂眸开口,“您想让我应下么?” “蕴空五岁来白云寺,老衲亲自带大,这十五年来,如师亦如父。若问心中所想,老衲并不否认,期盼他早日离苦,修成正果,但是,”法真语调温和,字字恳切,他话锋一转,“这是您的选择,只取决于您。” 他宽和笑道,“您不必急着给出答案,可以想清楚再回答,蕴空大概愿意一直等下去。” 指尖骤紧,越浮玉别过头,没有开口。 * 如法真方丈所说,越浮玉真的在思考,这一想,便是一个下午,直到晚上。 车被郑沈弦驾走了,他派来的人也没到。无处可去,她只能留在广觉寺。 因为白云寺方丈到来,两寺交流,傍晚时有讲经,所有僧人都可参加。 慧景听闻永照公主来了,邀她一起听经。 一个下午,足够逛完广觉寺所有地点,晚上山中无人,越浮玉又无事可做,只好应邀去听讲经。 讲经的地方很大,她顾忌自己的性别,穿着白日的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坐在最后面的蒲团上。 经文大多由梵文翻译而来,即便经过翻译,也晦涩难懂。越浮玉拄着下巴昏昏欲睡,就在睡着时,熟悉的热意忽然上涌。 越浮玉骤然惊醒,指尖动了动,掐算日子,她惊讶发现,距离上次发作竟然已经过去三天。 这是第四次,按照太医的推算,和上次的间隔恰好该是三天。 越浮玉掐着指尖,狠狠骂了一句。第三次那晚过去后,她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便匆匆赶来广觉寺,昨晚又跪了一夜,昼夜颠倒,她竟然忘记今日便是第三天。 眼尾很快泛出薄红,她深呼一口气,拄着地面起身,踉跄离开。 而正前方,蕴空若有所感,诵经声骤停,忽然转头。 越浮玉跌跌撞撞走进院子,还没走到门口,神色已经开始迷离,她扶着墙,眼前已经看不清,几乎靠本能移动。 就在跌倒的瞬间,身体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整个人腾空而起,越浮玉挣扎一瞬,意识到是蕴空,又很快安静下来。 所有僧人都去听经,寺庙中空无一人,蕴空抱着她大步向前,很快来到某个房间。 房间里有淡淡的檀香与雪香,几乎和蕴空身上的味道一样。 越浮玉没睁开眼,便猜到这是哪里,攀着他的肩膀,红唇艰难开合,“别,别在这里。” 这里是蕴空的禅房,她不想在这里。 帷帽不知道何时掉下来,蕴空低头,入眼便是永照公主艳丽的眉眼,她已经失去大半意识,绮梦枝不给人任何挣扎的时间,药效来的又快又烈。 她倚在他胸膛,妩媚的眉眼紧紧蹙起,红唇无意识张开,灼热吐息打在胸口,像是一团潮湿温软的暗火,缠着他熊熊燃烧。 眼神暗了暗,蕴空随手拿起一件巨大的斗篷搭在她身上,转身离开房间。行到半路,她压抑的低吟已经快要无法掩饰,微微汗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脖颈,酥痒难忍。 刚刚离开寺庙的范围,他忽而改为一手抱她,另一只手缓缓下滑,修长冷白指节轻轻抵在靡艳入口,随着行走的颠簸深深浅浅辗转厮磨。 两人已经离开寺庙,正在前往白日去过的皇家寝殿,哪怕知道四周没人,哪怕旷久的情热终于得到一丝解脱,越浮玉却仍然为现在的情况感到羞.涩。 下巴抵在佛子的肩上,艳红指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移,试图拂开他的手臂,可碰到的……却不是他的手,而是没有仙草遮掩,毫无掩饰的饱胀灼念。 细嫩指尖堪堪触碰,抱着她的人僵硬一瞬,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 残存的理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越浮玉忽然睁眼,眼底水光潋滟,她靠在佛子肩上,借着月色,清晰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薄唇紧抿,唇瓣因为太过用力泛出白色,下颌延出一道凌厉的线条,脖颈上青筋绷起,一滴热气腾腾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滴在她柔软的发丝间,又很快消于无形。 这一刻,越浮玉忽然意识到,天下闻名的佛子也才二十岁,过去十五年中严于律己、从未踏错一步,却在认识她的一个月内,破了诸多法戒,他的内心,比她还要不平静。 凤眸半阖,压抑住喉咙溢出的媚喘,越浮玉低低开口,“蕴空。” 黑眸幽暗,蕴空握住她作乱的手指,缠在背后。纠缠的十指颜色分明,艳红指尖搭在他冷白的手背上,宛如宣纸上攀缠艳丽花朵,越浮玉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掌,忽然想清楚答案。 他愿意背离佛法、以身渡她。 同样,她也愿意献出那颗摇摇欲坠的真心,试着渡他。 她贴着他的耳畔,郑重开口,“您说的事,本宫应下来了。” 话没说完,就在下一瞬,指尖突破壁垒,横冲直撞闯入幽沼,他低哑的嗓音穿过她的惊呼声,清晰落入耳畔,“谢公主。”
第40章 周颜 第二日清晨, 郑沈弦出门,坐在比往日更舒服的靠垫上。他才忽然想起,自己借了外甥女的马车, 还把对方忘在广觉寺。 大将军抱着刀挑了挑眉, 让亲兵通知公主府管家, 随后便大摇大摆登上宽大的马车,前往皇宫。 越浮玉出门最讲究舒适, 座位上的靠垫又软又舒服, 马车平稳没有丝毫颠簸, 郑沈弦几日未眠,伴随着马蹄有规律的嗒嗒声, 很快昏昏入睡,只是越睡越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思索片刻, 很快察觉出异状。 往日坐车穿过集市,窗外都人声鼎沸, 吆喝声络绎不绝。今天坐着外甥女的马车,外面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郑沈弦忽然警惕,刀柄小心翼翼掀开车帘一角,侧身向外看。和他预料中完全不同,他并没有被车夫故意带到某个偏僻角落, 车外依旧是人潮涌动的集市,只是百姓们看见马车上公主府的标志时,忽然全都压低嗓音,指指点点小声开口。 侧耳倾听, 郑沈弦隐约听见“破戒”二字。他抱着刀,皱眉不语。 * 沈家西苑, 沈不随一脚刚迈出院子,听见小厮说的话,忽然提高音量,冷脸严肃问道,“你说什么?” 小厮压低嗓音回答,“爷,是真的,如今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小沈爷没有造反,而是看到佛子破戒,才被报复。” 小沈爷,便是沈方,因为涉嫌造反,在翠微山被当场斩杀。 沈方的事情出来以后,沈家生怕皇上误会,上上下下全都夹着尾巴做人,就连沈不随都一概往日风流浪荡的性子,换成单色锦衣,每日按时去国子监。 今日又要迟到,沈不随索性不管了,站在门边,低头想小厮说的话。 沈方是否参与造反,他的确不知道,毕竟两人关系一向不好,沈方即便造反,也不可能告诉他。 但前几日,沈不随去试探了他爹,惊讶发现,就连沈望山也不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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