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皇后,自然不可能出言阻止,只得勉强帮着皇帝张罗。但要为呼延旭挑选一位合适的王妃也不是件容易事,既要身份恰当,又得德容言功出众,还得是能吃苦耐劳的——北漠那地方民风剽悍,何况又是孤零零远嫁,京城这些娇花恐怕活不了几年就该被摧折了。 吴映蓉却于此时悄然造访,她望着连乔微微笑道:“姐姐可是为遣谁和亲而发愁?” 连乔正乱着布置下去,随意点了点头。 “那姐姐觉得我怎么样?”映蓉轻声说道。 “你?”连乔不禁怔住,未曾想到她会主动请缨。历朝历代也不乏用宫妃充作和亲人选的,事实上连乔业经考虑过这一点,但她从未想过将主意打到映蓉身上。 她的面色不禁凝重起来,“你想好了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先前皇帝春猎时,也曾带领一批宫妃去过,娘娘们虽然玩得尽兴,但若要她们在那里久居,恐怕也是受不了的。不然怎么一听说呼延旭和亲的消息,便个个唯恐避之不及,这几天连门都不敢出。 “我虽不曾去往北漠,想来也未必十分辛苦,那呼延旭是求娶王妃,又不是挑奴隶,势必会以礼相待,姐姐又何必忧虑过深呢?”映蓉坦然道,“且既要遣人和亲,必得那人心甘情愿才好,不然半路上闹出寻死觅活,只怕反伤了两邦和气。” 她说的未尝无理,相反,甚至处处皆是道理。连乔心情复杂的打量她的面容,凭心而言,映蓉其实生得很好,只是她的美不是能让男人一眼发觉的类型。端庄的碧清妙目,秀美的鹅蛋脸,下颌稍尖,因此反多出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乍一看或许不够惊艳,但若看久了,便会被那双柔和细致的眸子吸进去,不能自拔。 连乔满心里不赞同她的抉择,但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唯有重复道:“远嫁必然十分辛苦,你以后会后悔的。” “我不会。”映蓉轻轻摇头,声音坚定,“要说辛苦,宫里何尝不是一样,至少在北漠,我还能有一片自由的天地。” 自由么……连乔有些微的失神,她多久没想过这个词了? 映蓉牵着她的衣袖,依依说道:“姐姐,你不要当成是我帮你,就当是你成全我,助我达成我的心愿,好不好?” 连乔从她眼里看不出说谎的意味,但是她很明白,这种说辞无非为了叫她心安罢了,为的就是让她心底少一分愧疚。 不答应是犯难,答应了亦是心酸。连乔还能做什么呢,她唯有轻轻点头。 和亲固然只是个名目,但毕竟是日后要朝夕相处之人,呼延茂提出要见一见这位新王妃。他对于这桩婚事似乎还有诸多不满,吴映蓉家世泛泛,容貌又非一等一的出挑,何况还是曾被皇帝纳入后宫之人,呼延旭难免心存芥蒂。 连乔带着映蓉来到呼延旭暂住的碧霞居外,呼延旭已经提前来到门口等候。两人各自见了礼,呼延旭便觑着吴映蓉笑道:“这是皇后娘娘带来的宫女么?姿色也太平常了些。” 这呼延旭自己都是胡子一大把的人了,还有脸嫌弃别人。连乔登时大怒,待要呵斥他两句,映蓉悄悄按了按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发火,自己却平静的面向呼延旭,“大君,能否借一步说话?” 呼延旭掌权之后不复先前谨慎守礼,反倒多出几分无赖之气。他伸臂笑道:“当然,只要姑娘不害怕本王便好。” 映蓉稍稍上前一步,定定望着他道:“我相信大君乃明理之人,不会做出非礼之事。” 呼延旭含笑未语,不知是赞同她的说辞,还是觉得此人涉世未深。 映蓉端然转身,向连乔施了一礼,“姐姐先回去吧,我与大君商谈完毕便归。” 呼延旭纵使大胆,比起那位蠢笨兄长到底聪明些许,不见得在皇宫内院就敢嚣张。连乔思忖片刻,颔首道:“也好,那你自己保重。” 映蓉浅浅一笑,再度欠了欠身,方跟着呼延旭进去。 连乔无心久留,也自转身而返,紫玉为她打着扇,面上不禁露出几分犹疑,“娘娘,您说吴主子到底能不能叫那人心服口服呀?” “她会有办法的。”连乔幽然叹道。以吴映蓉的心智手段,这世上还没有她说服不了的人,她要是想争宠,如今也不会只是个美人了。 但即使明知她会成功,连乔心底也浮不起半分高兴。她甚至巴不得映蓉这次失败才好。 第二日就传来消息,呼延旭愿意接纳这位美人吴氏为其继室。连乔悄悄问起她是如何劝说的,映蓉只道:“我不过向呼延旭阐明利害罢了,他身为北漠大君,自该深明大义,怎会以区区外表来评判人?” 她顿了一下,迟疑道:“还有,我业已令他知道,他将要娶的新王妃仍是处子之身。” 连乔不禁哑然,她不知道映蓉是如何告知呼延旭这一点的,但也可以想见,其中必然少不了羞辱和委屈。她现在即使问起,对于映蓉亦是进一层的屈辱,连乔唯有牢牢握着她的手,给予她一点茫然无靠的安慰。 皇帝特下恩旨,封吴映蓉为永宁郡主,赐其父一等公爵位,连她的母亲,也蒙恩封为诰命夫人。外人看来自是风光已极,只是在这风光背后,绝想不到交托的是一位女子的终身。 事情既已解决,呼延旭不欲在京中久滞。楚源为其举办盛大的送别宴,席散之后,北漠来的车队就浩浩汤汤出发了。 连乔立在宫门口,望见映蓉身着一袭瑰丽红衣,仪态端方的登上马车,脸上并无半分凄容,好似她并非远嫁,而是和这京城里任何一个正值妙龄的新嫁女一般,怀揣着对未来无穷的美好希冀。 “吴氏真乃巾帼丈夫,朕都从未发现,原来朕的后宫里还有这么一位大义不让须眉的人物。”楚源感叹道。 皇帝眼里何曾有过旁人?他爱惜的只有自己罢了。连乔心中冷笑,脸上却只辞色泠然,也并没看向皇帝。 楚源情知她还在为吴映蓉的离去伤感,扶着她的肩劝慰道:“你放心,呼延旭并非鲁莽伧夫,既纳了吴氏为妃,必定会加以礼遇。吴氏即便去了北漠,也一定不会吃苦的。” 连乔神色缓和了些,轻轻叹道:“但愿如此。”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不过映蓉今日这一别,往后她在这深宫的知心人便又少了一个,令她无法不感到凄凉。
第138章 死生 映蓉去后,后宫比之以前更冷清寥落,但日子还是得继续。连乔偶尔公正无私的向皇帝提起,要纳几位新人充实后宫,楚源却想都不想便予拒绝,只说如今便很好。连乔情知表贤惠不能太过火,只笑了一笑便算了。 也罢,横竖她这个妻子的义务已经尽到,是楚源自己不为子嗣考虑——弘儿已到了进学的年纪,楚源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极大的心力,每日下朝之后,务必亲自考究其功课。 连乔虽心疼他约束太严,但也深知严师才能出高徒的道理,只在楚源作势要打板子的时候劝上两句,旁的时候倒是和楚源意见一致。也幸而楚弘天生就是个懂事的,年纪虽小,却不像别的孩子一般活泼顽皮,这一点倒是比她姐姐好多了。楚珮仗着公主的身份,仗着皇帝的娇宠,每每任性胡为,连乔都吓不住她。 她每每为女儿怄气,皇帝却有心思说笑,“由她去吧,慧慧是朕的闺女,只有她欺负人的,谁还敢欺负她不成?” 连乔衔恨嗔道:“陛下说得轻巧,她这样坏的性子,您又处处纵着她,往后这母老虎的名声传出去,谁还敢尚主?” 儿女的终身是为娘操心的头等大事,但楚源显然没有这种忧虑,依旧笑呵呵的道:“怕什么,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实在不成,朕派御林军押也得给她押出一个夫婿来。” 皇帝也只会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 连乔白了他一眼,觉得与他商谈纯属对牛弹琴,索性懒得理他。 楚源反倒笑着扳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道:“行了,别整日杞人忧天的,王八看绿豆都能看对眼呢,怎见得咱们慧慧就找不出一个如意郎君来?” 连乔心道皇帝的比喻越来越奇怪了,不晓得把自家女儿比作王八还是豆子——哪一种都不太好听。但是话糙理不糙,连乔也努力从皇帝的言辞里找出些许安慰: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的确是思虑得过早了。 或许她这样费心思量也是想找点事做,她已经正位中宫,从前的敌人也都已斗垮,如今再无人能与她相抗衡。日子太清闲疏懒了,反倒不容易过去。 她现时才觉出宫中岁月的长久,原来太-安逸也会丧失斗志。但是她现在已经无需斗志了。 又是一年秋节至,细雨缠绵不断。观其天象,估计明日的重阳节也只好闭门度过了,白白糟蹋了备好的重阳糕与菊花酒。 连乔立在窗前望了一回阴霾气象,方才懒懒的踱回床上就寝。今夜皇帝在勤政殿歇宿,不会过来,她自然可以睡个早觉。 她是在半夜里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渐近中年的女人,总是格外注重养生,可想而知连乔起身去开门时,心情该有多不愉快。她正要呵斥两句,可当她瞥见顺安背后拖着的臃肿身影时,脸上就愣住了。 吴映蓉虚弱靠在顺安背上,凄然望她一笑,“姐姐。” 连乔差点没认出这位故人来,这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太大了,何况映蓉此时还这样狼狈。她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宽大衣裳,鬓发凌乱如水草一般,脸上水津津的不知是雨还是汗,连一双明眸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反而黯淡无光——她看起来简直像一具泡肿了的浮尸。 连乔无暇细问,赶紧让顺安将她抱进来,又吩咐紫玉绿珠准备一套替换的干净衣裳,再泡一壶热茶来。 一切安置好后,映蓉冰凉的十指才暖和了些,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难看。 连乔屏退下人,回到桌旁与她对座,这才试探着问道:“你究竟怎么了,怎么悄悄从北漠跑回来了?是呼延旭对你不好?” 她深知映蓉个性坚忍,即便遇些小小挫折,她也断不会起退缩之念。因此连乔才愈发忧心,怀疑北漠那边是否出了变故。 映蓉果然摇头,两行眼泪却不自禁的流下来,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将自己的遭遇说出。原来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北漠那处却早已变天,呼延旭仰仗大兴皇帝的势力才得以继位,早已引起北漠贵族的不满,加之呼延旭被美色掏空了身子,不似先前头脑清楚,他那位日渐长成的八弟呼延奇也便趁机勾结乱党,非但暗中勒死了呼延旭,还借机篡夺了大君之位,只封锁了消息,不曾让风声传到京城来,而映蓉也是惧其报复,才趁乱私逃出来的。 对于呼延奇弑兄篡位,连乔并无太大感触,只是当她听闻映蓉曾遭其欺负,连乔的目光就变得古怪起来,轻轻落在映蓉微隆起的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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