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神武,比得上她的玄晏哥么? ——依照民俗,礼成三日后,要回门。 秦鉴澜一身水红色衣裙,立在依然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下,抬头望着后墙的瓦片,看了许久。 新打的碧玉耳坠沉甸甸的,一直沉进她心里。 从诲居的侍女心莲远远地站在她身后,不敢打扰寡言少语的夫人。 直到一片叶子打着旋儿,悠悠然落到发尾,秦鉴澜才发觉,都城已经入秋了。 她再也没见过玄晏。 也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质子。 即使贺子衿终日在倚红楼喝花酒,醉醺醺了便上街跟混混打架,挂了彩就一身酒气地回家,还要她亲手帮忙上药,十足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 数月后,当朝天子召贺子衿携夫人入宫,共赏元宵花灯。 宴席上,神采飞扬的贺子衿坐在妃嫔中间,时时挤眉弄眼地说笑,平日里难得听见的异域口音妙语连珠,逗得她们个个掩着嘴娇笑。 秦鉴澜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的皇子公主们。 那个身披白绒大氅、正与黄衣的太子推杯换盏、喝得格外高兴的男人,再熟悉不过的眉眼,不就是她青梅竹马的玄晏! 玄晏遥遥地望了他们一眼。 贺子衿被围困在拿他取乐的妃嫔间,只见秦鉴澜远远地一个人坐着,一动不动,看上去有些落寞。她瘦了。 他终究没有走上前,而是转过身,向太子举杯道:“皇兄,继续喝!” 出于某种原因,在外流落多年的四皇子李玄晏,正式被接回宫中。不假时日,便凭借野狩时利落挽弓的身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正是李玄晏年少时,缠着秦柱国学会的武功。 再后来,宿州反叛,贺子衿失踪。 寒来暑往,秦鉴澜留在从诲居,在心莲的照料下,平淡度日。 温婉宁静的眉眼下,又藏着多少心思? ——直到,这一天。 贺子衿死后的第七日,李玄晏带着秦鉴澜,回到了皇宫。不知他是想补偿自己的缺憾,或是不愿看她一个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纸诏书,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叛贼亲眷,不日处决。 因此没人觉得,是李玄晏旧情难忘。 四皇子住处的偏殿里,秦鉴澜跪坐在蒲团上,细数着往事。 殿门外矮矮地栽种着一棵松树,覆着落雪,虬枝苍劲。 有人绕过花坛而来,身上的佩环扣响剑鞘,珰啷声清脆动听。 朱唇轻颤,秦鉴澜最终没说出话。纤纤玉手从怀中拂出长颈细白瓷瓶,不大用力便可摘出软木塞,又将它整个倒转过来。粉红色的掌心上,落下了一枚小而圆的鲜红色药丹,色泽刺痛了她的双眸。 细嫩的指尖拈起药丹,硬硬的质感;秦鉴澜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和下颌连成一条优美的曲线,贝齿微张。 她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终于将鸩毒送入口中。 心有不甘?女子自古如此,送给男子作依附。她的夫君倒了,不待她有所悲伤,也不待她敢于行动,天地就已经崩裂了。纵然将门千金,她自小也是被当成那些娇小姐养的,只为了长大成人,然后嫁人。 ……不。 当真,心有不甘—— 细细的,艳红的,血丝从她唇角溢出。 李玄晏走到殿门,正看见她失力的身躯,向前扑倒在地。 佩剑当啷落地。 他大步上前,将她正在流失力气的身体,揽入怀中。 她抬起手,抓住他月白色的衣襟。她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李玄晏将耳朵凑近她轻颤的双唇,环抱她的双手加上了几分气力。 秦鉴澜的呼吸渐渐沉重,如此结束了从将门千金到质子夫人,不算跌宕却极尽唏嘘的一生。 三十三年冬,李玄晏大破宿州,千军中只发一箭,直取贺子衿首级。九日后,出阁前艳冠都城的秦鉴澜,饮鸩自绝于宫中,香消玉殒。 三十三年冬,宿州叛贼尽除。经查,柱国府通敌,秦经武被夺职,余生不得踏入都城。 雪落下时是无声的,一层一层,将原本明晰的历史覆盖了。 其间的权术谋乱,勾心斗角,被迫随之一笔勾销。 剩余多少野灵,在其间苦苦挣扎? 雪后方霁,东面拂晓。 犹如一场大梦,恍然初醒。 …… 是夜。 觥筹交错,暗香浮动。 琳琅满目的珍馐,盈至鼻尖的酒香,眼前旋开了一条华贵的裙摆,露出身后金碧辉煌的宴席。 裙摆的主人居高临下,扭过头来瞥了一眼,轻哼一声:“真是什么人,都能受邀进宫了!” 象牙箸间的佳肴应声而落,掉进面前纯金打成的盘碟。 秦鉴澜站在角落里,大张着嘴,全无名门闺秀风范。 美人如云,更多人涌入大殿,耳畔尽是女子与女子温软的调笑。 唯独她在殿内紧攥着拳,站立难安。 谁知道,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秦鉴澜! 也完全不想成为秦鉴澜!谁愿意当虐文女主啊! 明黄的宫灯缓缓旋转,投下璀璨的光影。 中式豪奢,一件件昂贵的器皿流光溢彩,人声鼎沸,将秦鉴澜笼罩其中。 她缩回左顾右盼的小脸,暗地里向后退去,直到鞋底贴上了身后的寿松盆栽,整个身体也差不多全部躲进了阴影中。 她顺势把脸藏在盆栽后面,警惕地望着来往的人群,心烦地对着寿松,小声喋喋不休道:“你知道吗?我本来在图书馆里复习!我就看了那么一会小说,就一会! “摸鱼有必要遭这么大的报应吗!” “小说?什么小说……”松树盆栽说,听上去像是没睡醒。 盆栽怎么可能会说话! 秦鉴澜猛地抬头。 “你以为是树在说话吧!哈哈哈!” 低低的男声,转变为得意洋洋的嘲笑。 银纹黑裳立得笔挺,身形颀长的男人停在寿松前,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张扬的笑意。 “你你你……”秦鉴澜被捉弄,指着陌生男人咬牙切齿,“你敢耍我!” “这么暴?”男人神采奕奕,意外地挑了挑眉,“我明明记得,自己娶回家的,可是柱国府的大家闺秀。” 他绕过花盆,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伸手,摸向她的脸:“是不是正品啊?贺夫人。” ---- 喜欢可以点个收藏唷~欢迎评论互动!
第2章 宫宴 ==== 夫人?! 秦鉴澜的身躯触电般一抖,白皙娇软的鹅蛋脸下意识向后仰去,只想躲开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指尖从她细腻的面庞上一滑而过,琥珀色的双眸中闪过明显的不悦。 手掌一偏转,不由分说地用力按住她的半边香肩,另一只手轻轻掐上了脸颊。 “听话。”他俯下身,薄唇微张。温热的、极富侵略性的雄性气息,近在咫尺,扑到了她的鼻尖。 四目相对,秦鉴澜徒劳地屏住了呼吸,心跳狂乱。 自然不是因为她有多心动,而是由于——秦鉴澜的身体,在这男人面前,看上去简直不堪一击! 她哪里敢动! 还有先前那声,不经意喊出的“正品”,令她心下一惊。 这个形象还能有谁,无疑是那个纨绔男主,贺子衿! 幸好只这一下,贺子衿见她不再挣扎动弹,很是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桃花眼底满是戏谑,男人自顾自地离开,前去寻座了。 秦鉴澜心念电转,提起裙子小步跟在贺子衿身后,同时悄悄掀起眼帘,暗自打量一路途经的人群。 生活就是比艺术更加戏剧化,电光火石间,她穿越成虐文女主。 身前人来人往,大都是珠玉金簪,间或华服锦冠;调笑拉扯,举手投足满是贵气。 此情此景,不难推测。现如今,她正身处于,一切动乱的伊始。 元宵宫宴。 原著的秦鉴澜与李玄晏,就在此地擦肩而过。 两年后重逢,物是人非,秦鉴澜被赐毒丹一粒,自绝于世。 她才无法容忍,就这样任由秦鉴澜赴死,毕竟她又不是小说里的人物! 然而故事线行进到紧要关头,她却对接下来的情节一无所知。 谁叫她不过是在图书馆复习的间隙,读了会小说放松一下。 读到女主饮鸩自尽,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已经穿越成了秦鉴澜。 因而她获知的信息,也仅限于知道女主站错了阵营,作为叛军亲眷被处决。 念及此处,宽大的衣袖下,她攥紧了拳。虽哀秦鉴澜之不幸,她却更怒其不争。 明明秦鉴澜身为将门千金,曾经有许多机会活下去。 但凡她不像菟丝花那般,一味依附于男人。 从希望用女儿的幸福牟利的武将父亲,到纨绔软弱的宿州质子夫君,秦鉴澜被封建家长交接,即便心知贺子衿绝非良配,也没有选择反抗,还错过了青梅竹马的李玄晏。 算算时间,待到宫宴后,便是……宿州叛乱,贺子衿失踪。 她立刻察觉,要想改变秦鉴澜必死的结局,就不能留在从诲居。 最要紧的是,不能留在贺子衿身边,以免受到牵连。 心念电转间,身前的银纹黑裳的男人脚步一顿,恰好回过身。 锋锐的眉梢朝她微微一挑,薄唇上弯,勾起无限暧昧的笑容。 “初次受诏入宫,别紧张。”贺子衿长臂一揽,十分自然地拥住她的肩头,又刻意加重了尾音,“夫人。” 秦鉴澜被拉近一副雄性躯体,碍于场合不得挣扎,只得随着他的步子跪坐,立刻被令人晕头转向的脂粉味所笼罩。 他们的坐席被列入后宫嫔妃中间,对面是一群衣着矜贵的皇子公主。 真是……在刻意凸显座上宾的同时,把质子和真正身份尊贵的人,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来。 珠光宝气的嫔妃倨傲地挪了挪,秦鉴澜小心翼翼地挨着她落座。 方才坐定,她马上抬起头,目光在对面的人上人中间搜寻。 大殿内的一条步道之隔,另一头的皇子公主们,年纪小些的还纠缠在一起打闹,年纪与秦鉴澜相仿的,已经彬彬有礼地四处谈笑风生。 秦鉴澜旁观一阵,但见他们最尊敬一个冷着脸端坐的黄袍男子,想必那就是二十岁的剡朝太子。 她又细细环顾了一圈,却一直没有看见,按照书中描写,另一个本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就在这时,殿外再次响起拖曳的脚步声。 一把尖细的太监声音,远远地喊道:“圣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打闹的皇子公主瞬间坐得笔直,所有人都把额头伏到膝前,以一圈圈巨大的声浪,迎接在位三十年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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