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见女儿一口气得了三处产业,徐姨娘喜得头都昏了,连谢恩也忘了,不住地念“皇天佛爷”。 杨氏被徐姨娘的样子逗得一笑,干脆留她吃饭,想一想五丫头立了个大功,便命腊梅去要一个锅子给两个女孩送去。 待腊梅将要出门,杨氏不知怎么起些顽心,竟多嘱咐一句,“去和两个姑娘说,她们俩的妙计已然生效啦。” 腊梅瞧出主母的心绪不错,知道两个姑娘办的事得了太太的心,不由得暗暗咋舌。 这府里若说琢磨太太心思,五姑娘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此次玉锁家人放身契的事,说起来促狭得很,偏生五姑娘就能讨着太太的好。 姐妹两个正一道替三公主的斗篷收边,听见厨房送个锅子来,秦贞娘还嗔一句春柳:“锅子气味重,可别把这斗篷给熏坏了。” 春柳笑一笑:“是,我知道的,锅子没进屋,蒲草叫端到五姑娘屋里了,等会请姑娘们移步过去吃。锅子是腊梅叫人送来的,腊梅还带了句话,说太太赞两位姑娘的法子妙呢。” 秦贞娘听了,对秦芬挑一挑眉:“你这鬼灵精,先前说这事的时候,我还怕娘骂我们缺德呢,偏你说娘一定准的,你说说,你是怎么猜到娘的心思的?” 秦芬慢慢地锁着斗篷的边,脸上并无多少意外神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事缺不缺德,要看是在谁的位子上了。若是站在三姐的位子上,自然是缺德的,平白把通房丫头家里人放个良籍,这丫头的身份不也高了么,她辖制起来就难了,自然不高兴。 “可是若站在太太的位子上,便不会这么想了。三姐把个好好的丫鬟给了出去,自己又为此事和丈夫争吵,还想拉着娘家给她撑这莫名其妙的腰,秦家的门风哪里是这样,我们给玉锁抬身份,便是叫三姐知难而退,太太不会不高兴的。” 秦贞娘听着似乎有些道理,然而她却想不透这里头的弯弯绕,想了一会便不想了,又问一句:“可是,玉锁的身契可还在三姐那里,她家人虽是良籍了,她自己还是个奴籍,这……似乎也没什么用呐。” 秦芬将那缀珠垂宝的斗篷端详两眼,又微微一笑:“玉锁如今还是奴籍,只怕很快就不是了。” “这话怎么说?” “不久以后舅老爷进京,三公主百日,都会有礼物赏赐,到时候那赏赐是给三姐还是给玉锁,就得瞧三姐自己的福泽了。” 秦贞娘聪敏,一下子就明白了秦芬话里的意思,她心下微震,不可置信地问了出来,“你的意思,到时候三姐若是还不修身养性,咱们便要给那玉锁撑腰?” 她只以为秦芬放了玉锁家人良籍,只为了给秦淑添些乱,不曾想,这五妹竟还备着后招。 秦芬并不曾躲闪,点头应了下来:“是呀,柯家如今是不敢得罪秦家的,一定唯秦家马首是瞻,到时候秦家给玉锁撑腰,柯家会怎么想呢?只怕玉锁的良籍,也并不难办。” 自然不难办,到时候他们体察秦家的意思,只怕还要上赶着给玉锁放良籍,一个良籍的妾室,后头又有主子撑腰,只怕秦淑的日子不会好过。 秦贞娘看着笑微微的五妹,只觉得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五妹,聪明也是聪明的,却绝不会这样主动算计旁人,甚至,别人算计她时,她还要抱着宽容之心忍下来,譬如商姨娘的事,譬如陪嫁庄子吃亏的事。 如今的五妹,好似一把打磨出锋的宝剑,神采照人,隐隐有叫人不敢逼视的光彩。 秦芬感受到秦贞娘的注视,回头看她一眼:“五姐是觉得我变了吗?” 秦贞娘点点头,随即又补上一句,“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以前也好,可就是太软和了,如今更好,这样去了范家,才不会受欺侮。” 秦芬见秦贞娘面上毫无虚伪客套的神色,心下动容,伸手挽住了秦贞娘的胳膊:“我哪有四姐说的这样好,四姐就是护短,我不管怎么样你都说我好。” 她顿一顿,又道:“我给六丫头办事出了岔子,太太罚我思过,我除开抄食谱,也确实仔仔细细思过了,怎么能和从前一样糊涂呢。” 秦贞娘将秦芬拉远一些,故意作个打量的模样:“哦?你竟悟出道理来了?快和我说说,究竟明白了什么道理?” 秦芬任由秦贞娘打量,口中还不忘答话:“如今在家,出事了有老爷太太、姐姐还有姨娘给我兜底,去了别家,出事了只怕人家落井下石都是轻的,我若是再软绵绵的,不光自己日子不好过,就连家里人也要受连累,何苦来哉?” 这些日子,除开家里琐事,外头也有不少风波。 范离回京,尚还离着金陵城百十里远,就有言官御史上奏,参他行事乖戾,毫无仁恕之心,这才把前太子逼上了反路。 这哪里是冲着范离,这是指桑骂槐,冲着皇帝呢。 皇帝那里,自然也有人替范离说话。 鲁国公一则反叛朝廷是为不忠,二则违反先帝遗旨是为不孝,三则不顾念手足亲情乃为不仁,此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留在世上也是贻害万年,非死不能赎罪。 明白人听了这些话,都知道皇帝是一定要杀死这二哥的了,若不是鲁国公是皇帝的亲兄弟,只怕还得诛灭九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消息好似秋风,刮得万物肃杀。 秋风无所不至,秦芬坐在内宅,自然也听见了这些事。 她知道范离是皇帝心腹,她以后若与范离站在一起,要面对的风浪少不了,可不能只做个笑嘻嘻的老好人。 此时秦贞娘提起话题,她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秦贞娘听了,并没大惊小怪,也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挽住秦芬的胳膊,望一望窗外的天色:“天越发冷了,舅舅进京的时候,只怕大毛斗篷都得穿起来了。” 秦芬想一想,提个问题:“我依稀听说,舅老爷家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了,不知在哪里?” 秦贞娘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说起来,还真摸不透皇帝的意思,皇帝给赐了一座前朝罪臣的宅邸给舅舅家,虽说那宅子富丽堂皇……可到底名头不好,这也不知是不是敲打的意思。” 秦芬却笑了:“便是冲着表姐的面子,也不能敲打舅老爷。”
第149章 寒冬的朔风刮过, 天地间万物肃杀,草木凋零。 室外的枯草上,凝着重重霜意,屋内炭火燃得旺, 却是温暖如春。 秦芬睁着眼睛, 定定地看着浅橘色的帐子顶,床边脚踏上, 蒲草微微的呼吸声断续传来, 让秦芬知道, 时间还早着呢。 来此地也有十来年了,她少有如此忐忑的时候, 今日要去杨舅老爷家做客,她竟然提前醒来了。 或许是对那位直上青云的舅老爷好奇, 或许是对他的精明圆滑感到一丝畏惧,秦芬的脑海中,不期然地出现一位样貌方正、神情严厉的中年人, 连带着那位舅太太, 也是一副眼神精明的模样。 “姑娘,到时辰起身了。”桃香的脚步从外头渐渐走进屋里, 她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不爱起早的,便是去上房请安也不争头名, 又轻轻补一句,“今天要去舅老爷家赴宴,可迟不得。” 衣裳是昨天就选好的, 这季新做的一套湖绿色小袄, 这颜色虽然端庄,冬日看着却太冷了, 秦贞娘又替秦芬配上一件鹅黄色鞠衣衬在里头,这样一来,便好似春日的一捧迎春花,既雅致又可爱。 秦芬穿戴整齐,见桃香捧着那件银鼠斗篷来了,不由得笑一笑:“今儿打扮这样隆重,头上已顶着几百两银子的金首饰,身上又披几百两的大毛衣裳。” 桃香连忙嗔一句:“姑娘又说这些大俗话,平时说说也就算了,今日可千万别在杨家说。” 秦芬笑一笑,她话是这样说,却也没敢换上家常的棉斗篷,还是由着桃香把她打扮富丽,往秦贞娘门口去了。 待见了秦贞娘,秦芬才知道自己并没过分隆重了,秦贞娘除开昨日择的一身气派的真紫色妆花通袖袄,也披着件银鼠里子的斗篷,头上戴累丝金凤钗、斜插米珠蔷薇簪,胸前挂着缀珠金璎珞,看起来金贵至极。 秦芬不由得打趣:“四姐这一身,便是进宫也够啦。” 秦贞娘知道秦芬是说笑,只轻轻横一眼:“你还说我,自己还不是打扮得光彩照人的?” 秦芬自来不爱奢华,这时不由得摸一摸手上的珍珠戒指,问一句:“我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去杨舅老爷家,杨氏和秦芬才是主角,依着道理,秦芬是不必跟去的,此次能去,还是杨氏的恩德。 秦贞娘挽着秦芬,慢慢地走着,说话也不似平日那样又快又脆生:“你哪里是喧宾夺主了,你是庄重。” 杨氏平日对子女们教养严格,出门得有出门的礼节,作客便有作客的规矩,杨舅老爷并不是常来常往的人家,秦芬首次上门,是该庄重些的。 秦芬顶着满头珠翠,到了上房,对杨氏行过礼,便得了一声赞:“五丫头今儿打扮得很好,和贞娘好似春花秋月,各有长处。” 平哥儿和安哥儿长大了,偏要和旁人显出不同来,这时听了杨氏的话,便互相看一眼,似模似样嘀咕一句:“头上首饰太多了。” 徐姨娘和青萍也在上房屋里,听见两个少爷这一声,青萍连忙添一句:“两位姑娘好似龙女般好看呢。” 龙女跟着的是谁,那可不是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这一句明着是夸秦芬姐妹,实际上是赞杨氏呢。 如今青萍料理过商姨娘的丧事,体面倒比从前大些,杨氏有个什么事,她便和徐姨娘伴着往上房请安,话也比从前多些了。 这时听见青萍拍马,杨氏也不曾驳了面子,含笑受了这一句,对两个妾室嘱咐一声:“家里有事,你们帮张妈妈和碧玺料理着。” 一个张妈妈顶多少事了,更何况还加上个碧玺,哪用得着两个妾室出来卖弄脸面,这话分明是给徐姨娘两个面子。 徐姨娘是知道主母如今心软好说话的,青萍却感动得无以复加,情真意切应了一句:“太太有命,莫敢不从。” 杨氏由着红菱理一理领口的白玉领扣,对儿女们微微颔首:“走吧。” 今日只五个主子出门,平哥儿和安哥儿又不占地方,去的还是杨氏亲哥哥家,便不曾摆大阵仗,只两辆马车便去了。 秦芬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开帘子看外头景致,见不是平日走过的路,便说一句:“舅老爷难道住在南城?” 东城是商户和平民多,西城却是做官的和读书人聚集,北城是异族人和俗称“下九流”们的讨生活的地方,南城却是公卿贵族住的地方。 秦贞娘见秦芬又犯起傻来,不由得笑一笑:“皇帝赐给舅舅的不是前朝罪臣的宅子么?寻常罪臣的宅子,哪里能空那么久,自然是这宅子太过僭越,无人敢住,除开南城,也没哪里能寻出僭越的宅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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