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你可要记住一件事情,这世上大多时候,有钱有权的人说话总是有道理些的,你去了庄上可千万别和那些妈妈、婶子们顶嘴,到时候罪过砸在你头上,死了可没人来替你!” 这话似在说米花,又似在讽刺大夫人这头没权没势,米花如何答的,大夫人没听见,自己却在屋里气了个仰倒。 “这个桃香,嘴也忒毒了!这主仆两个,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家中又颇有依仗,便这样不修口德,当心我告她个不孝的罪名,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卫妈妈却没敢答话了,她知道,桃香说的话是真的。 那七少奶奶虽不是贵妃的亲表妹,到底是有些情分的,皇帝对贵妃极为护短,别说是杨家和秦家的人了,就是这两家的猫狗,都比别家的人金贵些,若是七少奶奶拼着两败俱伤往宫里哭两声,自家这位大夫人,只怕还真吃不住。 再者,大夫人是主子,好歹又有个长辈的名分在,死是死不了的,她这奴婢,到时候只怕是得死得透透的了。 大夫人犹在气得骂人,卫妈妈却已在心里打起了“和为贵”的主意。 桃香回屋前,把米花撂在了下房,独个儿回了秦芬屋里复命。 方才把米花领出去,丫头们已在院子里探头探脑,这时瞧见米花竟没跟着回来,不由得互相使个眼色。 此事原没打算声张的,谁知有个胆大的小丫头竟上来问:“桃香姐姐,米花人呢?” 桃香到底做了多年的大丫头了,何时该说实话,她还是知道的,这时一板脸,把语气放得严厉:“米花不守规矩,胡乱打探消息、出去乱传闲话,已被少奶奶发落了!” 小丫头们有的知道米花底细,这时不过是缩缩脖子,有那不知道米花底细的,还帮着桃香骂两句:“这个米花,也太不知足,少奶奶对咱们多好,她竟这样不知感恩!” 秦芬学的是杨氏的和风细雨,自来不是那等爱立下马威的人,桃香向来担心自家主子太过柔软了受人欺负,这时见机会来了,连忙替主子树一树威风:“在少奶奶院里当差,聪明伶俐都是次要的,忠心听话才是第一要紧的,你们可都记住了?” 小丫头们对桃香的话哪里敢驳,齐声应了个“是”。 秦芬隔着门听见桃香大展神威,不由得与南音对视而笑,待桃香进屋,秦芬便打趣她:“我们桃香如今出息啦,也威风啦,都能替我管好下头人了!好,既你出息,我可要躺着享福啦。” 桃香被夸了一通,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她性子上来,兴高采烈地把方才回大夫人的话又给说了一遍,说完还得意洋洋地拍一拍胸脯:“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南音拧起细细的眉毛:“这……是不太招人恨了?到底咱们还得在这范府里住许久呢。” 桃香顿时跳了起来:“哪儿呢!是她先骂咱们的!算上前一次,已是两回了,我这才骂了她们一回,算是便宜她们了!” 南音想起上次那句“没教养”,知道这次也定没有好话,这时又埋怨桃香:“那你还是骂得太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桃香这次却没跳脚,笑嘻嘻受了这句埋怨:“行,我下次再骂狠点。” 秦芬笑着看两个丫头说闲话,见她们渐渐离了谱,连忙出声打断:“去个人往太太那里报一声我要出门,再有……顺嘴问一句,她要不要和我一道出门去散心。” 南音立刻领命出去了,桃香上来帮秦芬理衣裳,口里却嘟囔起来:“姑娘去巡铺子庄子,报给太太知道也是应有之意,请她一道便不必了吧,这不是有个显摆的嫌疑么?再者,也得防着旁人觊觎咱们嫁妆呀。” 秦芬笑着刮一刮桃香的鼻子:“你呀,操心太过,若是旁人,还得防着,若是太太,却不必了,你全忘了太太是为什么被这范家算计的了?” 为什么?还不是为那十里红妆,为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呗! 自家姑娘虽然嫁妆丰厚,听说比起太太还是差远了,太太可是范家族里有名的阔绰,便是如今被吞了小半嫁妆,铺子上又被使计坑了许多银子走,只怕随手还是能拿出几千两来的。 桃香知道自己想窄了,吐一吐舌头:“我的天,幸亏是这么一位又阔气又和气的太太做姑娘的婆母,换个大夫人那样的,姑娘的嫁妆哪还保得住。太太也真是天底下难寻的好婆婆了,姑娘能遇见她,也真是福气,要我说呀,只怕她比咱们娘家的太太待姑娘还亲呢。” 范夫人对秦芬,的确是挑不出毛病来了,可是桃香的话,却也有些过了。 秦芬知道,范夫人对她好,小半是因为她自己性子随和,大半还是瞧范离的面子。 倘若哪日小两口起了争执,范夫人只怕也不会笑脸相迎的。 这话却也不必对旁人提起,秦芬只拢一拢领口,坐着等南音回来。 南音从范夫人屋里出来,竟还得了一把大钱,她摸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想了片刻便不想了。 喜儿撒了那一把大钱出去,心疼得直念叨:“好太太,虽则您是不缺钱的,也不能这么使啊,倒不是少奶奶那头如何,只是您这么使,大夫人和大老爷,又得动起心眼来了。” 范夫人正凑在窗前看书,听了喜儿的话不过一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她手里有的是银子和家产,从前抠索着不显露,是因为怕人再来谋夺,她性子柔弱,只能勉强自保而不会算计人,可是如今对着儿子媳妇,她还有什么好保留的。 自然了,她这坦诚,也不过是今日才开始的。 不为别的,只为那傻乎乎的秦五姑娘,竟来问她这婆婆要不要一起去巡铺子散心。 那丫头,难道不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么?自己虽然是她的亲婆婆,也难保不会去算计啊! 哪怕是旁人有钱,谁又会嫌钱多的,瞧见那一大摊子的产业,哪里会不动心? 依着儿媳妇的聪明伶俐,自然不会想不到,范夫人知道,这大多还是因为她对自己不曾设防。 既儿媳妇这样真诚了,范夫人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想了一想,竟又多个主意:“咱们这房的产业,与其留在手里遭人算计,不如给了少奶奶正经。” 喜儿吓了一跳,她知道这事重大,一时不敢开口劝,只去看里间正在收拾东西的临儿。 临儿自然也听见这话了,与喜儿对一眼,都知道彼此是一样的心思。 手里有钱的是大爷,如今太太把嫁妆留在手里,少奶奶瞧在银子的份上只怕还知道孝敬,就连大房那里,如今也不敢逼迫太甚,就是想着太太哪日糊涂了能把财产全交出去,倘若现在就交了财产,那太太可还有什么依仗? 范夫人低头看书,良久不曾听见两个丫头说话,抬头一瞧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地愣在原地,便笑了:“我只说交给少奶奶,又不曾说全给她,你们在想什么呢!” 自然了,范夫人还有旁的考量,她也得试一试秦芬管家的手段,若是这儿媳妇是个堪当大任的,便是把产业都给了她,又有何妨! 喜儿和临儿听见太太不曾当真糊涂,这才松口气,讪讪笑了起来。 范夫人忽地皱起眉头:“可是,该找个什么由头呢,好不好的给笔钱,是个人都当我要算计她。” 那厢里秦芬已坐车到了庄子上,正是当年从秦珮那里让出来的小梨庄。 庄子是秦家给的,庄上的人手自然是忠于秦芬的,她今儿来,巡视是其次,第一要紧的,却是把米花给交出去。 这小丫头不见得能翻出多大的风浪,然而秦芬这是头一次处置院里的钉子,自然是越稳妥越好,亲自带了人来,庄头便能明白这意思了。 秦芬先问两句秋日收成如何,然后就指一指米花:“这丫头是我院里的,只听大夫人的话,不爱听我的话,陈庄头和婶子,好好教教她。”
第211章 冬至大如年, 范府平日里再俭省,也不能在这大日子上叫人看扁了去。 一大早,阖府的主子都聚在祠堂前,男女老少, 怎么也有好几十号人。 秦芬除开成亲那日, 还没见过这样多的人,这时对着一大堆伯母、婶娘、堂兄弟、堂妯娌, 哪认得全人。 幸好桃香和南音是尽职的, 早把人认得清楚, 秦芬听着两人在耳边提醒,两个耳朵比嘴还忙, 直笑得脸都麻了,好歹是将场面应付了过来。 范夔与范离兄弟俩出去领兵打仗, 这一房便只婆媳三个女眷,连个子嗣也无,瞧着便不大兴旺。 当着众人, 大房还不算失体面, 由大老爷出面说了几句兄弟俩“光宗耀祖”的场面话,便开始祭祀了。 前次开祠堂, 是给秦芬记名字上族谱,算是大房和三房这一支自个儿的事, 只一位四叔公来主持,其余的便只有大房和三房自己的家里人,场面不过尔尔, 今日几十号人祭祀, 场面便宏大多了,流程也繁琐多了。 女眷捧供果, 该由孙辈的媳妇们接了,递到子侄辈女眷的手里,再按次序一直送到大夫人手中,她站在门槛外,把供果送进祠堂的屋里去。 秦芬前一次得以进祠堂,这次却只能在外头瞧着了,不为旁的,只为她是个女子。 对于这朝代的重男轻女,秦芬早已熟知的,这时也不去想那许多,只老老实实,低头站着数砖便罢。 五少奶奶站在秦芬上首,见她似有些怯场,竟还好心提点一句:“等会儿你下头的祥儿媳妇递盘子,你接过来再递给我就成,不难的,别怕。” 秦芬知道,五少奶奶的好心,只怕全是那两匹尺头和一匣子点心的功劳,她此刻虽不是怯场,却也领了五少奶奶的好意,微微颔首算是知道了。 好处动人心,秦芬不过是略略松了松手,五少奶奶就肯递好,秦芬哪里会往外推,结善缘总比结怨气好些不是。 祭祀大事,自然无人敢捣乱的,顺顺当当地敬香、叩头,然后便是依次退场。 五少奶奶一手扶着那还没显怀的腰身,一手扯一扯秦芬的袖子:“弟妹,听说,你把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给打发去庄子上了?怎么回事?” 米花那丫头,分明是她对秦芬提起的,这时候却又装成不知道的样子了。 得了,方才卖个好,原来后头还有这茬等着呢。 秦芬抬眼看一看五少奶奶,那张平淡的面孔,因为浓浓的好奇,而显得热烈起来。 恶意,倒也未必有多少,然而只怕善意也不多。 五少奶奶未必是想套了秦芬的话回头去出卖,但也定没有替秦芬保守秘密的意思,她不过就是想听些家常琐事,得闲了到处搬弄去。 秦芬虽与五少奶奶渐渐相熟,却也知道这人不足以说心里话,这时不过是一沉思就想好借口,才要说话,便听见范夫人出声唤了:“芬儿过来,我有事找你。禾意的身子可还吃得住?你若吃不住,便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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