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香在心里叹口气,她哪里是真惦记吃了,她是见姑娘都不知道想姑爷,拐着弯地提点呢。 姑娘千伶百俐一个人,怎么就不知道思念夫君呢? 就连那五少奶奶,且还知道说一句“托二位少爷的福”,显得比平日讨喜多了。 自家姑娘,喜滋滋地在那里看果子,浑没想起这赏赐全是少爷拼命挣来的。 南音和桃香呆久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时转一转眼珠,也提一句姑爷:“不知姑爷能不能赶上回来过年呢。” 秦芬再如何迟钝,也知道两个丫头是在替她操心了。 她不是不想念范离,她是太想念范离了。 可是一边想,她一边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分明是没相处几天的男人,凭什么叫她这样挂心,这么揣着个别扭的心思,她才天天把自己埋在家事里不肯出来。 此时两个丫头提起,她也不禁歪着头想了起来。 他身上大小伤疤无数,此次出去,可又多几条了?那些伤疤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西北那地方,不知是干旱还是湿润,出门打仗也不便狐裘加身,他的伤疤,在那里可过得冬? 安哥儿前头琢磨做肉脯,范离出发前,秦芬派桃香去讨要了五斤肉脯,把安哥儿急得哇哇大叫,也不知那肉脯,他可吃完了? 吃完肉脯,他是不是就该回来了?
第217章 这是建德二年的隆冬时节, 北方呼啸,刮得人伸不出手来。 桃香用棉斗篷把自己从头到尾罩个严实,好容易从寒风里躲进屋来,不忙着解开斗篷, 先用力跺两下脚:“鬼老天, 既不下雪又不下雨,也不肯放晴, 只是天天阴着叫人难受。” 可不是难受, 天气比往年冷多了, 不论是主子还是奴仆,都在熬日子。 府里先是有几个小丫头得了风寒, 再然后五少奶奶身边有个婆子犯起咳嗽,秦芬偶然见了, 赶紧向范夫人进言,建议给各屋熬些防寒药汤。 范夫人点头称是,想了一想, 做主把三房各处的炭火加了些数。 她是个阔气人, 从前不花钱是怕人惦记,如今借着大儿媳的名头, 又有二儿媳的威风,谁敢来多嘴。 十多年来, 范夫人还没在屋里搁过两个炭盆,今年却足足搁了三个。 冬日虽寒,三房上下, 却不再觉着冷。 大房的奴婢们自然是眼热的, 大夫人却厌恶三房婆媳两个装腔作势,然而她自己也冷得受不住, 半推半就,把全府的炭火都加了上去。 这么一加炭火,全府上下,每天得多燃好几十斤炭,折合成银子,得值大夫人心头一块肉。 大夫人一边命人把屋里的炭盆给她挪近些,一边对着账册发愁。 从范夫人处占的几家铺子田庄,出息自然是够大房上下使的,可是人哪有嫌钱多的,各处花销多了,手里存下的就少,大夫人抠搜多年,怎么舍得把银子用来给奴婢们烧了取暖。 秦芬也嫌天儿冷,然而她愁的却是旁的。 天气太冷,田庄的庄头上来送收成,直是叫苦连天,铺子里的生意也不好,收的银子也比往年少两成。 这些也都还罢了,银子少了,再想法子挣就是,天不降雪,秦芬却是愁得没法子。 地里干旱,明年开春便容易闹蝗灾,蝗灾一生,饥民便起,连带着年景都要坏起来,到时候莫说是范家三房的银钱营生了,只怕连国库都得发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事情,还是从前听秦恒说起过,秦芬当时不曾放心上,如今自个儿当起家了,才晓得里头的厉害。 粗粗一盘算,秦恒成亲近在眼前,这是一笔银子,进献给三公主的生辰礼不能过简了,这又得一大笔,过年走亲戚,少不得给出去一些金银锞子荷包,还得费去一大笔。 秦芬自个儿还没怀上身孕,这时里外一算,手里的银钱竟是只出不进,她不由得心痛起来: “五少奶奶那肚子若是能借我使一使就好了,好歹肚子里也算小孩儿,厚着脸皮,出去拜年时总能讨些彩头回来。” 她说着,嫌弃地拍一拍膝上的铁牛:“你这时候又派不上用场了。” 丫头们再不曾想着,平日端方守礼的少奶奶,此时心里想的竟是这些,不由得都笑作一团:“咱们少奶奶,以后只怕得生他好几个呢。” 秦芬哪里就是说这些了,听了丫鬟们调笑,不由得面上发红,范离的身影,不由得又钻进脑海里来。 然而那点子绮思也不能帮着生钱,秦芬知道还是得捏紧钱袋子过活,叹口气,把脑子里的丈夫赶出去,拿起账册,又左右盘算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房那里犹嫌不够乱似的,过年前大半个月,卫妈妈捧着钥匙和对牌,往秦芬屋里来了。 进屋后卫妈妈也不忙着说事,四下一打量,先在心里咂个嘴。 七少奶奶这屋子,也太阔气了些! 鸡翅木的大架子床,铁力木的柜子桌椅,只这些木头家具,只怕便得上千的银子。 西间摆着八幅大屏风作隔断,挡住了里屋的光景,东次间这头,七少奶奶自个儿坐的桌上摆了三扇小炕屏,屋角的高脚几上摆着青瓷浅口大花盏,里头养着密密一丛含苞待放的水仙。 卫妈妈看一下那水仙,好似眼睛被烫了,立刻飞快地低下头去。 那水仙是宫里贵妃娘娘赏出来的,这本也没什么,秦家本就是贵妃的娘家亲戚,七少奶奶这表妹得着一盆水仙,也是情理中事。 然而此次贵妃赏的却不是娘家亲眷,而是朝中重臣和亲近人家。 秦家的四位姑奶奶,也只四、五两位各得着一盆,另外两个,却是没有的。 可是旁人关心的,却不是那水仙花谁有谁无,而是另一件大事。 宫中赏赐,历来是皇帝赐给官员,皇后赐给命妇,昭贵妃以皇妃之位行皇后之职,朝中重臣们竟没几个出来说话的。 就连皇后的娘家忠国公府,也不曾出来说话。 这里头的意味,由不得人不深思。 卫妈妈想到宫里那位贵妃说不得还有大造化,再看一看上头沉静的女子,心里打个突。 她早打定主意和为贵的了,虽然不能背叛主子来投三房,却也不能得罪了眼前这位贵人。 于是,卫妈妈开口时,便带了些小心的意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七少奶奶,我们太太见您管家甚有条理,说是该慢慢让贤的时候了,今年家中的过年大事,便是您来操办,这不,派奴婢来给您送钥匙和对牌来了呢。” 秦芬正盘算着自家的营生,哪有空去管旁的,这时笑着睇一眼卫妈妈就低头看账册,想也不想就拒了: “大伯母真是抬爱了,前头有我们太太,再有五嫂,那就轮得着我管家了。” 这话只是一半的缘故,还有一半,秦芬不曾说。 大房那些人若这样好心,何至于前些年把范夫人逼得躲出府去,她们的好心,能是那样好接的么。 卫妈妈也不曾想到,七少奶奶竟这般沉得住气,愈发觉得这位主子深不可测,再开口时,又放软了声气: “前头七少爷出京,贵妃娘娘派人来赏赐,李吉公公还说七少奶奶是块管家的料子呢,咱们太太回去左思右想,也不能和贵妃娘娘唱反调不是,这才叫老奴厚着脸皮把对牌钥匙给送了来。” 听了这话,秦芬才把眼睛从账册上拔了起来,正眼看一看卫妈妈。 卫妈妈陡然碰见那双冷清清的眼睛,只觉得自家主子的盘算被看了个透,才要竭力描补几句,却见秦芬又垂下眼帘去:“大伯母的意思我知道了,你把东西搁下吧。”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到底是年轻媳妇,争权夺利的事情一上头,什么冷静克制都忘了。 卫妈妈抹一把汗,心里替主子叫个好,对着秦芬却还记得礼数,笑盈盈福一福,退着走了出去。 桃香看一看卫妈妈的背影,恨不得也来个“悄悄的”指桑骂槐,然而秦芬管教严厉,绝不准丫头们学旁人嚼舌,这时桃香只好气哼哼地瞪一眼卫妈妈的后脑勺,满心忧虑地看着那个锦盒:“姑娘,您就这么接了差事?难道不怕大夫人做什么手脚吗?” 大房自然要做手脚的,然而这手脚,也并不怎么高明。 方才卫妈妈连说两遍钥匙对牌,就是为了以利益打动人心,却有意无意地绕过了别的事。 账册。 范家的账册,大夫人还没交上来。 若是没有账册,秦芬便不知道前头范家过年是什么旧例,办事过简过奢了,都惹人笑话,到那时,大夫人便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了。 进,则重新夺回管家权力,再做上几年管家太太;退,也能斥责秦芬办事不力,叫秦芬在下人间毫无威严。 秦芬倘若去要账本,大夫人只怕也不会那样痛快地拱手送出。 大夫人那阴阳怪气的嘴脸,秦芬想想便心烦,她懒得去多话,侧着头想一想,唤过南音来吩咐一通: “去和大夫人说,我只管过年这一阵子,年前秦家三少爷成亲,年后柯家添丁,到了夏日又是姜家添丁,我这里忙不完的应酬,家事到时候还是得大伯母来管。” 南音出去,桃香还是满怀忧虑:“姑娘就连过年这次也不该接的。” 秦芬轻轻揉一揉眼睛,苦笑一笑:“方才卫妈妈提了贵妃娘娘,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难道说个怕人算计便缩了起来,到时候给贵妃娘娘丢脸?” 桃香想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倒又犯起另一头的愁来:“姑娘不是想收回三房产业的,前头说怕大房的狗急跳墙,不曾忙着动手,何不这次借机收回?” “我哪里不曾想到,你不瞧瞧大房使了什么鬼心眼,送了个管家的差事,偏偏把账册给藏起来了,一则是叫我办事摸不着头脑,第二么,只怕是忙着平账呢,这时候硬要收回,只怕也全是烂账,有什么好急的。” 桃香摸一摸鼻子:“那,怎么办?” 秦芬把账册往边上一搁:“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事情到了眼前再急吧,过年的事且先搁一搁,三少爷还有几天就成亲了,咱们先管这一件。” 桃香知道主子与三少爷的情分非比寻常,这时连忙把要送的贺礼再数一遍:“姑娘,那七巧桌早已打好了,清漆刷了三遍,也早晾干了,提前一日送去秦家就成。再有那十三厢金首饰,依着吕姑娘如今的五品诰命,只拣了细巧精致的,不曾选那大的重的,到了正日子,咱们带去秦家就是了。” “行了,这就很好,不想这些杂事了,咱们歇会,然后吃饭,睡觉!” 桃香看一看主子满脸笑容,不由得心服口服,到底是主子姑娘,就是有气量,才见了卫妈妈那老虔婆,她几乎恶心得呕出来,主子竟跟没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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