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 里头已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什么人敢闯门!不知这是定远将军的私宅么!” 那人说着, 从影壁后绕了出来,却是有贵。 有贵正百无聊赖地陪着老子娘在屋里抹骨牌, 听见外头有人吵嚷,还当是无赖宵小之辈, 陡然见了主子,连忙自己打个嘴:“小的冒犯主子,是我的不是!” 秦芬今日觉得自己豪气万丈, 什么话都想说, 见了有贵,一招手把他唤到跟前:“有贵, 这块影壁……是你办的不是?” 有贵还当少奶奶要赏自己,连忙笑嘻嘻应个是,谁知少奶奶一沉脸:“这,这东西可太失礼了!你不知道劝诫你主子吗?这成什么话?” 有贵一凑近就闻见秦芬身上的淡淡酒气,他是惯常跟着范离出门的,哪里不知道少奶奶是喝醉了,这时也不争辩,只连连地点头哈腰应声。 只不过,有贵也在心里犯嘀咕,少奶奶这酒气,也并不浓,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桃香此时对范离这姑爷满意得不得了,连带着看有贵也顺眼许多,替他开脱一句:“姑娘,先进去瞧了再说吧。” 秦芬直着眼睛看一看那影壁,老半天才点头应是,还未迈步,已见着一对老夫妻恭恭敬敬侯在边上,范离连忙指一指:“这是钟叔和钟婶,钟婶我母亲的乳母,有贵是他们老两口的幺儿。” 秦芬笑眯眯地对老两口打个招呼,回头又对有贵道个不是:“原来有贵是咱们的叔辈……哦,不对,该是舅父那辈的,方才是我冒失啦。” 昭贵妃的表妹,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自家少爷心尖尖上的人,谁敢做她的叔舅,有贵吓出一身的汗,连声道不敢。 这少奶奶,也不知是说醉话,还是认真开玩笑呢。 他生怕少奶奶说出什么话来留下把柄,连忙上前撮了父母回去:“爹,娘,叫少爷和少奶奶自在逛逛,你们二老先回去,我听着吩咐就是。” 钟叔钟婶两个,多年来跟着范离伺候,比范夫人这个亲娘也不差什么了,这时瞧见秦芬,笑得眼睛都要没了。 世人都知秦芬是宫中贵妃的表妹,钟婶眼见着这么一位高门小姐对自家儿子一个奴仆还那般和气,心里怎么不高兴,一边回身往屋里走,一边不住絮叨:“咱们少奶奶,样貌又好,人又亲切,少爷哪世修来的福气哟!” 秦芬目送钟婶进屋,笑嘻嘻地回头对范离得意道:“瞧,能娶到我,是你的福气!” 范离原还想领着秦芬好好逛一逛这宅子的,忽地见秦芬又娇又软的样子,顿时心头又起一把火,什么逛园子的心思也没了。 他急吼吼地领着秦芬走马观花一番,只对有贵说少奶奶不胜酒力,要早些回去。 有贵被叫了声“舅”,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听见秦芬醉,更巴不得她早些出去,连忙喊了老子娘,恭恭敬敬送了秦芬走。 回府了范离也无心请安,使人往范夫人处告了一声醉酒,哄骗着秦芬早早洗漱就寝。 秦芬虽然量浅,到底喝得不多,吃过晚饭泡过澡,酒早已醒了。 桃香和南音早早退了下去,秦芬便自己拿了本游记,靠坐在床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听着里头哗哗作响的水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范离虽然是个武人,却也算是有些家世,沐浴洗漱也自是慢条斯理的,今日这打水仗似的派头,倒也惹人发笑。 里头水声停了,想来是范离沐浴毕,不过多时,就见范离穿着寝衣转出屏风来。 范离心里又是喜又是臊,忽地望见秦芬靠坐在床头,眼神清亮得很,还愣头愣脑问一声:“你……不是醉了吗?” 秦芬横他一眼,不曾答话。 范离也不好意思说方才自己那股心火窜得有多高,讪讪地凑了上来,拣了闲话来说:“你……晚饭吃饱了不曾?我这会都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饿了,就叫桃香拿两样点心垫补垫补。” 范离原还晕晕乎乎的,听了秦芬的话,顿时没了绮思:“你平日在家,肚子饿了就只吃点心?大厨房那里,不是日夜都有人守着准备开灶么?你怎么不去叫她们做?是不是谁对这事有话说?” 他在府里的日子不多,又一向是敞开肚皮吃的,并不曾另外叫过吃喝,这时偶尔一次开口,竟听见妻子的又一桩委屈。 秦芬笑一笑:“我胃口也不大,何必兴师动众的闹腾。” 大厨房里,她已有了一两个人手,这两个识时务的,她是打算有身孕后用上的,平日一些小事,哪就值得用牛刀了。 范离却没那样好性儿,唤了桃香进屋一气儿要了四个汤水点心,还虎着脸:“叫厨房管事的亲自送来,说我有话要问。” 秦芬想劝,却强自忍住了。 她在这府里步履艰难,如今好容易有个人替她撑腰,她为什么不骄纵一次? 只懂事规矩,又得到什么了? 秦芬这样想着,慢慢靠回了床头,又低头看那本游记了。 桃香原当两位主子就要安寝的,这时见两人都穿了罩衣好生坐着,姑爷还沉着脸,不知究竟怎么了,心里跳得打鼓一般。 看一看姑娘的脸色,竟没有什么话要说,桃香知道这遭得听姑爷的,便赶紧应声出去了。她生怕小丫头说不清,支了南音进屋听吩咐,自个儿拎着裙角亲自跑了一趟。 四口大灶已熄了三口,剩下的那眼灶也只留了一星微微炉火,桃香到厨房时,婆子们正在灶膛里扒栗子吃。 回头瞧见桃香,婆子们还客气推让她几个:“桃香姑娘请尝尝这点新鲜玩意儿,姑娘此来,是有什么吩咐?先跟姑娘告个罪,入夜了东西不齐全,只怕有的东西不定能做上。” 厨房这帮婶子妈妈,惯会推三阻四的,自家姑娘不愿来开口,为的就是她们这些丫头少看脸色,然而今日桃香却是领了圣旨来的,才不理会婆子们说什么。 和婆子们置气,自然是犯不上,桃香笑盈盈地拿帕子包了那几个栗子,口中说话却不曾客气:“我们少爷说了,要一碗甜杏仁酪,一碗咸的花生酪,再要一碟鲜奶糕,一碟椒盐麻叶,还要管事的亲自送去。” 这四样东西,做起来倒确实不难,可是大晚上的又磨杏仁又磨花生,还得起个蒸锅,再起个油锅,这也真是琐碎死人了。 婆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应这个麻烦活计。 然而听见七少爷点名叫管事的送去,谁又敢出头说个不字。 沉默半晌,是桃香先出声了:“妈妈们赶紧着吧,难道还叫少爷等着你们?” 范离特地点了几样现做的点心,为的就是给婆子们一个下马威,秦芬知道这几样点心得有小半个时辰才能来,便劝范离:“你穿那么少,别冻着了,快来暖一暖。” 南音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手脚都没处放了,秦芬见这丫头搓起指头,才明白自己说话有歧义,脸上一红,欲盖弥彰地说一句:“你靠那炭盆近些,烤烤火。” 范离却不曾去烤火,往架子上取了大斗篷披上,靸着鞋子往西边去了。 秦芬见他往书房的方向去,还当他要办公,想想时候还早,左右无事,干脆也穿了袄子,随手挽了个垂髻起身了。 不多时,范离手上便擎着个盒子回来,他坐在秦芬面前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张张拿了出来。 “这是那宅子的地契,还有皇上赐的两座庄子的地契,还有一些要紧的下人身契,下头这一叠银票,有二千两的,也有五千两的,好像还有一万两的,约莫有个二三十张吧,我也没数过,你自个儿点一点吧。” 秦芬一时有些晕乎乎的,她虽是瞧惯了账本子的,却也不曾经手过这样大的账目啊。 范离这是,把家私都交给她了? 见秦芬不曾说话,范离还当她是不高兴了,连忙解释:“我也知道,这东西该成亲了就交给你,可是成亲没几天我就出去了,也没来得及交代你,再者,也是想把那宅子好好整修一番再给你看的,这才晚了些。” 其实范离自个儿压根没想到叫秦芬管账,他连那银票都懒得数,哪里能想到这些细处,还是有贵提点了他,他才想起来该把身家交给娘子管着。 然而这事又不光彩,范离才不会傻得对秦芬说。 “这些……统共……多少银子?” 范离摸一摸下巴,摇了摇头:“我懒得算这些,那两个庄子都是能跑马的,一个六百来亩,一个千把亩,我也不曾问过价值几何,娘子善于管家,你一算就知道了。” 秦芬低头看看那堆地契、身契和银票,抬起头来,竟不去看范离,只去看南音,主仆两个,都是满心的惊诧。 还当这位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的三品定远将军,是个清贫的老实人,谁知竟有这样厚的家底! “这些是……” 范离机敏无比,立刻道:“这些都是皇上御赐,下人也都是官奴,与范家都是无干的。” 皇帝可真是大手笔,这些年来,陆续的赏赐竟这样丰厚,那座宅子,怎么也值个三五千两,那两处田产更是价值万两以上。 秦芬再低头看看手里那叠银票,只遗憾自己没好意思翻一翻,不知道这一堆究竟是多少银子。 范离看着一脸懵懂的秦芬,只觉得心满意足。 他允诺她的,正在一步步努力做到,总算不曾辜负这姑娘当年的指望。 屋里正是一片宁静,外头桃香的声音响了起来:“少爷,少奶奶,厨房的许妈妈来送点心了。” 范离冷冷哼一声,命南音唤了人进来,自己往圆桌边上一坐,秦芬合上匣子搁在妆台上,整一整衣裳,也坐在了桌边。 许妈妈进来,满脸笑容行了礼,一边往桌上摆碗碟,一边殷勤地说话:“给七少爷和七少奶奶告个不是,花生酪一时没做得,我自作主张换了黑芝麻糊,其他的都在这儿了,请二位主子用吧。” 若是旁的还好,偏生是那咸口的花生酪,换成了甜口的芝麻糊,花生仁又不难得,这有什么做不成的,许妈妈这一举动,分明是要和秦芬对着干。 范离虽然是个粗豪性子,却是在锦衣卫当过差的,那些犯官互相攀咬罪过时,一碗粥、一根菜都能扯上莫大干系,范离见识多了,此时哪里不明白许妈妈的心思。 眼见着许妈妈还在自以为是地念叨些什么“黑色补养”的虚话,范离忍耐不得,冷冷打断了许妈妈:“我还当这府门上,挂的不是个范字,而是许字呢,我们主子吃些什么,竟要听奴婢的话了!” 许妈妈是大夫人心腹,捏得厨房多年,便是大少奶奶对她也客客气气的,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了。 这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到底忍不住嘟哝两句:“罢罢,在这府里当了二十年的差,头一次挨主子训,我这张老脸也不要了,回家养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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