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浑然天成的玩世不恭与我那哥哥如出一辙,他将信将疑地撇开脸去,淡淡报上家门。 “张怀民。” 啧啧,人家报家门,他报国门。 但在场的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也对,都是经过大风大浪,或者摸爬滚打到这里的人物,没那么容易失态和大惊小怪。在我预料之中的注视下,他身边风度不俗的少年接上去。 “裴林。” 不错,他就是那天与太子对打的那位了,也是我父亲虎视眈眈的那位了。 不知为什么,好像行酒令一般,颇感啼笑皆非。大家将视线投向最后一人。 “宋睿辰。” 他身形顷长,眼如辰星,浩瀚有泽。从头到尾古井无波的赵延勋此时眸光微动。 我敏感地施以征询的眼光,但他却浑然不觉地避过了我的视线,我只好不着痕迹地掩去自己的好奇心。 睡眼惺忪的一帮子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我们这边却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个人的命运,已经开始偏移。 “既然大家已经到齐了那么晚上的加练就开始了。” 顿时,人群又炸开了锅,几个衣衫不整的叫苦不迭。 赵延勋冷冷地回敬。 “今晚分班,定后不改,大家珍重。” 这下所有人都完全从睡梦中挣脱,目光烁烁地等待下一步指令。 “河流,丛林,你们有两种选择,兵分两路,去往对面的山头,率先抵达的十五人可以自由选择从师吴将军还是李将军,其余人统一由武场的黄校尉训练,出类拔萃者仍有机会跻身两位将军门下。” 大家正蓄势待发,突然有一人嚷嚷道。 “那赵师父你呢?” 众人齐刷刷地期待地望着漠然的赵延勋,赵延勋淡淡笑道。 “你们来晚了。” 众人将视线转向作壁上观的我们,羡艳嫉妒交加,表情那叫一个异彩纷呈。 “出发!” 一名官兵字正腔圆地喊到。一瞬间,众人争先恐后地疾步如飞,上树的上树,下水的下水,穿林的穿林,各显神通。 我感到劫后余生,如果不是捷足先登,那么我与这样的身手分一杯羹,怕是不战而溃。 但是…我偷眼观察身边几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顿觉欲哭无泪。 察觉到我的视线,太子蹙眉偏头,炯炯地直视进我的眼睛。知道他还在确认我的身份,我不慌不忙地嘴角轻扬,熟稔地点头致意。他眯眼,却没有移开视线。 我叹了口气,向赵延勋请示了便向一处角落走去。 我在心中默默念过十个数,听到身后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我懒洋洋地侧身倚墙,等他开口。 “你是谁?冒充苏承景有什么目的?” 我心不在焉地拍了拍手,长吁短叹道。 “太子殿下果然是见过我家兄长的,不过你最好当做没见过,于你于我,都有益无害。” “你什么意思?你是苏家的人?据我所知,苏承景,是家里唯一的嫡子。” 太子眼角一跳,缓缓逼近我。我从容不迫地迎上他的咄咄逼人。 “我说什么,太子心里明镜似的。苏家其欲逐逐您身边这位裴将军的位子,久矣。所以我们,要不要做个交易?” 我眨眨眼攀上太子的肩膀,露出狐狸一样的狡黠,不爽地瞄向手摸向剑鞘的裴林。 “你在欲盖弥彰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如果心怀不轨,我马上派人禀报苏家。你会被碎尸万段!” 太子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看他已经动摇,笑叹着十拿九稳,我火上浇油。 “您说,我能来,是不是苏家的默许呢,是不是苏承景自己的站队呢?您不要辜负了这一番诚意啊,太子殿下。至于我,您大可放心,苏公子有数。” 太子额角的青筋肉眼可见地崩起,我坦荡地双手抱胸,等待他的抉择。 良久,他向裴林递去一个眼色,裴林一言不发地收起微微出鞘的剑,不动声色地看向我。 “合作愉快。” 我不计前嫌地伸出手去,太子嘴角一抽,僵硬地握上去。 我开怀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转头而去。 回到赵延勋身边时,他什么都没问,想来以为我们是叙旧吧,也可能他对我们的私交并不感兴趣,倒是宋睿辰,流露出了然与…鄙夷? 无暇他顾,我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没有人会知道刚刚故作镇定的你来我往对我有多么惊心动魄,险象环生。我的云淡风轻,可以说是步步惊心,稍有不慎被他看出破绽,便是万劫不复,覆水难收。 还好,还好太子是在乎的不是我在乎的,所以避重就轻并不困难。 太子也低调地站回原位,神色如常。角逐告落,十五个人花落谁家我并不关心,但却不经意地瞥见姓宋的有些轻浮的目光,但那只不过是一个转眼的微笑情绪。 我捕风捉影地抿了抿嘴,心里却暗道此人不可小觑,连太子都未得的青睐有加,虽不明露,却不可轻敌。 是了,在苏家的地盘,弱肉强食是本质。 所以不论是王孙贵胄还是天赋异禀,我苏钟离定然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杀出重围。 因为,他们来这是为了镀金;而我,是为了活命!
第六章 化敌为友 惊心动魄的一晚过去,破晓时分,我们又不得不耳提面命。赵延勋负手长立,不怒自威。踱步间不疾不徐道。 “今日起,我将以朝中重臣的必经之路要求你们,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如果你们只欲不辱门楣,那我尽可使你们转入另外两位高师门下,许你们一个既定的前途,我可以保证,你们将是他们手下的难出其右。但是在我这里,我可以明确地坦言,如果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也许你甚至难以出师。所以,斟酌好你们的前路,具体地回答我,你的野心。这将是你们之后十年内挥之不去的命题。” 他言尽于此,我们面沉似水。默然转瞬即逝,太子和裴林都已脱口我预料之中的答案,只有我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还长久地沉默着。 我的心其实在剧烈动摇着,我是一无所有,但是我在苏家即使是用作笼络势力的投注,也尚且可以苟活于世,活的比那双忘恩负义与丧心病狂长久,也算是快意… 只是,我会真的心安吗,我沉睡于地下的母亲,何以为家? 鲜衣怒马,狂风吹面,挑灯破阵,揽剑自照,心方可平,快意恩仇的心境,除却钟离,无人可温。 一念及此,我敛眸讥诮,抬头却是目流肃杀,语出狂妄。 “遥想先人当年,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焉不过掷去三岁尔。我等后人,生逢盛世,自当胜之。” 赵延勋闻言一滞,凝眸望我,继而轻笑。 “这般年纪,倒是伶牙俐齿,不似武将的直爽,倒似文臣的悬河。只是这口气,却又容不得我劝你入仕了。曾听你父亲痛心疾首你的不学无术,几日看来,颇有长进。” 我只是低头拱手,逐字逐句如鲠在喉。 “弟子惶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弟子并非不晓天高地厚,但为的是背水一战,毕竟我此前无知轻狂,但历人事,方觉父亲苦心,因而生愧,当知耻后勇。弟子斗胆,望师父严加责罚,我比之这几位实在是疏浅,但我之诚心,天地可鉴。活在父亲的恩荫之下固然荣光,我却难以泰然。我是父亲苏长青的儿子,理应承父亲的无上光景,可我不会成为第二个苏长青,我是苏承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来日方长,师父在上,受在下苏承景一拜,还望师父不嫌。” 言毕我眼角一酸,仍然是在给别人行跪拜礼,可是这一次,我不再是以卑微的姿态,惶惶不得终日地认命屈膝,而是以最虔诚的姿势,拜向自己不明而坚定选择的未来。 我在拜自己,拜那个一路颠沛流离跌跌撞撞还没有认输的自己。 终有一日,我会堂堂正正地立在朝堂之上,龙行虎步,答天子问话,报上自己的名字—苏钟离,这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我怎能让它,不为人知? 我落落后撤一大步,膝盖重重落地,却上身□□,双唇紧抿,眼中的清明慨然纹丝不动。 历历在目的是那个唯唯诺诺,状似惊弓之鸟的自己,服帖乖顺地盈盈拜倒的复沓。 这个动作的转变,也不过隔了十五天。 十天半月,可以让一个已成定局的弱女子的前半生改写,那么后半生哪怕挣个鱼死网破,也算死得其所,蛮女逾矩,有何不可? 我徐徐说完,没有顾及太子复杂的目光以及裴林惊惧的容色甚至是师父欣慰的颔首,而是将平静的目光投向了若有所思的宋睿辰。 那他呢?究竟是深藏不露还是无可奉告? 不料他嘴角轻轻勾起,似是而非地喃喃自语。 “我没有各位的底气,那我就只好找个参照了,苏家不错,但求能够和立一个与苏家不相上下的门户吧。”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 太子的神色微妙又玩味地看向我,似乎在琢磨着局势的调整对他是否有利。 显然,这位仁兄的作梗,隐现洗牌迹象,但是,我怎能容许这样不稳定的倾斜? 可为什么他总是冷箭频发,打破平衡?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眼下错综复杂的利益网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如我和太子裴林这一条线,正面是敌,反面为友,闹僵了,于我于他都有害无益。 这里有太子,有羽林军最高统领,这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脉,为什么要弃之不用,让我腹背受敌? 难不成,他脑子有问题?有勇无谋,一介武夫,是不入流的莽人,阴差阳错成为了赵延勋这样的狠角色的弟子?天啊!我如果真的相信这套逻辑,那一定是我脑子进水才对! 我生生压下攻心的怒火,扯出了一丝皮笑肉不笑。 “哈哈,宋兄真是会打趣,我们苏家也不过是武家中的一家罢了,宋兄谬赞。宋兄这样气宇轩昂,定成大器。” “哦?苏兄果真巧舌如簧,不过我可不是说笑,这就是我的心中所想,还望苏兄不要介怀。苏家之后怎会不堪重任?你当大器晚成。” 欺人太甚!我的面色终是冷了下来。 “宋睿辰是吗?很高兴认识你,不过我不太高兴的是,你对我的不尊重。” 我一字一顿,直视着他,虽然我比他矮了一个头,但我只是直视着他。他不冷不热地看了我良久,还是别过头去。 “我没有不尊重你,我只是不喜欢苏家的做派。” 我心思一动,反唇相讥。 “不喜欢苏家?那你来苏家的地盘自找不快?还是离苏家远远的好,眼不见啊,为净!” 推波助澜地,我啐了一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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