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姒云接过他递来的盾,拿到眼前,和周王同看。 姒云:…… 横平竖直,头是个三角形,如是抽象,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看出此乃仙鹤。 “大王可知谁家以鹤为尊?”她仰头看向周王。 对方正一动不动盯着左下角的鹤纹,两眼微眯,目光深沉。 “不知。” 姒云蹙起眉头。 谁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刺杀周天子?此间的铜铁冶炼技术虽有发展,但铜铁矿依旧是稀缺之物,可细看这些兵刃的铸造工艺,比之京畿御窑似乎相差无几。 有此等工艺,又有钱财训练死士,幕后之人莫不是什么王公伯爵? 她转向周王:“大王可有疑心之人?” 周王正举目眺望山外青山,层峦叠嶂,眸间情愫不明。 簌簌风声里,一道轻快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很快行至跟前。 两人齐齐抬眸,却是那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郎已落定在两人身前。 “臣女许姜拜见大王、褒夫人!” 周王垂目看向跪地的利落身影,颔首道:“王姬快快免礼,今日若非王姬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王姬想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 “本是臣女分内之事!” 许姜站起身,朝周王轻一颔首,又朝姒云莞尔一笑。 受她率真的笑容感染,姒云眼里亦泛起些许笑意,一边回礼,一边道:“王姬见过妾身?” “这是自然!” 许姜颇有几分自来熟的洒脱,近前一步,两眼放光道:“褒夫人的月下菡萏,迄今依旧让臣女念念不忘!” 似突然回想起伯士接风宴上发生之事,她下意识偷觑周王,又朝姒云的方向侧过半步,笑道:“不瞒夫人,自那日用过月下菡萏,臣女有了习武之外的第二个人生目标。” 见她双目炯炯,一脸认真模样,姒云眼里的笑意愈盛,配合她歪着头,打趣道:“是何目标?莫不是和月下菡萏有关?” “尝遍天下美食!”许姜大手一挥,举目望着洛邑方向,神色间满是憧憬与向往。 “许国如此,京畿如此,大周上上下下皆是如此——礼不可废。” 不等姒云追问,她已絮叨起自己的心路历程:“身为王姬,礼节、行止、仪容、言语,样样不容出错,直至接风宴那日,”她看向姒云,两眼湛亮,“臣女瞧见夫人一袭莲纹袍施施然进殿,那些个王公贵族眼睛都直了!” “嗯?”周王原本正垂眸打量姒云的神色,闻言剑眉一挑,好整以暇盯着她看。 “大王恕罪!”许姜朝后一闪,整个人躲到姒云身后,浅眸流转间,像是很快明白了什么,一边偷觑周王,一边面露狡黠道,“臣女是说,夫人姿容倾城,大王英姿勃发,最是相配!” 周王瞟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却不应声。 “而后你便决意,自此之后自在随心,只做自己想做之事?”姒云理了理她散乱在肩头的披风,接过话头。 许姜直起身,摇摇头,正色道:“规矩如此,身为许国王姬自当遵守。臣女只是同父王商量,成婚之前,让臣女自在游遍诸国,尝尽美食,而后才好死了心,”她倏地垂下眼帘,眼底浮出幽怨之意,“嫁去皇父家,一心一意相夫教子。” 姒云心里一动。 即便是在自由主义大行其道的现世,能在认清自己、认清世情的前提下,积极融于俗世都非易事,遑论是在文明形成不多时的此间? 许姜此女实在难得。 “大王方才说,臣女想要什么赏赐都可,此话可当真?” 姒云脑中正天马行空,许姜上前一步,朝周王拱拱手。 周王挑眉:“君无戏言。” “既如此,”她倏地拉住姒云的手腕,唇角上扬,朗声道,“臣女可否求夫人赐一道菜?” “赐菜?”姒云倏忽回神,“王姬想再用一次月下菡萏?” “非也非也!” 许姜右手食指竖到面前,皎目忽闪:“臣女在镐京多日,去过不少地方。有一日经过一处田庄,听几个在玩过家家的娃娃说起,夫人不仅替大王做过月下菡萏,也替庄上庶人做过不少凉菜,样样都清爽可口,很是开胃。” 不等两人回应,她又变脸成可怜兮兮模样,拉着姒云道:“这半个月里,臣女遍尝镐京美食,再没初品月下菡萏时的惊艳。大王和夫人若是恩允,”她仰起头,眨眨眼,“臣女要的赏赐不多,只求夫人能赐菜一道,什么菜式都可。” 如是请求倒是有些出乎两人意料。 姒云一愣,很快笑染眉梢,转向周王道:“大王意下如何?” 周王却不应答,只问许姜:“你从西面来,现下是要回许国?” 许姜正色,颔首道:“说来巧合,若非臣女流连镐京美食,在城中耽误了几月,今日怕也不会遇到大王和夫人。” 周王再次颔首:“此处穷乡僻壤,实在不适宜生火做饭。王姬若是不着急回许国,不若与我等同行。等到了洛邑,再让夫人替你做菜?” “如此甚好!”许姜眉开眼笑,连连颔首,“多谢大王,多谢夫人!” ** 同行之中原本只召子季一人性子跳脱,而且有赢子叔拘着,也不至太过放肆。 而今有许姜的加入,她一不惧周王,二又与褒夫人投缘,换回女装后时常与夫人同乘,一路欢声笑语,连夫人的晕症都因此好了大半。周王不说什么,旁人更不敢随意置喙。 两个活宝凑到一处,成日里你追我赶,吵吵闹闹,却也让之后的路程得趣不少。 “在镐京都尝过哪些美食?” 一月有余,一行人抵达洛邑近郊。听闻再过半日便要进城,姒云掀起车帘张望城池方向,一边问起菜肴之事。 虽一路惦念着十三朝古都风华,她不曾忘却与许姜之约。 “吃了不少好物,鸡、鸭、鱼、雀……各种珍奇皆有。”许姜正依她吩咐画下一路见过的野菜,闻言面露苦恼道,“越吃越不是滋味,还不如莫庄里夫人留下的野菜好吃。” 姒云放下车帘:“一日三餐皆是如此?” 许姜颔首:“只怕回了许国父王便逼我成亲,之后便再不会有此等机会。” 姒云心头了然,笑道:“既如此,我大约知晓你为何吃什么都没滋没味了。” “为何?”许姜直起身,一双眸子沾了晴光,甚是湛亮。 姒云眼里笑意更深,卖起关子道:“等到了王城,容我替你做道珍珠翡翠白玉汤,定能让你胃口大开。” “当真?!” “夫人,可有子季的份?” 不等姒云回答,窗边探进召子季半个身子,两眼忽闪,齿如含贝。 见他捣乱,许姜气急,拎起手边的长枪,掀开帘幔:“召子季,你给我站住!” “只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哈哈哈……” 队伍前后笑声朗朗,惊起飞鸟一片。
第32章 於铄王师 辰时刚过,洛邑城外十里,新日拂过巍巍城郭与烟柳,洒向一望无垠的洛水河畔。 鸣蝉嘒嘒,烟柳绕风。巍峨而恢弘的城楼下方,成周八师百人成列,三千为师,数万人齐整划一列队成阵,一动不动翘首以待。 不多时,浮光掠过杨柳岸,一道瘦小而灵活的身影出现在官道尽头,原是去前方探听消息的斥候运出十二分脚力,步履如飞而还。 “任师,来了!” 檐角飞翘的城楼上,金甲银刀的任子伯正紧拧着眉头,左右来回踱着步,闻言刀眉一挑,大步走出廊外,撑住栏杆,举目眺望视野尽头。 依稀若有浮尘遮住山外青山,圣驾仍看不分明。他目光一凛,站起身,目光灼灼扫过楼下众人。 城外春风惹人醉,八师车马却杳然无声,只一动不动凝目城楼方向,炯炯有神。 “唰!” 一道令箭破空而去,八师之首任子伯拔刀出鞘,气势凛凛踱步上前,迎向灼灼晴日,手中长刀振臂一挥:“列阵——” “列阵——阵——阵——” “咚!咚!咚!” 声浪层层向外推涌,激昂澎湃的战鼓声同时响起。 左右旌旗摇曳,任子伯怒目圆瞠,中气十足沉声高喝:“恭迎大王!” “恭迎大王——” 王师之呼震破云霄,鸣蝉息声,群鸟振翅。呼喝声一路往外,直至浮尘弥漫的队伍尽头。 约莫一炷香后,声势赫赫的战鼓声渐歇,纷扬的浮尘里传来齐整而从容的行进声。 又片刻,昭昭晴光掠过瑟瑟浮尘,天子一行终于施施然露出真容。 悠扬而低沉的礼乐声里,身量修颀的周天子一马当先。他腰背直挺,姿态从容,身下宝驹膘肥体健,高昂着脖颈,如在闲庭信步。 烈日当空、连日奔波亦遮不住他半分风华。 周天子身后是两两并辔的四名亲侍,从前往后依次是……看清他身后之人,任子伯的目光倏地一凛。 赢子叔、召子季、虢公鼓皆在他意料之内,可那第四人——柳眉杏目,肤白胜雪,分明是许公之女,王姬许姜。 她怎会在此? 任子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紧跟在四名亲侍后头的玄黄色銮驾里,初来乍到的褒夫人正小心翼翼掀起帘幔一角,圆睁着双眼,探头探脑。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 名句流传千年,时至今日,她才知晓是何意。 旆旌招展的城楼上,八师之首倏忽回神,倾身朝周天子所在遥遥行了一礼,而后起身站定在栏杆前,目光如炬扫过城楼之下。 一抬手,长刀齐齐出鞘,一振臂,箭矢直破长空,一握拳,战鼓擂声又起…… 齐整划一,令行禁止,声势之赫赫丝毫不输数千年后震惊海内外的华国奥运开幕式。 与现世的阅兵相似,周王行经之处,不同的方阵悉数收刀回鞘,跪地问安。周王再颔首回礼。 春祭时的前车之鉴如在眼前,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姒云正要放下帘幔,余光里映入许姜修颀直挺的身影,眉眼不自禁下弯。 看出她对阅兵礼的向往,姒云鼓励她以亲侍身份参与,而不必躲在辇车里。 许姜顾忌自己的女子之身,得了周王的恩允,依旧举棋不定。是她好说歹说,巾帼不必让须眉,嫁入皇父家亦不等同于相夫教子。 随同周王一道阅兵,正是要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许国王姬并不在皇父公子之下,两家联姻亦非她许姜高攀。 如此才有今日之景。 一场阅兵说来轻易,正如许姜先前所说,任何与周天子相关之礼,皆冗长且复杂。 检阅完八师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王城时,午时已过半。 姒云刚坐下吃口茶,没来得及换下外衣,因阅兵之仪亢奋异常的许姜脚底生风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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