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冲着潘垚,也不是冲着玉镜府君,反倒是冲着对她毫无防备的许文丽。 “噗!”许文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模样。 她嘴角呕出了大口大口的血,视线落在仇婆婆面上,一寸又一寸的往下,最后落在那只枯瘦的手上。 只见它像是野兽的利爪一样,抓住了自己的心肺,这会儿,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腹肚里的手甚至还绞了绞。 许文丽痛得肝肠寸断,呼吸微弱。 “婆婆……为,为什么。” 她带着不甘,带着疑惑,又带着懊恼,却没有等到答案。 只见那双眼睛无神,里头的光一点点寂灭,最后失去了光亮。 下一刻,那张姣好的脸也失去了血色,耷拉的歪垂下脑袋。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往事如走马观灯一般的浮掠而过,那是她的一生。 瞧着杀了猫,引着杜芙彦吃猫肉的自己,许文丽又悔又恨。 别人的日子过得好与坏,自己操心做什么? 她杜芙彦运道好,自己的日子也不错啊! 有一份工作,又有学历,走到哪都饿不到自己,何必再去嫉恨别人? 许文丽阖上眼,任由自己坠入深渊,被黑暗侵蚀。 要是,要是不去嫉恨,过好自己的日子,是不是,是不是她便遇不到仇婆婆,也便没了今日这杀身之祸? 许文丽遇害这事发生得突然,谁都没预料到。 潘垚瞪大了眼睛,瞧了瞧许文丽,又瞧了瞧仇婆婆,心中不解。 这俩不是一国的吗? 这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犯糊涂了? “小心。” 玉镜府君落在潘垚身边,宽大的袖袍拂过,如云似雾。 两人看着仇婆婆手如兽爪,直接将许文丽开膛剖肚,鲜血和肠子流了一地,血腥中带着恶臭。 与此同时,仇婆婆干瘪如老猫的嘴巴微微翕动,似乎是献祭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要从许文丽的腹肚中而来。 通过那本就缔结的契约,献祭人命,从虚空之境而来。 不知何时,天上的云层更加的厚了。 乌云黑层层地压来,这一处却没了风,放眼看去,周围一片的黑黢黢,新桥下的江波平静,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安宁。 空气都凝滞不动,带着粘稠的压抑,叫人忍不住心底发慌。 潘垚将打鬼棒横在前头:“她在做什么?” 玉镜府君:“她以人命献祭,这是要召唤。” 召唤什么?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鬼棒转了转,潘垚想打断仇婆婆的召唤。 玉镜府君拦住了潘垚的手,摇了摇头,道。 “来不及了,人命已供,贸然打断,那应招之物会流失在虚无之境,不定再出现在何处,如此一来,反倒添波折。” 以人命为供,鲜血为饮,必定是邪物。 潘垚明白玉镜府君的顾虑,要是邪物流失,更是不好寻,而它既然开了荤,饮了人命,必定不会安分。 都说有多少能力,就要承担多少的责任,邪物作祟,寻常人无法抵抗,他们得天地造化,修长生功法,自是要担这份责。 等待时总是忐忑又漫长,其实仔细算来,也只是数息的工夫。 伴随着仇婆婆桀桀而笑的声音,原先平静之地狂风而作,飞砂走砾。 石头砸在脸上,何美娟吃痛,微微转醒。 “唔唔,”她惊恐不已,像蚕蛹一样在地上往后挪,露出的皮肤和地面摩擦,皮肉吃了痛,这才找回了些许心神。 下一刻,何美娟眼里迸出了希冀又狂喜的光。 她没死! 会痛!她还会痛! 她还没死! “救命,救命。”金万福虚弱地喊着。 何美娟回过头,见到眼前一幕,眼睛都瞪得老大。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杀胚被砌在石墩之中了?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何美娟却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落下才痛快。 报应,真是报应! “藏魂坛!” 这时,何美娟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见着那身上隐隐有莹光的小姑娘,何美娟怔了怔。 潘,潘垚? 只一瞬间,大哭大笑的何美娟就安静了下来,微微蜷缩着身子,眼里的泪簌簌落下,无声又伤心。 这是她们六里镇的小大仙,一定是,一定是亲缘同心,爸爸妈妈知道自己遇难,托小大仙来救自己了。 这一刻,对自己抛下爸妈,跟着金万福离家这事,何美娟悔不当初。 她就该听人劝,他金万福就是朵烂桃花,还是会害命的烂桃花! …… 另一边,随着邪物从虚空之境而来,失了气血,许文丽轰然倒地。 只见她的腹腔干瘪,空空如也,取而代之,一口瓮坛悬浮于半空中。 只见它是土陶所制,两边有双耳,陶面沾了许文丽的鲜血,那纹路愈发的清晰。 这时,上头晦暗之炁闪过,紧着,它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贪婪地将鲜血允尽。 落在地上的血也不放过,血光悬浮成珠,朝藏魂坛飞去。 仇婆婆桀桀而笑,抬手抚了抚藏魂坛,一瞬间,她那沾了许文丽鲜血的手,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甚至像是得了温养一般,那满是皱纹枯瘦的手都有了些脂肪。 年华倒退,光阴重现。 潘垚瞧到这瓮坛,一下便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藏魂坛,紧着就朝玉镜府君看去。 “是藏魂坛吗?” 玉镜府君点头,“是。” 藏魂坛是玉镜府君生前的偃骨所制,虽然如今堕成邪物,面目全非,仍有几分因果关联。 一看到此物,玉镜府君便知,这是师兄用自己的偃骨制成的藏魂坛,更甚至坛藏五脏六腑,师兄准备用藏魂坛温养他的五脏六腑,现如今…… 玉镜府君视线往下,落在许文丽干瘪得只剩两层皮肉的腹部,轻轻喟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师兄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偃骨没有重新塑成,如今,这藏魂坛更是成了邪物,以五脏六腑为供奉。 “是你呀,”潘垚看着仇婆婆,恍然模样,“就是你从三白镇将这藏魂坛拿走,还胡乱给人【鹤情】秘药,耽误了陶大姐大半生!” 股道道乱毛,【鹤情】秘药生桃花,让服了子丸的人,死心塌地钟情于服了母丸的人。 情深不悔,生生世世。 何等歹毒! 三白镇的黄铮龙娶了两个老婆,还是姐妹花,姐姐妹妹皆钟情于黄铮龙,不是黄铮龙魅力大,而是他服了【鹤情】的母丸。 姐姐陶小珍吃了子丸,妹妹陶小怀是蜘蛛精顶躯壳。 这才让平凡无奇的黄铮龙有好桃花运,娶了两姐妹。 想到黄铮龙说过,给他秘药的是个老婆子,潘垚看着仇婆婆,眼里有了讨伐。 怎么能随便给人股道道乱毛的药呢? 都是因为这药,她家老仙儿的眼睛都难受了好久,一副他要瞎眼的模样! 同时,潘垚也明白了,方才来之前,在芭蕉村里,为何玉镜府君会说,今夜,他有一道因果要了结。 藏魂坛是玉镜府君的偃骨所制,自然是一道因果。 仇婆婆有些意外,“哦?你竟然知道藏魂坛?小丫头有几分眼力。” 只见她瘪嘴咧了咧,脸上露出诡谲阴森的笑。 “那我便让你再长长见识,切身切实地感受下这藏魂坛的威力。” 话才落地,只见藏魂坛在半空中抖了抖,有瓮瓮闷闷的动静,声音嘈杂又细微,像无数道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它们或哭或笑,或喁喁细语,最后交错成刺耳又瘆人的鬼音,无数的阴晦从坛中涌出。 鬼炁如烟似岚,黑雾团团。 打鬼棒上莹光不断,无数的诛邪和黑雾缠绕,此地气劲相碰,飞砂走砾,江波涌起巨浪。 天上的乌云翻涌地压来,无数水炁汇聚,那云朵好像是承受不住一般,只听啪啪声响,下一刻,雨水如倾盆一般地倒泄而下。 雨水很大,好似还砸下了冰雹。 何美娟闭了眼睛,她以为自己会痛,会被这落雨浇得浑身狼狈,下一刻,何美娟睁开了眼睛,有些诧异。 不痛,一点都不痛,甚至身上还干干燥燥的。 只见雨水落在自己周边,却落不到自己身上。 好像有一道看不到的屏障倒扣,将自己保护。 何美娟想哭:还是爸爸妈妈好,他们托的人都好生靠谱! 另一边,于建兵和金万福就没那么好运了。 两人都被雨水砸得湿漉漉又狼狈,金万福脸上那道金边的眼镜已经被冲走。 他们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雨水也能将人砸得鼻青眼肿。 见到这一幕,何美娟心中又幸灾乐祸了。 该!报应了吧!倒霉了吧! 何美娟希冀地将目光看向潘垚。 只见她和仇婆婆缠斗着,仇婆婆一把年纪,走起路来一颤一颤,脚步踉跄,让人心忧。 哪里想到,缠斗时,她的腿脚竟这么的利索。 这两人且战且走,就是江面也如履平地,一波一波的江水被炸起,气势恢宏。 最后,何美娟视线朦胧,看不清谁是谁了。 与此同时,藏魂坛簌簌抖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一样。 定睛一看,不是好像,而是真的有东西爬出。 只见先是惨白的手,然后是乌黑的发顶,接着,有一张惨白的脸从瓮坛里出现。 它是女子模样,面容姣好,四肢修长,等到全出了藏魂坛,就瞧见这魂体不全,腹部处破了个大洞。 大洞没有鲜血皮肉,就像两张薄皮,真真正正的应和了一句话,前胸贴后背。 风一吹,肚皮呼呼而响,像是一个破袋子。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鬼影从瓮坛中爬出来。 瞧到这一幕,何美娟和于建兵,连同被砌在石墩里的金万福都吓得魂飞魄散。 “滴沥沥——” 金万福还不禁吓,抖着腿往水泥里屙了一泡尿,只恨自己这会儿动弹不得,不然,他定要往自己的脸上招呼几下,将自己扇晕过去不可! 于建兵也是悔得不行。 他就说这心间人做不得!做不得! 不吉利!给人当小马仔就是不吉利! 要是没听他金哥的招呼,这会儿自己还在家里,被子一裹,听着风声呼呼好眠,岂不是痛快又自在? 哪里还用受这份罪啊! 几人都不自觉地秉住了呼吸,咬着牙关,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就怕自己吸引了女鬼们的注意。 瓮坛里走出来的最后一个鬼影,她踉踉跄跄,眼睛闭阖着,还是新鬼。 瞧那模样,分明和一旁倒地的许文丽一般模样,穿着打扮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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