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和那事有眉目了?”玉镜府君心神微动。 “对。”秦将军点了点头,“他招了,说是那道人姓徐,人称一声有度真君。” “果然。”玉镜府君轻叹一声。 “怎么?予安兄认得此人?” 玉镜府君的视线看向远处,往事浮掠而过,最后定格在藏魂三器化为糜粉的一幕。 师兄,这是入了妄道了。 “认得。” “有度真君,他曾是我师兄。” ……
第192章 乡道上有马蹄声传来, 得哒作响,夜幕中有盔甲的冷光一闪而过,高马走过潘家门前的小路时, 带起风炁肃肃,拂动了院子里的那株枇杷树。 瞬间,长椭圆的叶子摇动,簌簌作响。 好重的阴炁。 潘垚正在屋里看电视,一瞬间,电视上都跳起了雪花, “滋啦滋啦”地响。 周爱红在一旁织毛衣,瞧到这一幕, 搁了手中的活,两步走了电视机旁,拍了拍电视机的大屁股。 “好了!” 这时候信号不好, 人人都会一手修理电视的技巧,那就是拍电视机的大屁股。 一下不够拍两下。 别说, 回回都有用着呢! 不过,潘垚知道,刚才那一下还真怪不上自己家的小彩电, 她嗅着空气中这浓郁的阴炁,心中暗道。 就是阴兵借道, 也就如此了。 潘垚转身趴在窗户上往外头瞧去,正好瞧到瞧到骏马腾空,如风似电。 下一刻, 天畔多了一道将军手持长枪,策马奔去的流云。 “是秦将军?”潘垚认出了来人。 难怪阴炁这般重,刀鬼将军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这下, 潘垚没什么心思看电视了。 秦将军此番过来,定是分割善魂投胎的人有了消息,说不得,阿茶姐姐也捎了信过来。 潘垚坐了起来,本想套个外套跑去小庙那一处问问,才扭动身子,手伸出被子朝袄子探去,下一刻,她就被寒气逼退了。 这天寒地冻的,还是被窝最舒服。 “妈,我不看电视了,睡觉了。” 当即,潘垚利索地躺了下来,左滚一下,右滚一下,压下两边的被子,将自己缠成了个蚕蛹,不透一丝的风。 厚棉花的被子白日才晒过的,有太阳清朗的味道,盖在身上厚实又压身,外头呼呼作响的冬风中,别提多幸福了。 眼睛一闭,元神出窍,佛子出游,如风似光。 周爱红瞪大了眼睛。 这、这就睡着了? “来来,我把热可可冲好了——” 潘三金手中拿着两个搪瓷杯,披着外套,进门时候,瞧着将自己裹成蚕蛹,闭着眼睛,小脸蛋睡得红红,一瞧便是香甜模样的小丫头,当即也瞪大了眼睛。 “欸——怎么就睡了?” “刚刚不还闹着我给她泡热可可吗?” 冲泡热可可还得爬下床,多冷啊,电视精彩的节目还得错过,潘垚摇着人,一声声爸爸叫得可甜了,没两下子,潘三金就乐呵呵举手投降,认命地忙碌去了。 哪里想到,就泡个热可可的功夫,闺女儿就睡了。 知女莫若母,周爱红嗔瞪了一眼睡得酣甜,无知无觉一般的闺女儿,没好气道。 “哪里是去睡了,我瞧啊,这是又跑去外头玩耍了。” “刚刚还爬了起来,想去床尾抓外套——你闺女儿这是嫌冬天袄子累赘,穿着不灵活,干脆丢了身子在家,那叫什么,元神出窍耍去了!” 潘三金乐呵呵,“我闺女儿就是聪明!” 周爱红:…… “正好,我泡了两杯,咱们一人一杯。”潘三金将手中的搪瓷杯递了过去,两人一道喝着热可可。 外头冬风呼呼作响,电视里的广告已经有了年的气息,各个穿着红色的衣服,有着鞭炮灯笼对联的场景,热热闹闹。 屋子里,潘三金和周爱红也絮叨起了过年要准备的年货。 …… “府君。” 远远瞧见月夜下那白色的身影,潘垚唤了一声,如风似光,摇得大榕树沙沙作响,这才落在了石桌的对面,元神显露,冲着玉镜府君一笑。 玉镜府君:“不是说冷,怎么来了?” 手拂过,院子里多了一个火盆子,寒风中火光微动,有火星子撩出。 潘垚嘿嘿笑了声,元神寒暑不侵,哪里会冷,只是最近沉迷于看电视罢了。 玉镜府君笑了笑,不再戳破。 火盆里的木头燃烧,木质纤维断裂,有哔啵哔啵的声音传出,风来,撩动火星子漫天飞舞,夜渐深,周围很静,也很幽暗,小庙这处倒是明亮。 “是师兄。”玉镜府君突然的开口。 潘垚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玉镜府君话里的意思。 分割了善魂,贿赂地府的鬼仙,再以功德加持,投得一具人胎的人间修士,竟然是府君的师兄。 “是有度真君?” “是他。”玉镜府君微微一叹,抬头看向远处的明月。 月初升,虽是一轮弯月,却也自有沁凉之色,因为靠近山峦,它将山峦的轮廓照得清晰。 只见远处漆黑,山峦清亮,明与寐渐变,山峦蜿蜒,轮廓犹如一条卧龙,龙口朝天之处直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也就是此时的昏星。 “有度真君——”玉镜府君低声念了有度真君的道号,声音很轻,好似风一吹便要盖了过去。 潘垚抬眸看去,就见他眼里有着可惜。 物是人非,那是对故人和旧时光大变模样的可惜。 就像曾经一张珍惜的照片搁在了抽屉的深处,再拿出来时,却发现上头早已经泛黄生了霉斑,还有蚁虫蟑螂咬出的孔洞,斑驳不堪。 “旧时,师兄唤做有度真君,取的是山风有度之意。” 山风有度,盼自己自在逍遥,行山踏风,从此人间自在肆意。 玉镜府君的目光落在山峦轮廓形似龙口的位置。 “人生有尺,做人有度,师兄曾将此话做格言,刻于书桌右列,用以警戒自己,不想,千年未见,他竟入妄道至此。” 潘垚也是对有度真君钦佩不已。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分魂缝合还不够,竟然还分了善魂投胎,再行夺舍之计。 “这是自然,”虽然不冷,可风呼呼地吹来,心里也有种寒冷的感觉,潘垚搁了自己的手在火盆子旁烤着,一边烤,一边和玉镜府君闲聊。 “我们老师都说了,时间瞧不到摸不着,可它却是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玉镜府君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潘垚身上,只见小姑娘还一团稚气,眼眸却清亮。 “不知不觉的时候,我们就被它改变。” “可能会变得更好,也可能会变得很坏,变好不容易,就像雕一个好的作品,我们要细细琢磨,得花大力气,遇到事了要想一想,这样到底对不对……” “变坏就简单多了,随便一划就变了个模样。” “有度真君和咱们一样是修行的人,他的时间长,这把刀就显得格外的锋利。” 潘垚抬眸,冲玉镜府君弯眸一笑。 “不过府君,咱们也不用怕,时间是刀,可是,握着刀的是我们自己呀。” 冬风吹来,卷来远处的枯叶,也拂动火盆中的火星子,两人对面而坐,火星子在两人之间肆掠的飞舞,玉镜府君瞧到这世界上最亮的一双眼。 好一会儿,这儿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有火盆子里传出木头燃烧的声音,哔啵哔啵。 潘垚:“府君,怎么了?” 随着一声脆响,木头里有一块大块火星子迸出,朝潘垚的面门处溅去,一只修长又骨指分明的手探出,将那粒火星子挡住,握在了掌心。 潘垚惊了惊,“痛不痛?” 她紧着就探头去看,不忘笑玉镜府君,道,“府君真笨,我现在是元神,就算让火星子蹦了也不要紧,又不会痛。” 潘垚不放心,直接将玉镜府君的手翻开,上下翻看,瞧着没有被伤着,这才放下心来。 玉镜府君笑言,“我不也是元神?” 潘垚瞪圆了眼睛,这才恍然,“对哦,我呀,这叫关心则乱。” 他也是。 玉镜府君笑而不语。 …… 月亮缓缓的从东往西爬,在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它便从山峦的边缘爬上了树梢头,微微西斜。 屋顶处的戎火草微微摇摆,似在汲取月光中稀薄的精华。 潘垚注意到玉镜府君的视线落在岷涯山脉,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府君,你是知道有度真君在什么地方了吗?” 侧面看去,能见到玉镜府君棱角分明的下颌骨。 他生得好,面容清冷,长发如墨一般半垂在白衣上,睫毛长而微卷,映衬得下头的眼眸深邃。 如积石有玉,列松如翠。 明明是清冷的谪仙模样,潘垚却知道,他的心肠最软,性子最是好,最是温和不过。 有问必有答,定不会瞒人。 果然,玉镜府君迟疑了下,还是点了头。 “本想过两日寻个合适的日子上山探查一翻,有了确切的结果,再和你相说。盘盘聪慧,倒是自己先瞧出来了。” “我和你一起去呀。”潘垚好奇,“择日不如撞日,在哪儿?” 玉镜府君:“盘盘,你记得拿回藏魂坛时,那缝尸匠后人曾经说过,师兄投胎的人家姓什么吗?” 潘垚自然记得,当下便点了点头,道。 “记得,仇婆婆说了,她把【鹤情】秘药下在了有度真君身上,另一个母丸丢在街头的一个丐婆身体里,从此两人情定,还绵延了子嗣,那时候,他姓徐。” 玉镜府君点了点头,细听,声音里有细微的叹息。 “不错,他姓徐。” 潘垚看了过去,只见玉镜府君双目微垂,面前有无数的气机涌来,纷沓如丝,晶莹剔透,却又错综复杂。 丝线相互纠缠,细密繁复,犹如织一匹繁复的山河案。 要在如此细密的幕布中,寻一丝的线索,何其困难。 潘垚也使了望气术,目光似阖未阖。 睁眼易生杂念,阖眼容易昏沉而眠,只见她落目在蜂涌而来的气机中,实际却是沉着于心,下一刻,纷沓而来的气机犹如入了江水,无数的丝线游走。 “在这儿。”玉镜府君拉住潘垚的手,“走吧。” 瞬间,此处起了大风,风卷过火星子,也卷过亭如华盖的大榕树,只须臾的时间,小庙这一处只留一盆去了火势,只有青烟袅袅的火盆子。 潘垚再睁开眼,朝四周看去。 只见周围一片的黑,月光冷冷落下,将树的影子拉长,冬风从山涧间呼啸而来,带着幽鸣的声音,刮过树梢,松针簌簌而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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