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潘垚拉着苍耳的手,不让她说得太清楚。 这一处地方,人心都是隔着肚皮的。 苍耳这一个月对她的照顾,潘垚都瞧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潘垚瞧着苍耳,杏眼很黑很亮,“梨儿姐姐,我都知道的,去了小姐那边,我会好好做事,凭良心做事,你别担心我了。” 苍耳又名摘梨儿,亲近的姐妹都笑唤苍耳一声梨儿,这月余,不单单苍耳喜欢潘垚,潘垚也喜欢她。 她知道钰灵不是表面上这般和善的人,也明白苍耳的担心,只是,她就是为了去钰灵身边而跳下的悬崖,也特特的问了小狐鬼一些事,总结出来,许是长生漫漫,岁月和七星宫孤寂,钰灵,她格外喜欢鲜活的人和事。 如此,才有今日这鲜活的阿垚。 “成吧,你心里有数就成。” 瞧着在屋里收拾着行李的潘垚,苍耳无奈,也搭了一把手,别瞧小丫头才来七星宫小两月,来时除了一身不合身也不暖和的破衣,这月余的时间,大家伙儿都挺喜欢小丫头的,给她送了不少小玩意儿。 这个怜她年纪小过得艰难,那个瞅着她虽然稚弱瘦削,五官底子却不差,性子又好,乐呵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七星宫便是后福,是上天怜她…… 大家伙儿更是喜欢了。 潘垚挥别,“梨儿姐姐,我走了,你别担心。” 在潘垚走之前,苍耳唤住了人,为难了片刻,心中踟蹰,到底是不忍心见相识一场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地走了绝路。 她将冬风的事情说了说,还说了些旧事,最后道。 “小姐她、她极为喜爱坊间话本,更是喜爱排戏,你……你去了清平宫,好好做事就行,万事莫要强出头,要知道棒打出头鸟,树大招风,知道了没。” 潘垚瞧着苍耳,虽然苍耳说得隐晦,她还是听懂了,没有谁是傻瓜,小狐鬼的事,七星宫也是有人是知情的。 “好!”她适当的表现出惴惴模样,小心又对未来满怀期许,“我会做好分内的事,别的都不胡来。” …… 除了给人看事镇厄消灾,又和顾菟一道摆摊,潘垚倒是没在外头讨生活过,不过,她都听她三金爸说了,嘴巴甜一甜,胜过三斗田。 所以,平日里,潘垚不但做事勤快,嘴巴也甜,瞅着人便喊一声哥哥姐姐。 都说当官还不打笑脸人,很快,她便在清平宫混熟了。 最近,她更是混上了一个打扇的活儿。 潘垚很满意,这活儿能跟着钰灵,拿着一把扇子在后头默默扇着风,风吹得帷幔飘飘而动,她低着头还不扎眼,大事小事时候,她都能正当光明地听着。 处处留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 这一日,清平宫来了着一身青衣的妙清道人,只见其立领对襟,袖间和衣摆处有黑白鱼儿的绣纹,手肘间搁一方的拂尘,白眉白发,面上没什么表情,仙风道骨,有如天上人一般。 潘垚的手顿了顿,下一刻,她低垂眉眼,摇扇的动作不急不缓,视线落在前头白砖的一个黑点纹路处,气息微敛,让自己和其他的人一样,不起眼,像一个摆件,一个摇扇子的工具。 妙清道人脚步一踏,停了一瞬,眉眼一垂,眼眸扫过周围,感知如丝一般地扫过,却是没什么发现。 可偏偏,方才他却又心中有感,像是在他不知道的黑暗之处,幽深的地底有种子破壳的声响。 “阿爹,”钰灵嗔了一声,“阿爹还在为了冬风那一事生女儿的气不成?都一年了……” 她瞧着妙清道人,拨动了下腰间坠着红缨的笔饰,声音里有属于女儿家的骄纵和肆意,还有几分埋怨,怨阿爹小心眼,事情都过去了一年,直到今日才来见她。 妙清道人无奈地叹了一声,“债啊,养儿养女都是债啊……” 瞧着钰灵生闷气的模样,妙清道人搁了心事,左右也是小事,不足为虑。 他几步走了过去,瞧着她坐在圆桌旁,仍然是不愿意多走动的模样,又是一叹。 桌上有清茶,妙清道人给自己和钰灵斟了一杯,推了其中一杯过去,自己手中持着一杯。 虽然白发鹤眉,他的皮肤仍然平整,只瞧眉眼,他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气质沉稳,这会儿,那杯清茶在他手中婉转,许久才一饮而尽。 “灵儿不愿意,阿爹自是不会强求,也不会逼着你做让你不痛快的事。” “当真?”钰灵惊喜。 下一刻,她脸上的笑意又收敛,低头,手摸过自己不良于行的右腿,勾唇笑了笑,笑意虽深,却不达眼底,眼里甚至有几分嘲讽。 “那阿弟怎么办?” 抬眸,对上妙清道人有几分诧异的眼神,钰灵嘲讽一笑。 “阿爹别把我当小孩儿看,我都知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阿爹想唱这一出戏,除了筹谋让我沾上谢予安的光,等他功德圆满的那一日,带着我踏上长生途。” “另一方面,阿爹也是想着,有朝一日,我要是有了骨血,阿弟留了一残余骸骨在我体内,残骨入胎,我诞胎那一日,便是阿弟重得新生的一日。” 潘垚摇着五明扇,听到这话,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合着这妙清道人还想坑一个送一个啊,送一个升天还不够,还要再偷偷送一个搭头!一双儿女都安排到府君身上,一个做媳妇,一个做儿子……这、这算盘打得也贼精! 无耻无耻! 可怜的府君哟,摊上了这样一个师父—— 为善为恶,为谣为杀,为仙为佛,皆是心役之也,得心一气,修心之窍…… 潘垚默默修着心窍,将那翻滚的怒火压下。 啊啊啊!修为不到家,她还是好气呀! 另一边,妙清道人亦是心惊钰灵将他的心思看穿,面皮抽动了下,有几分不自在。 “钰灵,同室操戈,虽是影鬼的原因,可你吞噬了你阿弟,欠他一份因果,这是不争的事实。”过了许久,妙清道人还是道,“你欠他一条命,还他一条命,情理之中,理所应当。” 钰灵却不认,她猛地站了起来,一拂拂过桌面上的杯盏。 只听杯盏破了一地,碎瓷片乱飞,茶水摔了一地,地上一片的狼藉。 钰灵还嫌不够,她疯了一样地砸自己的腿,又痛又恨,手一拽腰间的红缨笔,瞬间笔成刀,幽幽灯烛下有刀芒一闪而过。 她猛地朝自己的腿扎去,一下又一下。 妙清道人惊得不行,下一刻,见到那殷红的鲜血,他如梦初醒,一把拽住钰灵的手,横眉倒竖,“你是疯了不成?” “我没疯!”钰灵歇斯底里,面上有癫狂之色,因为激动,她的五官有了狰狞骇人之色,似笑又似哭。 “我没疯!你说我欠阿弟一条命,同室操戈!可我知道什么,那时我知道什么?啊?我会知道什么?我也还在阿娘的肚子里!要是可以,我情愿活下来的是他!是他!” 钰灵挣扎着还要将刀扎下,要将埋在她腿骨中,属于那同胎兄弟的骸骨挖下。 “我受够了,受够了……锦衣玉食又怎么样,七星宫宫主的千金又怎么样!废人!我就只是一个腿瘸的废人,丑死了,丑死了!” “在阿娘肚子里被吃的怎么不是我?怎么不是我!” “好好好!”妙清道人也急得不行,满身沾了钰灵的血,黏腻腥甜,他脑门甚至出了汗,关心则乱,急得忘了自己一身道法,更没了那诸事不过心的仙风道骨。 “是阿爹说错话了,是阿爹说错话了,阿爹和你赔不是。” “哐当”一声,钰灵手中的刀被妙清道人拿下,掉在了白玉砖的地面上发出脆响。 失了主人的灵力,幻术褪去,刀又成了一柄笔,红缨为缀,紫竹为杆的狼毫。 大厅里,除了潘垚外还有几个伺奉的小姐姐,各个都低着头,呼吸都不敢重上一分。 潘垚一时有些犹豫,瞥了眼众人,琢磨不准了,这般情况,她还要不要打扇子了? 还不待潘垚想好,她到底要怎么表现才更贴合人设,这时,就听妙清道人长叹一声,宽慰钰灵,道。 “阿爹说了,不逼着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你还不信爹吗?” “去岁的冬日,那一日,你排了那样一出戏给阿爹瞧,阿爹气得不行,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到了阿爹的心坎里。” 顿了顿,妙清道人又道,“谁有都不如我有。” “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盼着他谢予安,不若阿爹自己出息。” “阿爹?”钰灵抬起头,唤了一声。 妙清道人瞧着她一身的血,又心疼又气,掌心凝一道道法拂过,转瞬时间,那狰狞的伤口便不见了踪迹,肌肤重新平整,只有衣裳上的血迹诉说着钰灵的决绝。 妙清道人:“你啊你,性子这般烈,要是没有阿爹,你该吃亏了。” 钰灵着急,“阿爹待如何?” 妙清道人顿了顿,知道她问的是谢予安,“弑神。” “弑神?”钰灵不解。 “不错,”妙清道人捻了捻白须,“既然他谢予安胸有仙骨,注定仙册有名,我便助他一臂之力……只是这神,倒不一定是真神。” “邪神,亦是神。” 潘垚捏着扇子的手一紧,心下有惊涛骇浪起。 功德,妙清道人在筹谋功德。 谋一份诛杀邪神的大功德! ……
第239章 下一刻就见妙清道人的手拂过桌面, 如时光回溯一般,只瞬间的功夫,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瓶重新成了先前模样, 他替自己斟了一杯, 又推了一杯到钰灵身边。 手牵着宽袖,做了个请的动作。 钰灵依着妙清道人的手重新落座,瞅着妙清道人从容有把握的神情,她的神情也渐渐舒缓。 “邪神?爹这是——”她只略略想了想,就心中有了底。 稍宽的眼距下, 那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 手一捂嘴巴,眼波流转, 有几分难掩的兴奋。 往前探了探身子, 许是知此事不光彩, 有违天和, 她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声音。 “功德?” “不错。”妙清道人目露赞许, “不愧是我儿,心思当真灵透。” 妙清道人拿起了杯盏, 捏在手心,微微摇了摇。 只见那杯盏圆底、敛口、阔腹、下头还搁了个小碟装饰, 杯沿边一道金线勾勒, 端的是清雅不俗, 无一不彰显着其七星宫如仙宫一般的阔气。 潘垚一边修着心窍,勉强将那蹭蹭蹭涨的怒火压下,犹如平静的江面下是旋涡和波涛一般,另一边,她竖起了耳朵听着妙清道人的话。 辛苦入这戏台, 又做低伏小,为的便是今儿这一朝,可不敢马前失蹄,船漏人淹。 潘垚眼角的余光扫了妙清道人一眼,这会儿不能硬碰硬,可不妨碍她在心中吐槽个不停,也算是精神上的胜利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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