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弱吸了吸鼻子,试探道:“哥哥不怪我吗?” “是是,没人怪你,”孤启不耐烦的抵了抵额角,有些头疼,“好了去玩吧。” 云梦泽终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将自己的帕子取下,垂首为他擦着脸上的脏污:“好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为难他做什么?” “谢谢哥哥,”依弱看着云梦泽眨了眨眼,弱弱开口,“王夫哥哥,能不能再给依弱一点糕吃,依弱饿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咕噜噜的声响从两人耳畔响起。 ……他是真饿了。 云梦泽轻轻皱了皱眉头。 他不信这偌大的王府,连几屉糕都拿不出来,孤启作为王夫,竟然如此苛待府上的夫侍,实在是……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孤启冷笑一声:“云梦泽,殿下如今不在此处,你不用假惺惺的装菩萨收买人心,王府可从来没有短过他的吃食。” 他不知晓那日依弱究竟是如何在郁云霁面前闹的,郁云霁看到他便说,不许他再欺负依弱。 思及此,他便给不了依弱好脸色,连带着迁怒于云梦泽:“每日都有六屉糕送去他的别院,没有哪次剩下过,你可别小瞧了他。” 感受到云梦泽复杂的眸光,依弱低低的垂下了头,看着更委屈了。 “咳,罢了,他还小,还要长身体的。”云梦泽为他把脏污的脸擦干净,如是道。 在依弱的巴望下,他从良善的王夫哥哥手中得到了三屉花糕。 —— “就按我说的办,”郁云霁正被月溪阁的一堆文书围着,听闻来人的话,她拨冗抬眸道,“上次让你去套郭愚娇的话,她怎么交代的?” “殿下的主意甚好,属下这般同她说完,她起先不信,后来半信半疑的将殿下的问题都交代了。”三千道。 “她说她并不知晓川安王的动作,川安王派人给了她在京城安身立命的银子,后来她便被护送出了青州,寻常只需要做皇城的飞龙使,只有川安王传信时,她才会同她有所联系。” “具体关于两人会面的她不肯说,她只说要见女皇,刑部那边也不曾审出结果。” “郭愚娇没有主动联系川安王的方式。”郁云霁喃声道。 她这位皇姨母心思深沉的很,饶是郭愚娇尽心尽力,实则也不会相信她分毫。 “川安王多疑,如今郭愚娇入狱,我不信她收不到风声,只是如今时间尚早,她该是还未曾察觉,”郁云霁思量道,“悠悠众口难堵,那便多放出几条关于郭愚娇的消息,便能混淆视听。” 川安王多疑,定然不会轻信关于郭愚娇的消息,为了以防她知晓这边发觉了郭愚娇的身份,郁云霁打算连带着另两位官员的消息会被一同放出,如此,川安王那边也能放松警惕。 “殿下为何不直接杀了郭愚娇,以正视听。”三千问。 郁云霁微微摇头:“若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杀了郭愚娇,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郭愚娇,如此一来,既杀不尽,还会给川安王抹黑的机会。” “如若能派人假冒郭愚娇的身份,去跟川安王在京城的人对接,从而将她在京都城的势力网一并打捞起,那才是斩草除根,否则这群野草如何除尽,只怕是春风吹又生啊。” “此事只是我的计划之一,也是最难实行的一个,可风险越大,上钩的鱼便越大,我想搏一搏。” 溪洄轻轻颔首:“殿下说得有理,如此一来,便不会打草惊蛇,如若再获得了川安王的信任,将来便可早日得知青州的消息与川安王的动机。” 郁云霁看着他笑道:“知我者,太师也。”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总要先试过了再说。 溪洄眸光瞟向窗棂,抿了抿唇,没有看她。 三千领命退了下去,月溪阁重归宁静,殿内只传来水钟的滴答声。 郁云霁一头扎在文书中,溪洄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的轻声道:“殿下如今成日忙于政事,难怪陛下先前……” 他提及女皇,郁云霁随口道:“母皇又寻你了?” 上次被母皇瞧见两人相拥,她便一直耿耿于怀,试图将两人撮合在一起,她嘴上婉拒了,也不影响母皇暗戳戳的旁敲侧击,时常将她往月溪阁里引。 溪洄答:“陛下说你如今肯关心国事是好事,愿让你多多来此。” 不是撮合。 郁云霁埋头应声:“那便好,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还需太师好生思量。” 溪洄看着她认真的侧颜,随后也垂首,看向手中的文书。 今日他不曾挽发,一头乌发披在肩上,随着他垂首的动作,一缕发丝从耳鬓落下在手中的文书上。 这是第一次,他捧着文书心中却在思量旁的事。 他生得俊美,却过于冷然,外貌如实,性子也是如此。 幼时便有不少女娘儿郎为此想同他玩,可依着他的性格,注定是不合群的那个,是以,人们皆说他清高,倨傲,不与人为伍。 他从众人追捧变成人人嗤之以鼻,自此孤鹤离群。 女娘们都看不起他,说他雄鸡司晨,是天大的笑话,可不论女娘们再如何说,实则心中也是想得到他,他像是可望不可即的月影,人们只想将他拉到凡间,狠狠揉碎。 郁云霁当年也是如此。 他心怀苍生,最看不起郁云霁拿人命当做草芥的行径,溪洄曾想过,若是郁云霁逼迫他,他即便不得好死,也不会让她善终。 可如今她换了芯子,不再是当年是那个郁云霁,不再是他那位残暴青梅,溪洄不自觉的开始留意着她。 郁云霁并非如此,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亦或是说,不论对哪个男子,她都没有男女之情。 这样一个纯良之人,为了保住他的尊荣,竟是愿意将他纳入后院。 他这双眼睛,向来能窥破人心,若是有人心怀恶念,便不敢同他对视,可郁云霁不是,她眼眸太清澈了,在她说出让他入后院保全尊荣时,眸中不含一丝杂念。 她是真的想帮他。 溪洄抬手,将那一绺遮挡自己的发丝掖在耳后。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太师,我打算先去地牢会会那郭愚娇。”郁云霁倚靠在身后的绒毯上,后仰着头,伸了个懒腰。 她在此处圈着翻阅文书多时,如今身子骨好似都要黏在一起了。 郭愚娇还想借此见她的母皇,怎能如了她的意,她倒要看看,郭愚娇宁死不说都要见女皇,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溪洄心神一动,叫住她:“殿下等等。” 郁云霁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孤启拾起匣子中的玉石,洒向桌面,随后蹙着眉看着眼前的卜筮。 “殿下小心,”溪洄如此道,“卦象显示,殿下近些时日会有血光之灾,小心被人误伤。” “好,多谢太师大人。”郁云霁眉眼弯弯。 地牢阴冷,郁云霁随着狱卒至一间牢房,见到了里面被铁链束缚住手脚的郭愚娇。 听了多日这个名号,当再见面时,她早已不是画像上的凶神恶煞。 郭愚娇一头黑发乱糟糟的糊在半个面颊上,浑身血淋林的,显然是受过了酷刑,此刻蔫蔫的垂着头,正昏迷着。 她十指的指甲皆被拔掉,木签从她的指尖穿过,直至穿透在手背,她浑身的伤口在地牢里渐渐腐烂,发臭。 郁云霁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浓烈的血腥味与眼前的场景冲击着她来自现代的灵魂。 被打成这样依旧是不肯说,郭愚娇也是个能人。 “叫醒她,我有话问她。”郁云霁忍着血腥气带来的恶心之感道。 狱卒应了声是,从缸里舀出一瓢冷水,朝着郭愚娇的脸泼了去。 这一招很好用,郭愚娇当即惊叫一声,面容扭曲的不成样子。 郁云霁了解过古代酷刑,向来方才这一瓢水也不是普通的冷水,该是掺杂了什么刺激性的东西。 “我,我要见女皇,否则我什么都不说。” 饶是此时,郭愚娇仍旧哆哆嗦嗦的坚持着。 郁云霁淡声道:“母皇还在处理政事,如今川安王已然得知这个消息,多日也不曾行动,郭愚娇,你还不明白吗,一个没用的废子,你在坚|挺什么?” “嘁,”郭愚娇看着她,冷嗤了一声,“怎么,是女皇叫你编出这等谎话来诓我?” “信不信自然由你,”郁云霁面上挂着笑意,却令人心中发毛,“如今你入了大狱,依着川安王的作风,定然不会冒着危险救一颗废子,是死是活,由你自己选。” 郭愚娇狠狠的看着她,似乎是在考虑她的话。 “归顺朝堂,将川安王的作为秉明,你尚有一线希望,若是固执己见,仍旧要为川安王效命,我也救不了你。” 郭愚娇冷声道:“你真当我是三岁幼童不成,若是将此事悉数秉明,我才是没有的废子。” 郁云霁微微颔首:“我已将话说尽,你若是想在牢中苟延残喘,或是突然暴毙,你就继续你的说辞,朝堂也不只是抓到了你一人,你不想活,有的是人想活。” 郭愚娇沉默了。 依着川安王的作风,得知她入了大狱,定然是会冒险派人来的。 只不过她生性多疑,究竟是派人来救她还是派人来杀她,就不得而知了。 三千配合道:“殿下,如今大狱固若金汤,川安王的人若是想混进来,怕也难,既然她不肯说,我们也没必要严防死守了。” “好啊,那便去地牢,看看我们郭飞龙使的同僚,想来她会更识趣些。” 郁云霁说着,作势要离开,她心中默念着庶子,待她走得稍远了,却听那人高声叫喊:“殿下,殿下我想通了!” 三千看着她,等她发话。 “想通的倒是快。”郁云霁扬了扬眉头。 郭愚娇到底也只是青州城的地头蛇,原本为川安王效命只是为了多得些赏银,到底来说她也只是个混子。 一个混子,在牢中待了多日,受尽了非人的待遇,如今的身心摧残已然能使得她动摇,而郁云霁方才的话,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诉求很简单,无父无母,只想好好的活着。 而在得知郁云霁抓到川安王的其他人手时,她便知晓,这些人并非是非他不可,这才慌了神,如此,才能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她还是了解川安王的作风,若非对她怕到了骨子里,如何会生了这样的心思。 郁云霁摇头,她这位皇姨母,收买人心的方式可不可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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