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心中有黎民百姓,不会拘泥于情爱,但溪太师与云梦泽皆是能帮助她的,而他,才是殿下身边最无用的男子,他什么都做不好,甚至还需要殿下的保护和怜惜。 不行的,他怎能被旁的男子比下去,殿下的选择太多了,若是连云梦泽都不如,她怎能留在殿下的身边。 孤启抿了抿唇,看着她的眼神更为坚毅。 郁云霁本还在琢磨北元一事,察觉到一道眸光,她下意识的侧眸。 车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帘子上挂着的水晶流苏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儿,她对上身旁孤启的眼眸,那双深色的眼瞳对上她,里面蕴藏的春水也为之荡漾。 孤启不加掩饰的眸光被她发觉,随即微微错开。 “殿下,我们到了。”弱水道。 郁云霁收回了眸光,将手中的文书放置好,俯身下了马车。 她并没有同回门那日一般,将手伸进车帘,握着他的手一起下车。 孤启眸中的神情暗了暗。 殿下会不会因着他方才不加掩饰的眸光,以此厌烦他。 “怎么不下来?”郁云霁淡声问道。 他浑身一震,将衣衫袖口蹭出的褶皱捋平整,随后踩着步梯立于她的身侧。 郁云霁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她只淡然看着眼前被绑在长凳上的孤善睐,不曾分给他半个眼神。 孤启再不敢试探着牵着她的袖口,如今街上有很多人,他害怕,怕他车上郁云霁的袖口后,她厌烦他的行为从而甩开他,这样会让人知晓,殿下不喜他。 “殿下,时辰到了。”一旁的行刑官提醒道。 郁云霁看着长椅上哀求不已的孤善睐,与他身后面色灰败的孤姝承与林声河,开口道:“先解开他。” 孤启面色白了白,咬紧了下唇。 他不知晓殿下是否是心软了。 他的殿下很良善,兴许在她看来,这点小事不足以行刑。 孤姝承面上燃起一丝希冀,她看着郁云霁,试图看透她心中所想。 行刑官闻言,上前为他松绑。 周遭围着的百姓们窃窃私语,昨日只是他们都有所耳闻,当真是好生凶险,今日见着这传言中的毒夫,他们无一不是憎恶的看着他。 “五十大板下去,女子尚不知能不能清醒,更何况是男子。” 仅一句话,便足以使孤启面上血色褪尽。 孤善睐眼泪落个不停,正当他身后的孤姝承打算上前一步开口道谢之时,郁云霁继续道:“我要他先道歉,否则一旦昏过去,王夫再等他的道歉不知要等到何时。” 孤姝承一个踉跄,堪堪稳住了身形。 孤善睐被松了绑,他握紧了拳头,试图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为自己求情,可他面上的伤十分可怖,寻常街上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商贩,如今也是避之不及。 “道歉。”郁云霁冷色道。 “……我,”孤善睐嗫嚅着,“是,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殿下,误伤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这如何够,我要的是你将你的所作所为悉数阐明,告诉百姓们,你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郁云霁扬了扬眉头,“若是你不肯认错,那便从重处置,毕竟杀害王夫可是大罪。” 下首的人们议论纷纷。 “殿下已然够仁慈了,若是放在寻常家,也不能忍受自家夫郎被人如此欺辱,兴许要提到去讨说法呢。” “不曾想,尚书府的公子竟是如此恶毒,不知晓其余公子是否也是这个德行。” 有人摇头:“教子无方啊。” “我不曾……”孤善睐猛然抬头,可待他对上郁云霁的眼眸,便蔫蔫的低下了头,“是我对不起长兄,我不该对长兄横刀相向,请嫂嫂原谅。” “儿郎需守德,若是二公子连自己做过什么都说不出口,敢做而不敢当,才当真叫人瞧不起。”郁云霁抬了抬手,身旁的弱水上前。 她抱着一沓纸,白纸黑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你德行有亏,孤府随便一个小侍便能将你的言行与错事倒背如流。”郁云霁看着他。 一张张纸被发放到百姓们的手中,几个脑袋挤在一起,看着其上的黑字。 而不识字的百姓,则是听弱水照着纸张宣读:“尚书府宠侍灭夫的传闻不必多言,只是正君当年任劳任怨,最后落得凄惨病死的结果,正君重病竟不得医治,独留长公子凄惨苟活。” “如何说是苟活,继正君苛责嫡子……” “我说,我说!”孤善睐颤着身子,他绷紧了身子,仿佛再有一根稻草压下来,他就会瘫倒在地,再也起不来身。 月溪阁。 “殿下良善,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来是这群人太过欺人,”溪洄淡声道,“能让殿下都看不下去的事。” 芜之应声:“殿下也是当真心疼王夫,当年一事芜之略有耳闻,太师可要听,芜之可以讲给太师听。” “听这些做什么,怕是污了人的耳朵。” 他对此不感兴趣,芜之兴致缺缺的去为新种下的晚香玉浇水。 溪洄撑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手边的帕子。 他将那帕子折成了小兔,如今白色锦帕在阳光下还浮动着光泽,兔儿亦是活灵活现。 他不想听,他甚至不愿想起郁云霁。 每每一想到郁云霁,他心中总是有一种烦扰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从不曾有过的,人人都说月溪阁那位太师是仙人,说得多了,他仿佛当真变成了仙人,无欲无求,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可提不起兴趣的唯一好处就是没有烦扰,而郁云霁的出现,总能让他无端想起她。 他不想听闻她身边那位王夫的消息,听到这些,他的心中会堵堵的,很难受,索性,他干脆不听,好似只要听不见,京城中便没有这个人一般。 往日果决的太师偏头看着锦帕做的兔子,他柔和的眸光全然分给了兔子,水钟滴答的声音使得他心情好了许多。 他善卜卦,通文理,这些事情人尽皆知。 殊不知,溪洄最擅自欺欺人。 “北元的使臣快到了。”溪洄对兔子说。 兔子安安静静的聆听着,他勾了勾唇角:“你什么时候来月溪阁,还有很多政事,我需要殿下拿主意。” 也有些想见你。 儿郎的惨叫与百姓的交好不绝于耳,十杖便足以将男子打晕,孤善睐却生生撑到了三十杖。 孤家将那昏死过去的人领走时,孤启仍怔怔的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郁云霁见他不曾跟上,停住脚步问。 孤启看着沾着血迹的长椅,轻声道:“明明我已经以牙还牙了,孤善睐如今身败名裂,甚至整个孤府都如此,这对于他们来说比死了都难受,可我总觉得不够,我并没有因为恶人得了恶报而快乐。” “我是个很恶毒的人,我仍放不下。” “当年你不曾引颈就戮,敢于在这样的虎狼窝作斗争,已经比寻常儿郎勇敢很多了,”郁云霁看着他出神,也不由地多说了两句,“很厉害的。” 她说他比寻常男儿都厉害。 他不愿引颈就戮,但若是那人是殿下,他会甘之如饴。 街上已然空无一人,他站在空荡的街上,心也是空荡的。 好似在这一瞬,他才明白,他在这世上从来没有过依仗,他也不能因为郁云霁曾经帮过他而去依仗郁云霁,他早已将郁云霁对他的好败光了,从始至终,他只有他自己。 认识到这一点,孤启看着远处,心头的迷茫让他不知何去何从。 他不想离开殿下,他不能让殿下认为他是一个无用之人。 车帘被他卷起,他看着帘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像是他对郁云霁的依赖一般,全是泡影,他抓都抓不住。 街上的百姓早已散去,可他对于危险总是敏感的,孤启心头跳的厉害,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他环顾周边,却不曾找到那窥视的目光。 利刃破空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好似有什么东西擦着车帘过来。 孤启下意识的扑向身旁捧着文书的郁云霁,将她挡得死死的,随后是利箭穿过皮肉的闷声。 “孤引之!”
第37章 她不知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身旁还在发怔的孤启,突然朝着她扑了来。 郁云霁手中的文书应声而落,怀中馨香的身子将她包裹, 随后便是血腥气的弥漫。 一切来得太突然,孤启的肩头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汩汩而出,他面上血色尽失, 已然不省人事。 “殿下!”马车停,弱水忙掀开车帘查看她的伤势。 手心上满是粘稠的血迹,怀中的琉璃娃娃像是要在此刻碎了。 “快,马上回府, 宣太医!” …… 尉迟莲霜交叠着双腿,倚在一张简陋的交椅上。 “怎么不见破多罗云?”她将象征着中原身份的发髻解下,披发编辫的胡女特征重新显露出来。 侯莫陈妹箬皱着眉头:“属下不知,不曾见到副将的踪迹。” 她不免有些担忧。 她们两人昨夜同人马分离,欲先入京城打探, 如今正是在郊外客栈歇脚, 只要小心行事,想必不会引起怀疑。 可破多罗云如今不见了踪影。 侯莫陈妹箬知晓她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寻常在战场上也是争抢着要立功。 可这样激进的人,若是如今在这里出了差错,怕是会影响殿下的大计。 “……竟还有此事?”客栈很小, 并不隔音,如今客栈老板发出这样的一阵惊呼, 楼上的两人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商贩啧啧道:“可不是吗, 这位王夫当真是命途多舛,如今方出了口气, 便为了护住殿下的安危,身负重伤啊!” “你去打探,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尉迟莲霜道。 侯莫陈妹箬领命,当即下了楼,没多时便回来复命,面上阴沉道:“王女,怕是大事不好。” 尉迟莲霜从交椅上起身,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听闻,这菡王夫中了箭,据说是两人在车舆上被人射中的,而如今无人知晓那箭究竟是从何而来,属下猜想,是破多罗云。”侯莫陈妹箬道。 她们生而为北元的人,箭法是出奇的好,毕竟是生长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相比剑,她们更擅长使用箭矢与大刀,她身边的将士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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