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砚的眼皮轻垂,绕着贺岁安长发的手也松了力度,温度过低会使他陷入沉睡中醒不来,温度偏低则会使他产生短暂的睡意。 贺岁安不再看书,看祁不砚,他侧脸压在软枕上,闭了眼。 她屏住呼吸。 祁不砚的呼吸变缓。 贺岁安收起书,小心翼翼地下床穿鞋,再去衣柜里收拾几套衣裙。昨天她背着他看完了写有隐藏气息的小纸条,牢记在心。 祁不砚不同意送走她,贺岁安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她是不会一走了之的,连信都写好了,有写给他的,也有写给苏央等人的。 这是她第二手准备。 贺岁安已经收拾好包袱了。 择日不如撞日。
第77章 正当贺岁安要关掉衣柜, 取出收拾好的包袱时,床榻上有动静,祁不砚动了下,身上的银饰叮当响, 她忙不迭又将包袱塞回去。 贺岁安谨慎离开衣柜, 踮着脚尖走回床边, 只见祁不砚眼皮极其缓慢地掀开, 瞳孔先是涣散, 继而聚焦,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此, 贺岁安僵住。 祁不砚挥散睡意, 双手撑床起身, 有些混夹在散发中的细辫子滑过腰, 也有些落到胸膛前。 贺岁安心虚到不行。 他此刻仍然有很浓重的睡意,只是堪堪压了下去,拿起软枕旁边的话本:“你不看了?” 她马上爬回床, 滚到他身边, 点头如捣蒜道:“看。” 祁不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睡意,袖袍滑落,露出腕间那条有缺口的蝴蝶银链, 粉色的疤烙在皮肤上,莫名有种畸形的美。 贺岁安每次看到蝴蝶银链都会更加地坚定暂时离开的想法。 祁不砚没留意她看他。 即使祁不砚清楚温度过低会导致他产生失控的睡意, 但也没有让贺岁安撤下周围的冰盆,她不停地喊热, 而他的体温偏高。 冰块飘着冷雾,穿纱裙的贺岁安也不禁打了个寒颤。祁不砚未察觉, 因为她像有多动症的人,特别是在床上,经常动来抖去的。 以冰降温肯定是有用的。 问题应该出在数量还不够。 现在再叫冰就显得有些刻意了,只能等这几个冰盆都融化了,唤人重新拿冰时多要点冰盆。 贺岁安平复心情,倒是真看起了书,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永远不缺讲述情情爱爱的话本,套路也差不多,可就是能吸引人。 看完话本里的主人公成婚要洞房的那一页,她合上了。 “饿了。” 贺岁安放好话本,说。 祁不砚却接过话本,翻回到他们看完的地方:“成婚,洞房……夫妻双方行最亲密之事。” 话本里也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描写,成婚、洞房是三言两语带过,她看的时候没感觉有什么,听祁不砚念出来,耳朵会麻麻的。 贺岁安捏了捏耳垂。 他垂眸,指尖点过话本上的成婚二字:“我要与你做最亲密的事,我们是不是要先成婚?” 她正想回答祁不砚,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前来送饭的下人。 再看窗外,夕阳西下,他们不知不觉看了一下午的话本,贺岁安爬起来给送饭的下人开门。 下人进来摆饭菜,还端来一道用鲜花做的糕点,说是落颜公主亲手做的,也做了一份给他们,曾放在冰窖冰过的冷花糕。 贺岁安拜托下人们转达他们对落颜公主的谢意。 下人摆好饭菜了,照例问贺岁安要不要他们帮忙布菜。她不习惯被人伺候着用饭:“不用,你们可以下去了。麻烦了,谢谢。” “贺姑娘客气了。”下人也不太习惯贺岁安一口一个谢谢。 她们只是奴婢罢了,如何担得起公主的客人的道谢,或许行走江湖之人皆是这般待人的? 下人们退出房间。 冷花糕呈现透明色,表面有几片花瓣,冰冰凉凉的,为解暑良物,贺岁安却看着它发呆。 落颜公主的结局不好,刘衍在她远嫁南凉国那日首次用灵蛊,想杀了来大周迎亲的南凉国队伍和南凉国皇子,先拿南凉国开刀。 刘衍知道落颜公主喜欢谢温峤,不会想嫁去南凉国。 所以他选择在那日动手。 杀了南凉国皇子拓跋武后,大周注定要与南凉国翻脸,沦为敌对。不过正合刘衍的意,他会以此机会同南凉国宣战、开战。 南凉国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狮子大开口要大周陪嫁两座城池,刘衍想杀鸡儆猴,叫那些觉得大周已衰落了的国看到,震慑它们。 在迎亲当日得知此事的拓跋武勃然大怒,暴跳如雷。 他认为大周一开始就无意联姻,假装和谈,使阴招设计他们,不是君子所为,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仗,骗他们来迎亲太下作了。 于是拓跋武抓住了落颜公主,恨得牙痒痒,质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抬刀就要杀她。 没杀成功。 反倒是他死了。 刘衍站在城门之上,疾射出了一支涂满毒的箭。 箭矢穿过拓跋武的心脏,手中刀跌落,沾满尘土鲜血,他在抓住落颜公主之前便浴血奋战一回,伤痕累累,中毒箭后虚弱跪下。 他死在了落颜公主面前。 落颜公主亲眼见证拓跋武从一个活人变成一具尸体,他死前还抓了她一下,污血蹭到她身上。 刘衍派人带回落颜公主。 她却猛地甩开那些人,夺了把长剑,奔向城楼,落颜公主要杀刘衍为兄嫂报仇,可还没走近,就被灵蛊控制的人一剑封喉。 不是刘衍命被灵蛊控制的人杀她的,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行事前给被灵蛊控制的人下达了一个指令,那就是必杀伤他之人。 刘衍难得失态。 毕竟拿她当女儿养了多年。 他奔向脖颈流着血的落颜公主,她又恰好站在城楼墙边,被割喉后无力地倒向城墙一侧,整个人坠落,“啪”一声砸到城门下。 落颜公主的武功不差,要不是当日被怒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杀刘衍,没留意到身边的危险,她不一定会死。 刘衍趴到城墙上看着下面的尸体,浑身在颤抖。 他间接杀了阿颜。 以前迫不得已杀了她兄嫂,如今间接杀了她,刘衍痛恨自己,却又很快振作起来,他尚未完成复兴大周的伟业,不能就此作罢。 刘衍对用灵蛊复兴大周一事很执着,阅读过原著的贺岁安自然不会笨到想通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办法来扭转他的观念。 想改变结局只能靠他们。 她拿起桌上的冷花糕,尝了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这份糕点本是饭后用的,贺岁安还没吃饭就先吃它了,还拿了一块给祁不砚:“你也吃。” 他吃她递来的冷花糕。 冷花糕还带着冰的凉意,口感软糯,祁不砚咽了下去,贺岁安端起碗吃饭,她这一顿得吃饱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地方躲起来。 贺岁安风卷残云般吃掉桌上的饭菜,像饿到不行,也没有不顾祁不砚,留下他那一份食物。 祁不砚慢条斯理地放下空了的玉瓷碗,没忘喝杯清茶。 那一碟冷花糕还剩下一半。 贺岁安没吃了。 她没吃,不重口腹之欲的祁不砚也没吃,留着半碟冷花糕。 待他们用完饭,夜色暗沉,贺岁安去点蜡烛,火光亮起,照着整间房,祁不砚就坐在靠近窗边的罗汉榻,矮案上摆了几样东西。 分别是用小小琉璃罐装起来的阴尸蛊、万草花、千年红玉,集齐它们,意味着可以炼化蛊王,然后尝试解开体内的天蚕蛊。 可祁不砚还不能炼。 炼蛊王需要极静的环境,期间还不许被人打扰。 只能将它们收起来,等回苗疆天水寨再炼,他想着,曲指敲了下小琉璃罐,被装在里面的阴尸蛊笨拙地爬动着,爬到罐塞那里。 贺岁安没打扰祁不砚。 沐浴过后,她安静坐在床榻,慢悠悠地用巾子擦湿发,分析今晚要做的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 祁不砚回床榻,从贺岁安手里拿过巾子,她擦发有一会儿了,发梢还是很湿,往下滴着水,他随便一碰,指尖便有明显的水渍。 “你有心事。”祁不砚坐到贺岁安身前,看她的眼睛。 贺岁安下意识否认。 “我没有。” 祁不砚五指穿过她潮湿的发间:“是么,我感觉你这两天好像有心事,总是坐着发呆。” “你想多了,是这两天变热了,我不想动,看起来就像发呆,我哪有什么心事,没有。”贺岁安仰起脑袋,脸如白玉无暇。 说罢,她拿回巾子,让他也去沐浴,今晚早点休息。 祁不砚如贺岁安所愿。 他走到屏风后面,解开蹀躞带的扣子,挂到屏风上,一件又一件靛青色的衣衫也脱落,银饰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贺岁安瞄了屏风那头几眼,她今晚跟打了鸡血似的,吃饱喝足,精神得不行,主要是不精神也不行,这事可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她也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异常,尽量跟平日一样。 屏风那边的水声停了。 贺岁安依稀看到一道颀长的人影踏出浴桶,祁不砚正在穿另一套干净的衣衫,没发出太大的银饰声,他晚上睡觉只穿贴身里衣。 当贺岁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全程看完祁不砚穿衣服时,她捂住火辣辣的脸深埋进软枕里。 虽隔着一道大屏风,但大致的身体轮廓还是能看到的。 祁不砚一出屏风,看到的便是贺岁安趴跪着,撅着屁股,不停地将脸埋进软枕里的这一幕。 他走过去。 “贺岁安。”祁不砚坐到床边,垂首看她怪异的姿势。 贺岁安一听到他叫她,立刻像根弹簧弹起来,抹了抹额间的汗:“今晚是不是更热了?” 祁不砚并不感觉热,但贺岁安看起来确实很热,都出了汗,他伸手过去探她额头,温度也比较高,他收回手:“你很热?” “我很热。” 她又去找人拿冰盆了。 白天要的是四个,今晚一次性要来八个,全摆床边,寒气四溢,房间里的温度顿时下降。 贺岁安忍住想盖被子的冲动,悄悄地拢好薄纱裙,发现没能阻挡寒气,躺回床,违背良心说:“这样凉快,舒服多了。你呢?” 她不仅没盖被子,还把它踹到床尾,不给祁不砚盖的机会。 盖了被子,会变暖和。 祁不砚是不怕冷的,感受到低温就会陷入沉睡是他体内的天蚕蛊的本能,正因如此,不用担心他会有不舒服,乃至生病。 “还可以。”祁不砚躺在床外侧,能感受到的冰块寒意比躺在床内侧的贺岁安要多得多。 烛火灭了,房间陷入仿佛无尽的黑夜中,她侧躺着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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