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砚能感受到她的视线。 他也变为侧躺。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贺岁安鬼使神差地朝祁不砚伸出手,温凉的手指触上他精致的眉眼。 祁不砚长得好看是贺岁安初次见他便知道的事。 但以前刚认识时,看着这张脸,多少会带点胆怯,因为她清楚祁不砚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和善,贺岁安也见过他杀人的模样。 如今看,却少了胆怯,似乎多了些别的,会是什么呢,贺岁安茫然地想,手指还停在祁不砚的眉眼之间,他轻眨了下眼。 他长睫扫过她。 她被扫得一痒,收回手。 过了片刻,贺岁安又伸出手拉过祁不砚的宽袖袍,忽然想说:“你对我来说,是一个真正的人,不是只存在书中的虚构人物。” 祁不砚很少会有较大的情绪起伏,贺岁安见过的有两种,一种是在他出手杀人时,一种在他和她做一些很亲密的举动时。 贺岁安对祁不砚坦白一切的那天也想过他得知真相会如何。 没想到他反应很淡。 情绪看起来也没太大起伏。 贺岁安换位思考过自己若被他人告知是书中人物时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感到天翻地覆的。 她不知道祁不砚心中是怎么想的,贺岁安此刻只想和他说说自己心中的想法,不想憋着。 祁不砚习惯地卷着贺岁安披散在床上的长发:“我知道。” 源源不断的困意向他袭来。 他垂了垂眼,又抬起。 不知为何,祁不砚今晚不想入睡,正想掐住掌心压下睡意时,贺岁安握住了他的手,钻进他的怀里,一副要抱着他睡觉的姿态。 祁不砚怀里多了一具香软的身体,闻着属于贺岁安的味道,逐渐放松下来,不再抗拒睡意。 这段时间的夜晚温度会比白天低,床边还摆了那么多冰盆,温度就更低了,祁不砚在陷入了沉睡之前,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她。 他的呼吸声很浅。 贺岁安闭着眼,却没睡。 * 与此同时的谢府。 谢温峤仍然彻夜未眠,他要将近日发生的事进行整理。 蒋雪晚的摄魂蛊被崔姨取出,她现已恢复正常,将在卫城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谢温峤,然后锁自己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她恼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在集市上拉住那匹失控的马,就该放任它冲过去,撞死或踏死阿宣。 蒋松微去开解蒋雪晚。 谢温峤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也和蒋雪晚不熟悉,没过多干预他们,独自静坐在书房内办公。 刑部积压的案件不少,谢温峤白天要处理上头安排下来的公务,晚上要挤时间出来暗中调查卫城一案,他几乎没怎么休息。 谢温峤坐在书桌前又看了一遍有关卫城的卷宗。 烛火被风吹得晃动。 他起身去关掉身后的窗户,刚关掉窗户就听到了敲门声,朱伯又过来给谢温峤送补身子的膳食,还说要看着他吃完再走。 谢温峤有时办公办得太入神,放在一旁的膳食凉了都没吃,朱伯便是知道他的性子才这般。 而谢温峤也知道他固执,暂放公务,去用膳食。 朱伯坐在谢温峤对面看他吃,他们虽是主仆,却胜似亲人,不讲究那些礼节,常同桌而食,没分得那么清,也是谢温峤要求的。 看着谢温峤一口一口吃着自己做的食物,朱伯很满足。 谢温峤心想着事,加快吃饭速度,被朱伯训斥一声,又放慢速度了,他知道朱伯心疼自己。 谢温峤还没来京师考中状元前,在青州过的日子清苦。 青州段府的段老太爷惜才,亲自教导过他一段时间,可当时的人都看不起寒门出身的他,段老太爷的孙子还曾嘲讽、辱骂过他。 他们又是贵人多忘事的,在他功成名就后,不记得这些事。 当初段老太爷的孙子段大公子因买幻蛊被抓,友人问谢温峤处理此事是否夹带私情,相当于问他是不是还记着当年的受辱。 他的回答是没有。 谢温峤没骗友人,他的心思全然放在朝廷之事上,至于过往,过去便过去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揪着那些事不放。 其实谢温峤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喜,用落颜公主骂过他的话来说就是古板、迂腐、固执。 谢温峤吃饱了。 他放下碗筷道:“朱伯,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朱伯起身端起放了碗筷、菜碟的托盘:“公子你也要早些歇息,别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不分昼夜地办差,切记身体要紧。” “我会的。”谢温峤口头应着,见朱伯出去,又回书桌前。 他提笔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刘衍。 有一位参加公主府晚宴的客人说看见了他掷出匕首,刘衍为什么要杀跟他素不相识的贺岁安、祁不砚?谢温峤实在想不通。 即使想不通,谢温峤也要秉公处理,那位客人却不愿意作证,刘衍是没什么实权的王爷,但谁愿意出面指证王爷,招惹麻烦呢。 此案只能搁置。 谢温峤又抽出一张画了图腾的纸,图腾是蒋雪晚画的。 灭蒋家满门的人手腕上有这种图腾印记,图腾不复杂,像一枚玉玦。蒋雪晚知道阿宣肯定不是幕后主使,请谢温峤帮忙查。 蒋雪晚刚恢复正常时问过是谁帮她解蛊的,被蒋松微告知是一个叫崔姨的人,蒋雪晚奇怪她为何突然来帮素昧平生的自己解蛊。 这世上没无缘无故的帮助。 定是有原因的。 蒋松微又跟她解释,这个崔姨自己主动说认识贺岁安,可能是贺岁安拜托崔姨过来解蛊的, 蒋雪晚总觉得不对劲。 她们见面的次数不算少,却也绝不算多,尚未深入发展关系,贺岁安不至于时刻记挂着她体内的蛊,蒋雪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贺岁安要拜托人替她解蛊,不应该找祁不砚?不过他之前拒绝过替她解蛊,找他是不太可能,转而找别人也说得过去。 尽管有点牵强,但蒋雪晚还是信了,因为没有别的解释了。 谢温峤也以为崔姨是贺岁安找来替蒋雪晚解蛊的人,并未派人去调查崔姨,对方是来救人,不是来害人的,总不能见人就调查。 书房内,烛火静静燃烧。 谢温峤看了纸上的图腾很久,图腾一般象征着个人或组织。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玉玦图腾,脑海里浮现的是刘衍。可能是谢温峤每次见刘衍,对方身上总佩戴着玉玦,留下来的印象太深了。 不过长安佩戴玉玦的人很多,这不能说明什么。 谢温峤放下纸。 没灯火的房外一片漆黑。 * 另一头的贺岁安正是在一片漆黑中睁开双眼,她脸挨着祁不砚的胸膛,手抱他的腰,腿压他的腿,衣衫交叠,极为亲昵。 贺岁安想从祁不砚怀里退出来,发现他的手也搂着她的腰。 八个冰盆努力地发挥着它们的作用,祁不砚处于沉睡状态,贺岁安也差点被冷到想打喷嚏了。 她轻轻地挪开他的手。 奈何祁不砚搂得很紧,贺岁安一时之间竟然挪不开他的手。 贺岁安急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唯有用点力掰下祁不砚的手。 须臾,他的手掉落在床榻上,腕间蝴蝶银链晃荡了几下,在夜间发出偏阴森的铃铛碰撞声,幸好祁不砚并未因此醒过来。 贺岁安得以钻出祁不砚的怀里,翻身下床,穿好鞋,抬头看了一眼他,她倾身过去拉下祁不砚滑到手肘的袖摆,遮住蝴蝶银链。 祁不砚双手垂在身侧,靛青色衣摆下的双足也微微袒露着。 贺岁安打开衣柜,拿出装有一把防身匕首的包袱往肩上一背,又放下几封信到软枕旁边,打开房门就径直朝公主府的后门走去。 * 拂晓时分,天色将明。 床榻上的祁不砚眼睫微动,醒了,他现在是面向里面,原本应该躺着贺岁安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他坐了起来,看向房间。 房间也没她的身影。 盆里的冰全融化成水了。 祁不砚余光扫见软枕半压着几封信,信封外都写有对应的名字,苏央、沈见鹤、蒋松微等等,其中一封写的是他的名字。 他拿出那封信,打开看。 贺岁安依然不是很会写繁体字,但祁不砚能大致看懂她想表达的意思。他看完后,神色平静地将信塞回信封,起身穿衣。 祁不砚最后扣蹀躞带时发出较响的“咔哒”声。 他走到窗前,推开半合的窗,拿起骨笛吹了一下,笛音很短促,稍纵即逝,是召唤毒蛊的,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没过多久,毒蛊应笛声而来,攀爬上窗台,还有公主府附近的蝴蝶。祁不砚抬手,几只蝴蝶落到他掌心上,翅膀缓缓地扇动。 祁不砚没系银饰的长发被晨风吹起:“带我去找贺岁安。” 蝴蝶与毒蛊这次都没动。 少年五指并拢。 她这是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第78章 听到笛音赶回来的黑蛇似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嘴巴微张,叼着的肉掉了下去。它不敢捡,找了老半天的肉应该吃不了了。 红蛇的扁脑袋不停转动。 它虽很少碰贺岁安,但对她的气息很熟悉, 眼下却感应不到半分, 就像贺岁安凭空消失了。 银蛇不动声色地爬远一点, 装作很尽心地感应贺岁安的气息, 哪怕它现在是感受不到一点, 也不想叫主人觉得自己没用。 祁不砚捏住一只蝴蝶,在快捏死它前, 松了手。 蝴蝶迅速飞到半空。 这群蝴蝶是祁不砚用骨笛召过来的, 它们没得到他的允许是无法飞远的, 只能围着他打转。 祁不砚离开窗台, 平和地洗漱,不急不缓地往发梢系贺岁安说过好看的小铃铛,再把她戴过的银饰抹额戴到额间, 叮当响。 他推开房门, 往外走。 要想出到大门,必须得途径公主府的假山楼阁,祁不砚看到了落颜公主,她也看到了他。 落颜公主很少会过问暂住在公主府的贺岁安、祁不砚要做什么事, 但今日见他孤身一人,贺岁安不在, 她便有了想问问的冲动。 在落颜公主的印象里,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更何况, 他们当前还面临着来自刘衍的危险,应该要减少分开才对。难道是贺岁安还在房间里休息, 祁不砚只是出来走走? 落颜公主随口问:“祁公子,贺姑娘呢,还在房里休息?” “出去了。” 祁不砚浅笑,言简意赅。 落颜公主回过神来只能看到少年迈向公主府大门的秀长身影,银饰在初升的太阳底下发亮。 她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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