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等我”俩字含在嘴里,眼露矜持,含蓄地引导姜皓想入非非。 若在平时,胆敢这么着污蔑公主清誉,姜皓一定会命人把他叉出去,但联想到今天是公主的及笄日,还亲自择婿,而这人正是其中之一,且…… 刚才那三连问,姜皓甚为苟同,公主对这位,确实有点不一般。 “兄弟……”秦昶最后下一剂猛药,语重心长道:“三日后,待孤取得《水经注》,迎娶公主回北齐,乌衣卫也要一同前往,将来你我相处时日……且长着呢。” 姜皓心下一凛,终于拿看待未来驸马的眼神,深深注视他一瞬,心防尽溃。 “如今我仍住铜马殿,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放心吧,进去跟公主说几句话就走。” 秦昶脚步轻快从他身前越过,意识到从今日起,徐骋已成过去,琼华殿再也不能对他拒之门外,心头一阵畅快。 寝殿里,梅染见公主不多时就睡沉了,静悄悄挥手示意,宫人们落窗纱的、放帘幔的,四下无声行动起来,收拾妥当后鱼贯退出。 公主眠浅觉轻,睡着时一贯不许人在旁发出丁点响动,梅染到案边点了一炉沉水香,示意竹青守在外间,她则轻手轻脚推门出去,到小厨房给公主准备晚膳。 秦昶先是潜进侧殿,顺着顶梁一路摸进来,探头向下望去,整间殿黑沉沉的,只余幽光几许,轻纱微拂,拢起一室甜香。 美人靠上,美人儿小小的身子蜷成个虾米,宽大的靠榻倒空出一多半,卧了只体形肥大的橘黄猫儿。 梁上君子悄然落地,动静比一片树叶落下大不了多少,外间伏在小几上的宫女全然未觉,倒是榻上的猫儿微微动了动耳朵。 秦昶蹲在榻前,跟那猫打了个照面,脸上神情多少有些愣怔。 一人一猫,同样色泽的眼对视一瞬,猫儿的黑瞳蓦地放大,应激地冲他吡了吡牙。 秦昶赶紧把一只手递上去,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向它咧了咧嘴。 敞奴见这人颇为识相,勉为其难拿两只前爪抱住手。 秦昶便趁机在它雪白肚皮上挠了一下,跟它比口形:小祖宗别声张,下回给你吃肉。 猫儿两只后脚蹬在他手上,用力踹了几下,秦昶不为所动,它便试探着张大嘴,尖利的牙抵在手背上,意意思思的啃了几口。 秦昶逆来顺受,只求它别在这节骨眼上捣乱就成,目光瑟瑟缩缩,这才移到虞莜脸上。 小磨人精睡着了还皱眉,像是梦到什么不痛快的事儿了。 秦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忆起头回摸进琼华殿的那个午后,她也在睡觉。 随着思绪,目光飘到她睡得有些凌乱的乌发上,恰好见到今日送她的那对珠花,好端端簪在上头。 他无声笑起来,眼眸弯成月牙,轮廓漂亮的唇角高高扬起,伸出手指在红燕子上戳了一下,心情莫名雀跃。 虞莜这一觉睡得很沉,她一向多梦,此时梦境凌乱,层层叠套。 一时,她觉得自己是在太极殿批阅奏折太累了,伏在龙案上小憩片刻,梦见龙舟入水,她被一股巨力掼进湖底,成了只无所依托的孤魂野鬼。 一时又不知怎地,回到及笄那日,这一次,她没去管那劳什子好逑宴,请了朱允温他们几个去漪清园相看。 后来,神憎鬼厌的狼崽突然闯入,非要拉她走,口中神神叨叨,说要娶她。 下一刻天地翻覆,她站在建康宫前,烈焰冲天中,秦昶一身黑衣手提长刀,一手拉着她,刀尖指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皇兄。 “杀了他,好不好?”秦昶问她。 她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渗出泪来,连连点头,“好,你杀吧!” 雪亮刀锋在眼前划过,她听见秦昶冷酷的声音,“跟我走,我替你报仇……” 虞莜猛地睁开眼,对上面前的金眸,昏暗中,那双眼深邃难明,仿佛暗流涌动下的旋涡,拉扯着她坠落,分不清今夕何夕,梦境与真实。 眼前之人与梦中挥动屠刀的秦昶相重合,她缓缓勾唇,慵倦的眸浮起一丝笑意,抬手想摸一摸他的脸,到底这是场梦,还是真实存在。 纤指犹疑不决,顺着轮廓向下,在他下巴上挑了挑,初醒的嗓音微醺。 “阿昶……我跟你走。” 秦昶盘膝坐在地上等她醒来,谁想竟等来她的调戏,耳根腾地蹿上火辣辣的热意。 “你、你……” 他一时语塞,瞧见她微垂的杏眼,眼角还带着点泪光,顿时怜意大起。 懂了,小磨人精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呢。 本着礼尚往来——她摸他,他也不能吃亏,伸出手,要替她抿掉眼角的泪。 虞莜眸光一凝,向后躲开。 秦昶的手不尴不尬举在半空,顿了顿,满不在乎收回来。 “嬿嬿,你有难处,就跟昶哥哥说。” 杜相那老狐狸,暗戳戳针对她不是一日两日了,就因为他家的傻儿子攀附不上,便四处造谣,传她天生慧眼,这是捧杀啊。 我能收拾小的,也能替你收拾老的。 你能帮我灭国么? 话到嘴边,虞莜一时难以确定,“你来做什么?” “我……”秦昶又是一窒,下巴上柔滑的触感尚存,这人怎么撩完他就不认帐了呢。 他故意拿手蹭下巴,开门见山,“那本《水经注》,是不是在杜相手里?” 昏暗中,虞莜盯着自己的手愣怔出神,拿起来在眼前看了一会儿,确定不是透明的魂儿。 原来,是真的回到五年前了。 她坐起身退到靠榻另一头,跟他保持开一段距离,敞奴懒懒翻了个身,挪到她脚边卧下。 “你这猫儿养得挺肥啊。”秦昶没话找话,在猫背上撸了一把。 敞奴回手就是一爪子,他躲得飞快,顺手朝尾巴尖弹了一指,心里指桑骂槐:没良心的小东西,翻脸不认人。 “没错,《水注经》在杜相手里。”虞莜点头,“你有办法弄来么?” 原本秦昶准备好一肚子套话的说辞,没想到答案到手的轻而易举,简直就是她故意放水。 他信心大作,拍拍膝头站起来,“那当然,你就放心吧,重阳那天,我一定会带着《水注经》……来娶你。” 他大步向外走去,心头不无得意。 小磨人精自己说要跟我走的,可不是我死皮赖脸,非要赖上你。
第16章 指印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接下来两日,御赐的珍奇古玩、丝绸绫罗,流水价送往琼华殿。 皇帝美其名曰给熙沅公主添嫁妆,还召来礼部商议,要加封她为长公主。 漫天的赏赐,却钓不来公主亲自谢恩,皇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不得不请动正在长春宫安胎的张皇后,前去当说客。 皇后到来时面色不大好,几乎不敢拿正眼看她,虞莜见了嫂嫂倒是开怀,吩咐梅染备熟水来。 “有了身孕切忌少饮茶,嫂嫂一向脾弱,这豆蔻水消痞开胃,最是对症,可每日让人熬了当水用。” “可说呢,我最近就是没什么胃口。” 小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竟连孕事都替她思虑周全,皇后心虚得不行,颤巍巍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柔荑。 虞莜并非不知,皇后今日是被皇兄撺掇而来,不过眼下她更关心嫂嫂的身体,有心劝诫: “嫂嫂眼下就得注意饮食调养,孩儿在胎里养好了,以后才不容易生病。” 说起来,前世小侄女儿落水,也是因体质太弱天天更新,搜索Q裙嚎5②四9令8192,还有H肉肉文哦难以救治,那孩子因出生便不受皇兄所喜,养得不够精细,颇有些病病歪歪。 皇后在宫中受冷落,对女儿难免有心无力,虞莜只愿今世她能早点想开,哪怕没有帝宠,她仍是建康宫的中宫皇后,便是皇兄也不能毫无错处就提出废后。 抛开那些糟心事,活好自己,照料女儿茁壮成长,才是最要紧的。 这两日虞莜已经想到个人选,状似不经意对皇后道: “我记得太医院有个姓卫的御医,名叫卫恒,眼下在张院判手底下当差,这人在药膳上颇有些门道,嫂嫂回头把这人提上来,让他在饮食上替你调理着。” 虽说天生慧眼乃是谬传,但小姑在看人这方面,张皇后是深为信服的,笑道:“好,我记下了,回头就传张院判过来,本宫亲自跟他要人。” “嫂嫂,你是后宫之主,只须管好这一亩三分地即可,旁的事不必你去操心。即便将来这宫里住进其他妃嫔,自有家法宫规管着她们,你照章办事即可,谁也挑不出你的错去。” 这番话意味深长,张皇后低垂着头静静听着,心头若有所悟。 半晌,她面色转霁,欣然一笑,“嬿嬿说得不错,倒是我过于执着了。” 来前皇帝与她私下交了底,不想小五现在就嫁,最好多留个三五年,帮他把眼前的难关撑过去,再以长公主之尊,让她风光大嫁。 皇后当时一听就不乐意,前朝末年天下大乱,人口锐减,南康建国后鼓励生育,女子及笄后两年未嫁者,官媒便会上门配婚。 寻常人家女子十三四就订亲了,皇帝就这么一个妹子,再是天家女儿不愁嫁,也不该反其道而行。 说到底,女孩儿的青春才几年,蹉跎过后,再想找到和美的就更难,若落个孤独终老,她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先帝爷和先皇后。 这些话才说一半,就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那朕怎么办? 皇帝又一次历数朝堂上老家伙们的存心刁难,说完又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你又帮不上忙,还不许小五多帮扶朕几年? 你怎么这么自私? 张氏被指责得哑口无言,他们少年夫妻,相携度过了四年光阴,过去她是东宫唯一的太子妃,但今后的建康宫,必定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虞莜的话触动皇后心弦,她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如先帝爷与惠宁先皇后那般的传世佳话。 丈夫的皇位尚未稳固,不可避免要靠广纳妃嫔来拉拢世家,她既无力相帮,便也不必心中有怨。 但她还是期盼着他能早日成长起来,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好皇帝,而不是一味指望妹子的威信,白白耽搁了她的大好年华。 想清楚这些,张皇后绝口不提来意,关心起小姑的婚事。 “你可知晓,这两日金陵各大书坊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皇后伸指在虞莜额上轻戳一下,摇头苦笑,“你拿自己的婚事作伐,出了好大一道难题,《水经注》遗失十来年,这会儿倒一下子出来七八本,都号称自家的是真迹,引得朱尚书家的小厮们四处疲于奔命。” 虞莜好笑,“哦?只有朱家在找么?其他几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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